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涛手腕一转又去抓,男孩还是躲,接连两个闪避,边野脚下失去控制,踉跄了几步。 “那你睁眼看路!天黑没事!”知道是小狗狗不乐意他牵,段文涛指着地上厚到小腿的积雪:“雪深,你再摔着!” 边野稳住后,停顿些许,继续之前那样低着头一步步走。 小心地,试探地,还是没睁眼。 就听他主人的话!这只小呆狗!段文涛双手插腰,在边野身后直哼哼。 等边野进了屋,卫凛冬正跪床上收拾被褥,这大院能睡人的屋子就这么一间,火炕占了半扇,典型的农村大通铺,三个人并排睡。 边野依旧排第二,一边是卫凛冬,一边是段文涛。 “让他睡里面。” 卫凛冬朝火炕最右端一指。 这样一来,顺序就变为段文涛在中间,边野一面是墙,一面才挨着人。 “那多冷啊!”段文涛说着嘴角又不安分了,还是那副不正经的坏样儿:“贴着墙,墙又没打个洞烧火……行行行,让他凉着凉着!”见卫凛冬沉下面色,他立时改口,也不调皮了。 其实不会凉,火炕烧得太旺,中间的人才会容易上火,自己的恶趣味没能得逞,段文涛遗憾间不由得琢磨,难道是喷头……惹事了?? 边野垂着头,前额的碎发落下大片阴影,像这个屋子里的那些家具摆设,静静地站在那里。 各自躺上床,段文涛扫了一眼他俩,抬手关灯,卫凛冬说了句:“开着。” “开灯我睡不着。”段文涛没这个习惯。 芜辛县这一片的平房大都村里自建,材料能省则省,盖得也是稀松马虎,窗户缝子,门板条子,哪怕砖与砖的缝隙都能透进来风,过冬就靠一个烧得噼里啪啦的暖炕,一入冬,窗框里外都会用透明胶条封死,被沉沉的窗帘严丝合缝地遮挡住。 哪怕亮如白昼的雪夜,关了灯屋里照样暗如死寂。 “关了太黑。” 卫凛冬不让。 “啧,你什么时候怕起黑了?”段文涛嘟囔地躺下,过了会儿他蹭地一下坐起来:“不行!正照我眼睛,小狗狗我跟你换,”不待边野有所反应,他直接裹着被子滚,利素地把自己像蚕蛹一样挂上墙。 被挤没了地方的边野轻手轻脚地爬着,眼前是段文涛帮他缠的薄薄几层纱布,那个背对他躺着的男人成为眼前长满毛刺的,模糊的,连轮廓都很难分辨的一团—— 边野大睁着眼注视着,一点一点挪向卫凛冬,到达不会挨上的最大限度,躺下。 他们三个一人一被,边野将胳膊拿出,把自己对着卫凛冬那边的被子边沿在身下用力掖了掖,这样又腾出了一些空间。 边野几乎以毫厘为单位小心地挪动着。 不会再有睡在卫凛冬身边的机会了,他想着,就又有了再靠近的冲动……好了,好了,真的可以了,心里不断念叨,可身体却诚实得要命,卫凛冬就像一个巨大的磁场,强大的磁力让边野身不由己。 忽然,一股熟悉的气味侵入鼻腔,边野停了下来。 ——松木香。 可能是这款香水用了太久,已经渗透进这个人的身体里,即便穿着别人的衣服,也一样无法消除干净,那清淡又冷冽,叫人无法亲近,浑然天成的气味—— 能闻到就说明足够近了。 鼻子往前最后探了探,边野眨了眨干涩的眼睛,闭上。 说不好什么时候,闭上的眼睛突然间睁到最大,圆滚滚的—— 他听到卫凛冬呼吸在加重,气息全乱,有在被子下做一些动作的摩擦声,还不时传出咬合齿关的咯吱声,极偶尔地,当呼吸重到无法承受时会流出一两声……呻.吟。 边野攥紧了被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肩背。 卫凛冬全身燥热,他把腿伸出被外,上身褪得只剩一个被角,可仍然大汗淋漓,脖子一圈黏答答的水湿,他紧紧闭合双眼,脑中去想一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以及手术台前紧张忙碌的画面…… 然而,根本没有用。 或许身处外面,不适感加剧,越往下压制反弹就越厉害,没忍一会儿卫凛冬额头就渗出一层细密汗珠。 有人摸上来,精准地在他湿漉漉的领口一抹,卫凛冬回过头—— 男孩眼睛被纱布遮盖,微张的嘴充分显示出他强烈的惊讶感,他说得很快,十分焦急的口气:“您难受了?” 卫凛冬看了他一会儿,转回脸,依旧保持背对的姿势。 他把眼睛闭上。 不到一秒又赫然睁开,这回何止是领口,连同后颈以及后颈发梢都被用力地攥了一把,水湿被大片带走,他整个人转过身,眼前男孩合拢五指搓了下,就要往下拉眼睛的纱布,卫凛冬抓上那只布上的手,宽厚的手影驱散了一些被拉松后透进的光,边野眼前依旧保持深暗,避开床头灯的亮光。 “睡觉。”卫凛冬说话了。 哑,干涩,还伴有过浓的喘气声。 “我不睡!”边野竭力往下压音量,汗出得太多,抹到他手上的湿滑程度足以说明这个人忍得很辛苦,他们三个睡在一起,这种难言的隐疾根本见不得光:“告诉我怎样做才能让您好过一点,啊?!” 明明已经压到最低,尾音还是爆破似的迸出,卫凛冬掀了被子下炕,边野伸手去抓,不知抓到哪里的一截衣服。 边野用力攥紧。 有挣动的迹象,边野没管,就是抓着不放,还往自己这边拉。 扯了几下就听卫凛冬对他说:“我是去洗澡,洗完就没事了。” “……是要弄出来,对么?” “不然呢?”