颌骨关节那里还是酸胀麻木的,一时感觉不到已经恢复了。潭宁栩睁开眼,缓慢地活动了一下,发现可以正常的张开和合闭了。 “好了。”大夫把手套扔掉,然后说,“这几天别吃硬的食物。以后也多注意,少大笑打哈欠什么的,不然容易搞成惯性脱臼哦。有空最好再去拍个片。” 宋东凭连忙说谢谢,走出诊室的时候,潭宁栩说话还有点别扭,开口幅度很小地问他:“你学会了吗?” “差不多。还没实操过。”宋东凭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出了很多汗,他一边把衬衫的袖口再往上多卷一道,一边笑,“但希望你别再给我实操的机会。” “我是不是以后再也不能自己出去旅游,不能去国外,也最好别独处。”潭宁栩有点绝望地说,“不然一个人在外面脱臼了,我都没办法开口打车。” 宋东凭没想那么远,也没想到小姑娘平日再大大咧咧心思也还是细的,又没遇到过什么事,此时竟有这么多恐惧。 “宋东凭。”潭宁栩在候诊椅上坐下,捂住脸,声线有点颤抖,“好像必须得你在才行,只有你能帮我掰回去。” 她得把自己系在宋东凭身上,她的安全感不再是自己给自己,要寄望于他人了。她都能想象得出,假如有一天宋东凭谈恋爱了,有小孩,没有时间管她,她只能一个人在街边托着脱臼的下巴哭泣的画面。 宋东凭在她身前完全蹲下来:“你随时都可以找我。但如果我实在赶不过去,那你可以在去外地前先查好附近的医院,把自己的病症写在手机里,也可以打电话给我,我来跟司机说、跟医生讲。” “潭宁栩,别因为害怕就不去做事情。人长大了,自然而然会有很多办法。” 是“自然而然就会有办法”,不是立刻要她“学会自己解决”,把一切交给时间。这让潭宁栩觉得好过了些。 她揉了揉发胀的眼睛,从手指的缝隙里偷看宋东凭的脸。 平静又温和的一张面孔,窄长的眉,淡绯的唇,眼睛也是内双,戴眼镜,天生一副学者样,自带一种脾气很好的气场。他在师大教社会学,当他的学生大概很幸福。 得知消息的喻翰景和宋西婧此时匆匆赶来,看到潭宁栩并无大碍才放下心,又当场约了明天的口腔外科号,到时再来拍个片子。 但这副阵势之下,最迟来的竟然是潭淅勉和喻呈两个人就显得格外怪异,按道理他俩跟潭宁栩一个学校,就上下楼,电话打不通,人也不在学校,之前跟家里讲的是上晚自习。 喻翰景板起脸:“你们两个,跑到哪里去了?” 这时候看到潭淅勉耳垂上忘记取下来的亮闪闪的耳钉,语调更沉:“你耳朵上是什么东西?” 潭淅勉不自在地挠了下头:“跑去打了个耳洞。” 喻翰景脾气上来了,但看在他毕竟不是自家儿子的份上忍了一下,转问喻呈:“你也跟着去了?” 喻呈根本不会撒谎,眼神回避,脸上已经烧起来了。 喻翰景气压很低,拎着衣襟一把把人扯到面前来,揪着耳朵看,左边看完看右边。 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丢人,喻呈挣扎着小声争辩道:“我没有打耳洞啊。” “那打哪儿了?” 喻呈脾气犟,故意不说话,就僵持着。 虽然好学生落到这步田地,潭淅勉心里有点爽到,但也觉得看不下去,没必要:“哎呀,本来是想打舌头上,但这不是没打成吗?” 