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个屁!困盹早没了!”段文涛穷凶极恶地大叫,指着站在那里的边野:“那他呢?!洗澡洗上瘾了全身痒痒又洗一遍??” 扰他睡觉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给我送外套。” 卫凛冬不断搓着自己让血液流动起来,否则冒然钻火炕不会舒服,边野眨也不眨地盯着这具身体,对四周的动静非常迟钝。 “哎哎听见了么?!说你呢!看我!”段文涛打着响指拉扯边野的注意力,一看拉过来立马叫唤:“你也是,他让你送你就送?不看看什么天啊现在?!” “他没让我送。” 一句话把段文涛噎傻了。 他眨眨眼,又转向另一位:“不是哥,咱就不能动一动您高贵的手指自食其力地拿一下自己衣服?” “我怕吵醒你变成现在这幅疯样。”卫凛冬掀了被子,说。 “……” 起床气他确实猛,尤其大半夜被人扰清梦,有次卫小夏夜里去卫生间,床一动他就睁眼了,当即气得裹着被子滚下床,愣是在地板上睡了半宿。 估计卫小夏跟他哥念叨过。 “这有暖水袋吗?” 边野鲜少主动说话,这时突然插嘴,段文涛眉角意味不明地向上一挑,冲边野笑:“小狗狗没礼貌了啊,都不好好叫我一声段哥哥,谁给你拿啊。” 卫凛冬把被子裹上身,扫了眼他俩。 边野偏头看段文涛,目光不善:“你到底有没有暖水袋?” 这嚣张的表情和语气彻底引燃了段文涛积蓄已久的火气,他甩开被子,光着膀子啪啪地拍火炕:“认不认得这什么?!” “炕,”边野回答:“烧着火的炕。” “……啊对,对!”没想到边野答得这么四平八稳,段文涛卡了卡嘴,马上又重拾气焰:“知道烧着炕呢你问,大汗珠子往下掉我要暖水袋?我能衬这物件嘛?!怕卫凛冬纸片子似的衣服往雪地里嘚瑟冻坏了你倒是给他捂啊!”他指着裹在被子里的卫凛冬:“那大狗不都卧主人脚底下么?有的还往被窝里钻,别看你身上没毛,照样暖和……” “你来吧。” 音色如同来自冰封的湖底,沉冷,却又暗潮涌动,卫凛冬在炕上说得极慢:“我看你比他像狗,没完没了地吠。” 无论怎样,这个媳妇家的哥哥一直以来都保有不怒自威的气势,是坐在巅峰王座之上眸睨众生的存在,哪怕卫小夏去世后他俩的距离感淡了许多,发起火来一样让段文涛心中凛然。 一个冷面阎王,一个纯种藏獒。 ……谁也惹不起。 “我可去你们的吧!”炕上的男人大被一蒙,窝到炕角不动了。 卫凛冬翻过身,拍了拍一旁枕头,示意边野睡觉,他把嘴捂在被子里咳了两声,过了会儿边野有了些动静。 卫凛冬听到炕下的脚步声,还有一些零散的其他响动……却怎么也听不到被褥什么的被翻动,他懒懒地睁开眼—— 男孩安静地坐在他面前,手里握着一杯水。 杯口结出一层细密的淡白水汽,卫凛冬再度闭上眼,不知多久,他揪扯着最后一丝意识又睁开—— 还是同样的画面。 “回你自己的…地方,”困意凶猛泛滥,卫凛冬口齿有些含混:“我要睡了……” “您睡不安稳的,”边野打断卫凛冬的话,上下抚了抚杯子,暖壶中的水太烫,入不了嘴,这时应该可以了:“发高烧会很难受,总是醒。” 卫凛冬掀起眼皮,看着边野。 应该是晚饭那场找钥匙的雪地之行就已经冻坏了,洗澡出来又来这么一次,进屋前他浑身冷得打颤,不过烧得这么高应该没多久,至少卫凛冬是这么认为的。 “我没发烧,把水放桌上。” “摸您头一下。” 一点没有商榷的味道,就是在通知,边野跟着手就上来,卫凛冬偏了头避开,谎话不攻自破。 “拿来。” 卫凛冬找边野要水,不喝这个人不会躺下睡觉,边野可以乖得很可爱,也可以执拗得惹人厌烦,两种他都深有体会。 拿过来仰起脖子,卫凛冬大口大口喝得一滴不剩。 “把您手给我。” 边野把两手摊在卫凛冬面前。 水将将能入口,温度比寻常喝的要高,一杯下肚周身暖烘烘的,困意再度席卷而来,卫凛冬闭上眼,过了一会儿他努力掀开眼皮,边野还是坐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 手还摆在那个地方。 “给手能不能睡觉?” 眼皮又落下,实在是太沉了。 “可以。”边野点点头。 不是一只是两只,卫凛冬把单只手放上去时才被告知—— 在位于城市近郊的一所农舍民宅,一个冬日的雪后深夜,伴随着炕上其他人无节制的熟睡鼾声,这个向来不与任何人妥协的男人老老实实给了另一只手。 男孩的手暖得过分,当完全拢上来时就像被温泉池底的软泥包裹……也许把体感温度全部归咎于对方也不对,是自己手太冰——高热之下四肢冰凉,身体冷颤不止。 脚也是很冷的,卫凛冬不自觉地动了下脚趾,这才发现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绕着他的脚,他往下瞧,高高的枕头连同被褥裹在一起成了他床上的‘棉靴子’。 卫凛冬偏了偏头,瞥见旁边原本放着边野枕头的地方空无一物……他太困了,无法思索边野是什么时候把枕头拿走给他裹脚的。 