卫凛冬反问。 “哦。” 手渐渐放松,像还是很担心的样子,撤得很慢很慢……最后完全分开,边野安静地坐在炕上,脸朝向地上那抹活动着的影子。 大衣在里屋衣柜,段文涛给它沾毛来着,沾完就随手挂了,里屋装了格挡门,又是靠着段文涛那一端,卫凛冬看过去一眼,穿着裤子系裤扣,像是很随意地问:“你是不爱弄出来?还是不被允许?” 纱布后的眼睛一瞬地撑到最大,也就是躲在纱布后,不然边野一定会马上低头或是迅速钻进被子,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蠢事——除了这些,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如此机敏又聪明的一个人。 “没有。” 他徒劳地答了一句。 门关上了。 边野先是呆愣,随后脸偏向里屋,放轻动作,下炕。 进里屋会把段文涛吵醒,卫凛冬没拿大衣,想着不过一个院子,跑几步就到了,然而他低估了雪停后急剧下降的温度,深夜极冷,光是在浴室关掉浴霸暖灯就能体会得到—— 这是一个彻骨冰寒,冷得让人印象深刻的冬日雪夜。 用了两层毛巾裹头,卫凛冬急匆匆向外走,出来一瞬裸露在外的皮肤就已经宣告了气温到底是有多低,炸起的寒毛根根挺立,冷热交替下皮肉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突然,他停下脚步。 墙边有个身影在他出来时站了起来,下过雪的夜十分清透,月光不带一丝杂质,纯粹得几近透明,落在男孩眼中变成一弯清亮的暖泉,映出卫凛冬清晰的影子。 男孩对他笑了笑,把抱着的大衣递上。 有那么几秒钟卫凛冬几乎没有任何反应——除了手指神经质地缩了又缩。 他一步跨上,抄过边野手中的衣服就把他裹上,边野不会穿他给他买的外套,也就更不会私自去穿他的。 “呆多久了?” 这个澡没洗多快,至少没刻意加快,如果按照以往那样少说二十分钟是有的——衣服都给冻透了,摆弄时扇出凉飕飕的风。 “就一会儿,”边野像想起什么来立即低头闭眼,往下扒拉着前额碎发闷声道:“纱布没缠紧,给掉了。” 衣服里面毫无热度,系着领口卫凛冬的手热得像通红的烙铁,蹭到边野下巴时烫得他半睁开眼,呼吸跟着一抽。 保暖的大衣只有一套,而雪地中却有两个人,边野说完话就开始乱动。 “都抱着衣服了你不穿?”卫凛冬把大衣领口从上到下收紧,飞快去系拉锁和扣子,足足搞了一分钟也没搞定,边野还在挣扎说要卫凛冬穿。 “别动了!” 吼的同时,手掌拍到边野脸上。 这一下并没放多少力,扇得很轻,啪的一声,边野偏过头,卫凛冬的手有时候会十分柔软,就像被只毛绒绒的小猫爪挠过一样。 边野维持着被抽脸的姿势,一个劲地眨眼睛,再也不动了。 “你为什么咬我?” 眼睛不眨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加更,还有。
第29章 拉锁制造的金属脆声响在空旷静籁的长夜,边野嘶地倒抽了口气。 ……为什么咬? 他乖巧又安静地抬高下巴,抻出一条干净的下颌线,好让卫凛冬可以把拉锁拉到满,同时听话地将一双胳膊伸进大衣袖子,还配合地自己攥紧袖口,说了句:“好暖喔。” 卫凛冬沉默地把帽子套上边野的头,没说话,没理他,好像就只是在给他戴帽子,正当边野还要胡扯时,帽子里的头发蓦地被重重揪扯,头皮敏感地一阵发麻……他怔怔地看着卫凛冬。 男人目光冰凉,冷笑着:“不说,是吧?” 无论是生气还是装的,那缺失温度的眼神不是边野可以承受的。 “嘴馋。” 声音不大,卫凛冬没听清:“什么?” “牙,”边野垂下眼,往后说:“有点痒。” “……” 他俩一时安静下来。 看了边野一会儿,卫凛冬低下头,依样那时雪地中捡钥匙,把大衣的两只袖子系到一起牵起边野:“下次别咬了,你又不是狗。” 风打着旋吹过,院子里陈年的梧桐树枝丫摇曳晃动,所过之处全是扑扑簌簌的雪花……边野的目光一直落在男人后背上,满天冬雪中浅白的衬衣刺得人眼睛又干又涩。 “闭上眼。” 卫凛冬没有回头,宽厚的肩背像堵高墙挡在边野前面,身上的衣服被疾风吹得发鼓,边野垂下目光,落眼皮。 两人踏进门,眼前是乌云密布段文涛的一张脸,这人身披被子,两手揪着被角盘坐在炕上。 一见人进来段文涛就扯着嗓门大喊:“这都什么毛病?!大雪天不暖暖和和炕上睡觉,出去当他妈行走的冰棍,行为艺术啊?!你们能不能体会一下,就小小地代入一下半夜醒来喝水的我看到炕上就剩我一个的惊悚情节!!” 阿欠—— 骂完就跟着个喷射式喷嚏,段文涛呼哧呼哧直喘。 “我洗了个澡,”从外面进来,冻僵的脸乍然转暖会有些刺挠,卫凛冬使劲搓着走向火炕:“你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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