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小时前,李丘带人去贺仪家里。 贺仪平时不住在陈宏那,他有一套自己的房子。这是个中高端小区,距离市局不远。 李丘猜得没错,这人有很严重的强迫症。 贺仪家里所有东西都摆放的一丝不苟,没有一件多余物品。进门的时候他有种误入房地产商样品房的感觉。 没有一丝生活气息。 但贺仪确实住在这里,他们采集了到了对应的指纹信息。仔细分辨还是能找到一些生活痕迹的。 这人强迫症这么严重,居然还能忍受陈宏那种蜗居生活? 李丘想不明白。 也许他和陈宏住在一起只是为了找机会杀他,但那未免太复杂。又或许……贺仪这人有什么怪癖? 一队人搜查发现,贺仪家里的主卧居然上了锁。 那锁还挺高级,门上嵌着个液晶显示屏,连个门把手都没有! 正常人谁会在自家卧室上锁? 审讯室里,老警察催促道:“警察上门都是有搜查令的,麻烦配合一下,如果你不是凶手,也好早些洗脱嫌疑。” “现在是你们要找我杀人的证据,而不是我要洗脱嫌疑。” “卧室钥匙呢?” 贺仪淡淡道:“我真不知道。那间屋子是蝶生的,他从来不让我进。” 李丘找了个开锁师傅,但开锁师傅也没什么头绪。这是套智能门锁,连个锁芯也看不见,不知道门上有几道保险。 “暴力拆吧。” 李丘挑了个顺手的撬棍,用小锤子顺着门锁缝一点点砸进去。开锁师傅从另一端砸,几个人轮着撬了半小时左右才把锁拆下来。 李丘预想过最坏的情况。 贺仪说他和张蝶生住在一起,但他们从其他房间并没有找到另一个人的生活痕迹。 如果贺仪没说谎,那张蝶生要么对刺杀陈宏这件事早有预谋,提前将家里清理的干干净净了,要么…… 这个人可能从来没出过这间卧室。 开锁前李丘反复敲门确认里面是否有人,都没有回应。 门锁松动之后,他那套智能门锁扣下来,透过门上的洞朝里看,微微皱眉—— 确实有另一个人住在这里,但房间没人。 他推开门。 这间屋子的风格和外面冷冰冰的样板房截然不同,这像间属于少年的屋子。 屋里零零散散扔着几件当季衣服,窗帘被风吹起来,书桌上摆着一摞厚厚的复习资料,有的折着角,也有的夹了书签。 这满屋子的生活气息绝不是强迫症能接受的生活环境。 书桌上的书很杂很乱,有初高中课本,还有很多大学的书,都又破又旧。 李丘粗略地翻了几页,发现里面几乎所有书签上都工工整整写着一个“宏”字,后面跟着日期。 这些书签让他眼皮跳了一下。那不是最近日期,最近日期是在八年前,甚至还有十年前的——时间基本上和书本的老化程度相互对应。后面的“宏”字笔迹,也从歪歪扭扭,变得干净清瘦。 他一本本的检查,最早的日期出现在十五年前,那是个封皮都掉了的小学课本。课本印刷用的纸张很糙,书页甚至都有些发黄发脆。 “李队,有东西!” 小田从床箱里找到个箱子,是个笨重的棕漆木箱,箱子沉甸甸的,上面挂了把铜锁。 “这锁就简单多了。”开锁匠正要接过箱子,李丘伸手拦住他。 那箱子不小,横在床下面,宽约半米,长得有一米多。 李丘上前弯下腰,把耳朵贴在箱子上,缓缓地敲了敲箱壁。 他这动作把开锁师傅吓得不轻,忙躲到一边:“李警官,这……这里面是啥呀?” “打开。”李丘说。 “哎呦这……”开锁匠背着工具包,磨蹭了半天才凑过去。三五下把锁捅开,连盖都没敢掀,麻利地退到一边了。 李丘又敲了敲箱子,猛地翻开盖—— 那是满满一箱子书本。 李丘掀开的力度太大,箱盖带着上面的几个笔记本的封面都掀了起来,又哗啦啦的落了回去。 “什么宝贝书本还拿箱子锁起来?” “张蝶生27岁的人了,怎么走到哪都背着这么多旧书?” “不只是书。”李丘抽出几本,下面一摞一摞也码得整整齐齐,他翻了几下,“是日记本。” 有课本,也有日记,大多都是日记。 他随手翻开一本—— 【今天把四年级下册的数学看完了,但是还没找到四年级上册。惬意惬惬惬qie、驼背驼骆luo驼tuo、烬烬烬……】 【……】 【想要MP3,不会念英语,光拼拼音算什么英语?但是哥挣钱太辛苦了,我要是也出去挣钱就好了……】 【不想出去,不想出去,不想出去。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这几天一只在下雨,哥都不回来吃午饭……】 【我爱你。love……】 【……】 “这是张蝶生的日记?” “张蝶生他哥是谁?不会是贺仪吧?”几名警察看着那满满一箱子日记,“贺仪是畜生啊,张蝶生才上小学就‘我爱你’了?” “不是,张蝶生比贺仪大一岁。” “……” 几名队员不知道审讯室的谈话,还在推测,李丘忽略他们的说话。 他下意识地感觉,这里像个“家”。 很温馨的家。 是一个男孩从小长到大的房间,房间里有海报挂画,有春夏的T恤,有冬天的棉衣,还有很多很多课本。 这是一个在外漂泊的人几乎不会带在身上的东西。 难道说张蝶生一直和贺仪生活在一起,但他并不喜欢贺仪? 也许贺仪交代的是真的。 张蝶生喜欢陈宏,所以贺仪才想杀掉陈宏。 李丘想着,又看了看另一摞日记。上面很多都是英文,写得密密麻麻的。他毕业十几年没用过英语,乍一看看不太懂。 “他这个哥很有可能是陈宏。” 李丘合上笔记本,猛地滞住了。 笔记本后封面上画着两个小火柴人儿,手拉着手,中间用红色圆珠笔涂了个小小的爱心。 小人儿头上写了两个字,一个是“宏”,一个是“贺”。 下面有一排清瘦的字迹—— I love you forever...