结果话音未落,喻呈的衣领被一把提起来了,直接被喻翰景朝他们家的汽车那里拖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潭淅勉完全是猝不及防的,没有既成事实,有什么好发火的呢,他想不明白,也觉得这家人吵归吵,热闹也是真热闹,怎么说还是一家人,有黑脸有白脸,吵架的拉架的,因为在乎才争执,因为争执才流泪。他们家不会这样,吵不起来。 在一片混乱中,宋西婧和宋东凭齐齐跑上去拦,被喻翰景挡开了。 “这个小兔崽子,学的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舌头上是能打的吗?” 喻呈声音带哭腔了:“是,舌头上不行,你说哪里行,耳朵也不行,哪哪都不行。” 感觉已经气疯了,颠三倒四,胡言乱语。 “你就一定要给自己打一个洞?”喻翰景年纪大了,力气还是不小,手上的力道一紧,瞬间收缩的领口简直让喻呈喘不过气,“你就不能像个学生的样子?” “什么叫学生的样子?”喻呈扭着脸说,“头发长一点不行,像流氓,太短了不行,像囚犯,考这里不行那里不行,就得上宁北?” 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的喻翰景一怔,但很快打开车门,把人塞进车里去。 宋东凭劝道:“姐夫,喻呈才多大,有什么事好好说。” “多大?明年就成年了,还多大。”喻翰景看了他一眼,“还有你,天天跟这群小辈混,舅舅没有舅舅的样子,上个月你是不是带他们去游戏厅了,回来讲带他们参观宁师大校史馆。我装作不知道而已。” 一番话把宋东凭也给讲熄火了,只好陪笑:“小孩现在压力多大,总要玩一玩。是吧,姐?” 宋西婧也附和:“是啊,你也知道儿子明年就成年了,有什么事非要在外面讲,回家讲不行啊?” 喻翰景这才缄口,又和跟出来的潭淅勉和潭宁栩说:“你们两个上车,宋阿姨和小舅舅他们打车。” 这一场鸡飞狗跳,潭淅勉是始作俑者,他又不傻,篓子是自己捅的,做什么进那个修罗场,连忙露出一个假模假样的乖顺的笑:“我和潭宁栩打车回去就行了,也不远。” 喻翰景也不再坚持,只是板着脸说:“那也行,一会到了给宋阿姨发个消息,她把粥给你们送下去,小栩晚上也没吃。” 宋东凭又叮嘱了两个人几句,跟着宋西婧上车,车辆点火起步。潭淅勉透过车窗看到喻呈低着头的侧脸,不笑,也不看他。
第48章 “我和喻呈睡一个被窝的”/ 第二天潭淅勉起床的时候,常苒已经到家,坐了一晚车赶回来,现下在给潭宁栩煮荷包蛋吃。母慈女孝,潭淅勉一边刷牙一边觉得自己纯属多余。 吃饭的时候潭宁栩说:“你昨晚听到楼上的动静了吗?” 少年人睡得像猪,潭淅勉莫名其妙:“没有啊,什么动静?” “喻叔叔骂人好大声。” 潭淅勉喝着粥愣了一下,然后又浑不在意地小声说:“用不着同情别人。至少人家有人管,你看你,你这样了酒泉那位不就打个电话,再看我,潭安林同志管我吗?” “谁管得了你呀。”潭宁栩白他一眼,说话也小小声,“而且我发现越听话,家长就越不知足,越不知足就越管。你看喻呈学习这么好,还要被念叨,我要是以后有小孩,有喻呈一半省心,我就阿弥陀佛。” 潭淅勉笑得人仰马翻:“喻呈知道你这么占人便宜吗?拿自己小孩跟他比。” “而且你才多大……妈!”他突然超大声,“刚刚潭宁栩说,她以后要生个喻呈一样的小孩。” “你要死啊!”潭宁栩慌忙站起来捂他的嘴,捂到一手他刚刚吃过煎蛋的油。 