在意识沦陷前,他最后看了他一眼—— 男孩一声不吭地坐在原处,捂着他的手,炕头暖黄灯光散得满房都是,却唯独止于男孩的后背,他很乖地背对亮光,双眼紧闭,微微垂下头。 ** 水温调到最低,又放了不少自制冰块,扎进去时成少泽本能地闭眼抿嘴,有些痛苦的神色,塑料盆发出一系列冰块撞击盆壁的闷响。 哗啦,他从盆里起来。 脸冻得通红,僵得毫无知觉,活像一张可以随时揭下的人皮假面——成少泽撑在洗手池旁,看着镜中湿哒哒的这张脸。 头顶,前额,鬓角,脖子,乃至胸口全都冻透了,可无论他用冰水洗过多少次,仍然无法冷却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对他造成的慌张和焦急,他好像被什么魇住了,一个邪恶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魅惑引诱他…… 他落下眼睫,半阖着,突然间在某个时刻一下子睁开。 像是下定了决心,成少泽抄过大衣,拿上车钥匙,拉开门,像想起什么他又返回浴室,抓了一把置物架底端散放着的安全套。
第30章 与‘不周书院’齐名的‘暖香山庄’并没想象中那样奢华贵气,作为榜上数一数二的高端别墅区,走的是先锋小众派艺术风格—— 一尊裸身男女相互拥吻缠绵的雕像悍然屹立在广场中央。 成少泽仰望着他们,在树下静默伫立了许久,直到除了遍身寒意再也没有其他知觉的时候,他才搓着冻僵的自己走向他要去的别墅。 十三号。 标牌其实不大,却就是被他一眼看到,明晃晃得几近刺眼,成少泽觉得他像是站到了一座无法逃离的巨兽面前,等待着它的屠戮……深深,深深地往下咽着唾沫,他调整好呼吸,跨步来到门前。 刚要抬手按铃,门自己开了。 成少泽对着缓慢又匀速移动的铁门怔了片刻,猛地抬头。 高大魁梧的男人站在二楼落地窗前,插着兜向他举杯,他身上穿的不是居家睡衣又或者那些他下班后判若两人的装束,而是正统的西装。 浅花色的衬衣,一套贴身的深色西服,扣子系到喉结下方,规规矩矩打着领带,修身的行装显得整个人欣长而挺拔,举杯时成少泽甚至还看到了腕表……什么悬在半空的东西重重落下,成少泽抚着胸口,长长吁出一口气—— 是他太敏感了。 在这一点上于彬也没起好作用,这不就是一次普通的上级与下属见面,多么端正的场合,与在公司别无二致。 想起口袋里那些临出门抓的安全套成少泽就想笑,没有点大病干不出来这事。 他步伐轻盈地走进院子上台阶,开门后甜甜地叫了声:“蒋总,”跟着就说:“晚上好啊。” 楼上传来一声:“你洗过澡吗?” 笑容顿时凝住,成少泽张着嘴保持最后一个字的口型,他缓慢地抬起头,蒋予皓托着腮,撑在二楼楼梯的横栏上笑眯眯地望着他:“没听懂啊?” “蒋,蒋总……”判断的失误,前后的落差以及卷土重来的恐惧都不是成少泽可以承受的,他极力管理着表情,想笑得自然一点:“我是来拿衣服的。” Joseph貌似是听懂了,“哦”了一声。 捏着酒杯向玄关那边晃了晃,顺着动作成少泽望见屏风后一个朦胧的,疑似纸袋的影子,他急忙脱了鞋过去,确实是个深褐色的牛皮纸袋。 成少泽抄起提袋的那个瞬间,心不跳了。 ——空的。 “蒋总,衣,衣服呢?” 声音发着抖。 “我扔了啊,”看着楼下苍白着一张脸,明明怕得全身颤栗却不敢有丝毫表露的男人,蒋予皓有些可爱地噘起嘴,继续问成少泽:“所以,你到底洗没洗呢?” ** 一夜的雪把天下透了。 远山,白云,树木是从未有过的清晰轮廓,哪怕还隐在尚未大亮的晨色之中,段云涛做了一个绵长的深呼吸,鼻腔内涌入无比新鲜的乡土气味,冷冽,清透,舒服至极,段文涛嗷嗷地大叫着在院子里伸懒腰…… 一声引擎启动的轰鸣让他惊得脚下趔趄,待看清车上是谁时,他飞身扑过去抱住整个车前盖。 “哎哎不是……鸡都还没打鸣呢你们就走?!而且还开我的车!”车上赵文涛壁虎一般张着四肢:“你开我的我开谁的??” “我的。” 卫凛冬挂挡后退搓着方向盘,如同浅水洼里的活泥鳅,车一摆尾就从赵文涛身边钻过,车窗关闭前,听到赵文涛大喊:“卧槽钥匙呢?!” ——自己找。 从车内传来的声音被引擎搅得支离破碎,如同赵文涛脑中拼不上的思路,这大清早刚刚洗漱完就这么刺激?? 他默默地扭头看家对面那一片广袤无垠的雪地,一夜猛刮老北风,昨夜两人走过的脚印早被一扫而净。 赵文涛呆呆地站立着,一片叶子打着旋,砸在他脑袋上。 卫凛冬不常发烧。 即便高热也是睡一夜就退,他本来就不爱显露这些,甚至还会为此刻意隐瞒,即便是同床共枕的成少泽也鲜少发现他身体上的不适,而这一回却截然不同—— 从上车,他便感受到大量过度关注的视线,强度会根据他的动作幅度以及目光方向调整。 动作大一点就会淡一些,要是他把目光落向旁座,视线立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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