第3章 雨 下雨了,雨点劈里啪啦顺着公安局窗户往下滑,远处的楼房街道都蒙着厚厚一层水帘。 田晓童收拾好东西:“李队,还不下班?” “你们先回吧,我不着急。”李丘转过椅子,继续翻看日记。这箱日记都被拉到局里了。 【我叫张蝶生,是个英语老师,我穿着醉花裙子,大长裙,卷头发,我dai眼镜,这球革是白的…… 我还不到一米六,不算高,不胖不shou……】 这应该是最早的一页日记,还是用圆珠笔写的。没有时间,可能当时写日记的人根本不知道记录时间。几行字写的歪歪扭扭,夹着拼音,有的字笔顺都不对。 李丘推测这篇日记的时间应该在十几年前。 下一页写着几个字——贺村、贺家村、贺家庄、贺家zhai…… 他继续顺着往下看,抬眼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窗外雨小了一些,但仍然簌簌下个没完。 李丘收拾好东西下楼,淋着雨一路跑到车里,拿手机拨了个号码。 铃响了很长时间才有人接,对面的人声音闷闷的:“李队,是有我爱人的消息了吗?” “贺律师还没睡啊?” “这几天都没睡好,有消息您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我。” 贺仪是律师,在律界的朋友一抓一大把。警察找不到任何证据,只好把人放了。 雨夜路上的车很少,李丘开车驶出市局,前灯在前方道路上撒出一大片银亮的光斑,车尾灯没入淅淅沥沥的雨夜。 手机上的通话还没挂断,连着车载蓝牙。李丘说:“你怎么不问问我打电话干什么?” “诈我话?找证据?”贺仪笑道,“我想不出来了。” “现在方便吗?” “嗯?” 贺仪顿了顿,听到手机里李丘说,“我到你家小区门口了。” 贺仪家离市局很近,一脚油门就到了。 李丘找地方停车,打着双闪在楼下转悠了一圈:“看到了吗?” “李警官还真是不知道什么叫烦人。”贺仪轻笑,彬彬有礼的语气让人竟一时分不清他这是不是责怪。 李丘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大半夜造访确实挺讨人嫌弃的。 他关了双闪跑去超市买了兜水果。但晚上的水果都不怎么新鲜,李丘就拎着那兜不怎么新鲜的水果浑身湿乎乎的站在贺仪家门口。 贺仪就差把嫌弃俩字写在脸上了,但出于礼貌他还是让李丘进了门。 主卧的门锁已经换了新的了,李丘没话找话道:“这锁是真结实啊,多少钱换的我赔给你。” 贺仪从冰箱里拿出瓶酸奶。他穿着居家睡衣,那天在局里李丘只觉得这人很高,并不觉得有多瘦,但现在换了睡衣就一下显出来了。 不是那种细弱的瘦,是一种棱角分明的疏离骨感。他个子太高,整个人像被一团冷冰冰的物质包裹着的高度危险品,让人觉得极其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在贺仪说话的时候更加强烈。贺仪冷淡道:“单锁八千多,门我也换了新的。一套下来小一万吧。” 李丘的脑子被一下拉了回来:“……我明天问问单位能不能报销。” 他不得不承认,贺仪这脸是真好看,眨眨眼都没说话就像在笑。 李丘觉得不好意思,跟着哈哈了两声才发现人家根本没笑。 “晚上喝茶不好,家里没别的,凑合吧。”贺仪倒了杯酸奶淡淡道。 “贺,小贺。”李丘清了清嗓子,厚着脸皮道,“我今天来还是想找你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你是警察,我是嫌疑人。想谈就请我去警局谈,这里说话不算。” “你不想知道张蝶生在哪儿吗?” 贺仪看了他一眼:“他只要想躲,谁都找不到。我急昏了头才去报失踪。” “嗯。” 贺仪这人,不认识的得以为他是模特,酸奶都要买无糖脱脂的。 李丘尝了一口,不怎么好喝,他放下玻璃杯:“你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怀疑是你吗?” 贺仪倚在旁边的展柜上,居高临下看着李丘。很干脆地回答道:“不知道,这是你们警察要学的东西。我现在是犯罪嫌疑人。” 这是种全然的不耐烦姿势,尽管他脸上没露出什么,但浑身的肢体动作都在表达着:喝完赶紧走。 李丘脸皮厚习惯了,外面雨下得正急,他并不急着走。 来都来了,不差这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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