茶几上放着两张报告单子,他快速扫了一眼:“卷卷……?” …… 狗还在,人散了? 不,狗也不在了。 杨福生坐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等贺仪去指挥工人的时候就把狗拎起来。 贺仪嘶吼:“你干什么?!” “我去把它埋了。” “别动它!” 杨福生抬头,他知道贺仪从小就爱哭,但看见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哭成这样还是第一次。 他甚至怀疑他再有一点点动作贺仪就要崩溃了。 他赶紧把狗放回去:“现在还没判,我回去找找关系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所以你让我收拾东西就是去你那边?” “嗯,你哥说先瞒着你。” “瞒着……”贺仪发疯似地笑了笑,那声音仿佛是撕裂喉咙钻出来的一样,他笑得胸腔都发颤了,眼泪打湿了几缕头发黏在脸上。 “你买票了吗?” “去机场坐最近的一般飞机,明天开庭,怎么都能赶上。” 贺仪继续笑,笑得甚至有些岔气了,他坐在卷卷旁边,摸着死狗的头:“你自己走吧,我不去了。”
第37章 很奇怪的“药” 以前在山里的时候有过一次人口普查,四眼当时跑前跑后又找关系又交钱。 那时候网络信息还不发达,很多事都不用实名制,办事都是直接去办理窗口排队。 贺仪还记得那个时代的生存法则。 但晃眼间就过去了这么多年。 他并不觉得日子有多快,可很多东西就是悄无声息的变了。 就比如自从火车实名制之后,他再也没做过火车,很多需要身份认证的地方他也都没去过。 他从那个地方爬出来,又好像始终都没打破身上的壳子。 时代滚滚向前,现在他乍然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在岁月洪流的冲击下,到了某个边缘角落。 贺仪有种自由的感觉,好像这一刻他才从当年那个小土山坳里走出来。 可这份自由太庞大,庞大的他近乎窒息。 仿佛一个将死之人猛地被灌入一吨纯氧,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就被时代的大风吹折了翅膀。 贺仪边笑边哭,嗓音沙哑撕裂,双眼通红,像个情绪失常的疯子。 他不能告诉杨福生他现在连户口也没有。而不去南方,也只是因为买不了车票。 …… 陈宏的案子由杨福生老家那边负责。 协查通报一出,这边的警察调出出行记录,就把人带走了。 杨福生给贺仪说了来龙去脉,但情况并不乐观。 那三百万是他们联系组装机零部件厂家的,有一部分走的海运,严格来判算走*。 尽管前些年电子市场风生水起,行业寸土寸金,很多事都是不争的事实,是公知的秘密。 可胜久必衰,他们偏偏处在宴会的尾声。 这场不可避免的血雨腥风还是无差别的落在的他们这些人身上。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照耀进来,屋里因为搬家的缘故掀起一些浮尘。 有些家具被挪了位置,抽屉和柜门敞开着,客厅零零乱乱摆了好几个没封口的大口袋,地上还有些塑料袋,纸壳子,产品说明书之类的。 这个“家”已经被翻得不成样子了。 杨福生坐在一堆凌乱的家具里搓着大腿,只觉得自己办错了事,心里没底的安慰道:“也不一定,我回去找找关系,打点打点。” 贺仪又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那……你快回去,我这里没事。你回去帮帮我哥,还有办法对不对?” 杨福生烟还没抽完,贺仪就撵着他往外走。 他只好掏出一张卡。 那是他和陈宏提前说好的,无论怎样,不能两个人全搭进去。 不管最后谁进去,对方一定要拿出一部分钱出来给对方家人作为补偿。 他有爹娘,有老婆孩子需要照顾。而陈宏则需要给贺仪留一部分钱做生活支出。 杨福生当候还纳闷为什么一定要把这笔钱给这么一个没血缘关系的远房弟弟。 兄弟俩从小就相依为命,可能也是有感情了。 杨福生那时候只觉得贺仪命好,没爹没娘好歹还有个哥疼他。 可现在他不知道这算好还是不好。 这俩兄弟之间的牵扯,哪怕很多同床共枕的身边人,也做不到这个份上。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如陈宏所说。什么样的,“见不得人”的关系? 杨福生站在门口,把剩下的烟都抽光了。 …… 卷卷的尸*又放了一天,客厅隐隐有股腐烂的味道。 贺仪不得不把狗清理掉。 他用箱子装着狗,步行走了很远,找到一处僻静的荒地。 他做这件事的时候又显得很平静,仿佛大脑中的惯性记忆在渐渐哄骗他从方才的恐怖认知里逃出来。 明明知道,可是却不害怕。 就像有张温暖的手掌轻轻摩挲他的后背。 就像小孩子躲在被子里哭累了,终于蹑手蹑脚的爬起来,开始收拾乱糟糟的家。 那个人无论走多远都会回来,从来都是这样。 太阳明天还会再升起来。 贺仪相信陈宏,所以他暂时不想那件事。他有太多事需要做,家里太乱了,他得慢慢整理。 他在想卷卷。 出来的时候应该把剩下的狗粮带出来一起埋下去的。 