常苒端着盆从厨房出来准备到餐厅剥蒜:“这一点我很赞同,我无数次跟宋西婧说,你们家喻呈,梦中情孩。不像我,养了这两个傻子。” 潭宁栩把人松开,很不服:“妈!我昨天刚进医院,别这么苛刻吧……” 常苒笑了:“也是,那我养了一个漂亮的,和一个傻的。” 潭宁栩高兴了,指着潭淅勉:“你是傻的。” 潭淅勉一边系鞋带一边骂:“呸,我才是那个漂亮的。” 下楼的时候没碰到喻呈,快到学校门口才遇到人,跟赵逾磊并肩走着,除了眼睛有点红肿,没看出什么异样,潭淅勉跑过去啪得一把拍人屁股上:“早啊,呈哥。” 喻呈嘶了一声,分过来一眼,足以杀人。 潭淅勉没接这目光,只瞧人屁股:“哟,对不住,昨晚挨打了?” “潭淅勉你贱不贱呐,别欺负我们呈哥!”赵逾磊搂着喻呈的脖颈把人拽过来,动作大了点,把人带得一个趔趄。 潭淅勉踹了赵逾磊一脚:“你丫能不能轻点。” “我靠,你打喻呈屁股,我就搂了一下,你让我轻点?” “那能一样吗?”潭淅勉说,“我和喻呈睡一个被窝的时候,你在哪挖泥巴呢?” 简直越听越荒谬,潭淅勉的耳钉还在那闪,更烦。喻呈扶了把眼镜,快走几步,把两个幼稚鬼远远甩到身后。 中午午休时潭淅勉照例跑到喻呈家来。宋西婧不在家,但是把饭留好了,自己早早和宋东凭、常苒一起带着潭宁栩去医院拍片。 潭淅勉在水池那里洗筷子,一回头看到喻呈站在微波炉边,把餐盒一个个转热了再拿出来。背影看起来很有耐心,校服下的肩胛骨清晰可见,不时耸动一下,或者用手指绕到背后去抓挠自己的后背。 吃饭的时候他还忍不住去挠,嘴里背单词,右手夹粉蒸排骨,左手就在后背背着,时不时就要勾几下手指,看起来有点滑稽。 潭淅勉把手机盖合上审视了他一会,等洗碗的时候,他把洗好的碗递给喻呈擦干,开他玩笑:“你多久没洗澡啊,痒成这样?” “你以为我是你?”喻呈没什么表情,踮起脚将碗塞进吊柜,衣服上行,无意间露出腰间的红痕。 第一次感觉知道是一回事,看到是另一回事,还是忍不住起恻隐之心,他一把扯起他衣服的下摆,看到一道极细的血痕延伸进裤腰深处,潭淅勉皱了皱眉:“晾衣架?” 喻呈挣动了一下,表情难堪,用力把衣服往下拽。 这事其实蛮难评价。 喻翰景对喻呈上心,家长会回回出席,生日也会赶回家,清楚喻呈上一回考试哪一门多少分,对潭淅勉也算是很照顾,两个鸡腿,喻呈可以不吃,潭宁栩一个,潭淅勉一个。 总的来说,喻翰景是个严父,严是严酷,除了思想古板,父这个字还算称职。这次动手感觉是气急了,生怕一个不慎,喻呈就变成了街头混混,纹身耳洞,抽烟喝酒烫头。这显然触碰了喻教授的底线,何况明年高考在即。 再往身上瞧也就这一道,旁的没有,大概也是舍不得。 更何况吃着人家家里的饭,潭淅勉还没放肆到背后诋毁人家长辈的程度。他讪讪地松开手,看人挣得出了一层薄汗,只能分享一点从小挨打打出的经验:“你去里面开会空调,趴着吹吹风,捂严实了更痒。” 喻呈觉得丢人,“嗯”了一声低头走进卧室里去,把校服短袖脱了,眼镜摘掉,趴到床上,脸埋进枕头里去。 不知过去多久,舒服得快要睡着,突然床往下陷一块,他被惊得睁眼,紧接着背上什么东西扫过来,是软的,但又有点毛剌剌的,惹得伤口微痛、微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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