不过没关系…… 日头西斜,贺仪拍了拍小土堆。 初冬的空气已经些微凌冽,天黑的早,远处的树林里有一群“啊啊”叫着的鸟儿。 也许是蹲了太久,他起身的时候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 心脏像被人凭空打了一枪,疼得不受控制一阵抽动,手里空落落。眼泪就流下来了。 贺仪在那段小路上站了好一会儿,忽然逃也似的往反方向走。 要去新的地方,要买新的东西。 这个时间很多店都关门了,他不得不顺着马路继续走。 周围的建筑有些千篇一律,商铺,小区…… 贺仪不喜欢出门,他以前出门也是那几个固定的地方,对这个城市并不熟悉。 他感觉这个城市又变得陌生了。 现在是晚上,路灯昏暗,他什么都看不清,顺着光亮走到一处热闹的街道,在城市中央的人群里,贺仪又觉得熟悉,无头苍蝇似的在里面乱转。 此刻华灯初上,年轻的男孩女孩手牵着手在街边闲逛。 街边卖糖葫芦的,卖烤肠炸串的,桥上人来人往。 贺仪记起来了。 这是他们刚搬家的时候看烟花表演的地方。 他们第一次接吻是在这里。 贺仪开始回想到底过去了多久,一年还是两年。再次看到这些建筑并没有初见时那般恢弘,也许是因为现在不是节日,街道两侧房子上的灯带都没开。 他忽然迫不及待的想找到曾经游离辗转过的那个路口。 一条条街走过去,直到人流渐渐稀疏,街面上有的商铺都关门了。 还是没找到。 贺仪是真的累了。 他走在街道中央。 可即便找不到他也不想回家了,家里什么都没有,连狗也没了。 …… “哎,同学!” 贺仪失魂地往前走,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女孩声音。他四周看了看,并没有其他人。 “同学”应该是在叫他。 他回头,发现两个长发女生。 其中一个女生略上前一步:“同学你好,请问我能加你个微信吗?” 另一个女生问:“我们是科大的,你是哪个学校?” “……”贺仪恍惚听着刚才那声余音犹在的“同学”,嘴唇轻轻颤抖了一下,“没有。” 女生疑惑的笑了笑:“那……就留个手机号呗,你告诉我我给你打过去。” “我不是‘同学’。”贺仪想了想,继续说,“手机……没有了,家也没有了。” 他说这话的表情实在太复杂,崩了一整天的情绪此刻像泄了闸的洪水一样往外涌,话说出口眼泪就跟着出来了。 他背着路灯灯光,长发披在肩上,发尾被光照耀的发出浅淡的金色。从远处看让人疑心他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像一只坠入人间的天外之物。 可从近处看,却能看到他眼眶红地吓人。加上身高的压迫,这只漂亮的天外之物一下子变成一只满心怨念的游魂冤鬼。似乎下一秒就要疯魔了。 “哎你……对不起对不起啊。”两个女生慌乱地道歉,互相拉扯着忙不迭跑开了。 “……” 贺仪不记得自己在路边待了多久,胃里因为长时间没吃东西,现在翻涌着难受。 他站起身,路口处有个卖煎饼的阿姨叫道:“同学!来个煎饼不?今天面糊没用完,还有鸡蛋。” 贺仪看过去,中年妇人热情的补充道:“阿姨送你一个吧,最后一个不要钱啦。” 她说完也没等贺仪应下,就把剩下的面糊舀到了铁板上,手法熟练的推面糊,磕鸡蛋,铁板上滋滋冒热气。 旁边卖烤串的人家正在收摊,搭话道:“我们都看你在这儿转了一个晚上了。” “是不是跟女朋友分手啦?嗐,现在年轻人谈对象分分合合的,分了就换一个呗,这么好看的小伙子长得跟明星一样,想追什么样的姑娘追不到呀?” “对呀,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这么大年纪,正是好时候呢。你们大学生都有出息,学什么都有出息。不像我们家那个臭小子,高中没念完就不念了。” “……” “吃辣椒吗同学?” 贺仪摇头。 几家尚未收摊的摊贩忽然给这半死不活的夜市平添了几分烟火气,可贺仪并没有觉得慰籍。 他感觉自己站在这里仿佛披上了一层羊皮。 他不是大学生,他一天学都没上过。 阿姨把煎饼装好塞在他手里:“趁热乎,凉了就不好吃了。” “不用不好意思,这阿姨在这儿念叨半天了,你要是不吃口饭她今天收摊都不踏实。” “谁家没个孩子啊……” 几个附近的商铺你一句我一句。贺仪拿着煎饼呆了一会儿,然后一口一口几乎是狼吞虎咽。 阿姨乐呵道:“慢点儿吃啊同学。没什么天塌下来的事,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过普通人的日子呗。苦一天乐一天。吃完了就回去,遇到什么事儿就去解决,这么个大小伙子哭成这样,都把姑娘吓跑了……” 贺仪边吃边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不知道谁给他搬出来了个小凳子,贺仪哭着上下翻口袋,兜里有几枚硬币。 “不用给钱,说了不收钱。” 贺仪拗不过她,站立片刻,朝人鞠了一躬:“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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