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到早上十点多,我哥大概坐在我床边四五次,动作很轻。 我记得他在KTV说过因为很累所以才错过了闹钟,所以这几天他应该加起来也没睡到几个小时。 我害怕他这么熬下去,会把身体累垮,于是强撑着睁眼,告诉他,“早就不难受了,去睡吧哥。” 梦里看见我哥背着我走在田野上,淌过浅水河,走过草坡,他把我放下,告诉我他要走了。 然后我就看见他的身体慢慢分解,像玻璃碎片那样裂开,然后一片片化作透明的雨蝶。 我想要伸手抓住他,却捞到了一手的沙砾。 我在梦里大哭,又流泪着醒来,眼泪像两条快要干涸的溪水,平行着流下。 我轻轻爬起来,还有梦里心悸的余韵。 扭头去看我哥,即使特意放轻了动作,我哥还是醒了。 他睁开眼,头发柔软蓬松,脸和露在外面的手踝都几近于白玉的颜色,锁骨平直,好像真的和我梦里的蝴蝶一样有透明的翅膀。身上的小痣是蝴蝶翅膀的斑点。 他问我,“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我很想抱住他,渴求程度堪比无法轻易戒去毒瘾。 我朝他张手,他也舒开双臂,我害怕他真的飞走,于是匆匆扑向他,得到了一个盈满阳光味道的拥抱。 白天里的拥抱和夜晚不同,我对门外的一切动静都极度敏感,我不知道父母推门进来后,我该对我和我哥现在的姿势要做什么解释。 我不知道现在我和我哥究竟是什么关系,也不敢鼓起勇气去问他,害怕一问出口就是越界了,就是要彻底断了这偷来的拥抱和见不得光的轻吻。 我推推我哥,让他去锁门。 爸妈知道我昨天肯定玩到很晚才回来,应该不会来叫我们起床,但我还是惴惴不安。 我让我哥把衣服脱了,阳光洒在他的脊背上,斑驳的伤痕横陈着,之前我给他上过药的鞭痕现在落得一条暗色的长索,还有新添上去的大块大块的淤青。 我盯了一会,解气似的咬他的肩头,留下一个圆形的齿印。 我扭过头,“穿上去吧,疼死你算了。” 我听见我哥笑了一下,他从昨晚就一直心情不好,现在被我咬了一口倒是笑了。 我听见他悉悉索索的穿衣声,觉得心静不下来,开了门就去洗漱,刷着刷着牙突然想起来药盒昨晚好像没收起来。 我心里一紧,在洗漱台下面翻箱倒柜,被爸妈发现就完了。 “哥,东西呢?你收起来了吗?”我牙刷还塞在嘴里,嘴里的话含糊不清。 “什么东西?醒了就快洗洗吃饭。”我妈坐在沙发上露了个头。 我看她的反应,不像是看见了药盒的样子。 “没有,就是我昨天放在台子上的洗面奶不见了,可能用完了我哥给扔了。” “妈,吃完饭我和小迩出去一趟。” 我听见这话往外看了一眼,我哥走进卫生间,站在我旁边挤了牙膏,和镜子里的我对望。 他压低声音说:“昨晚答应过的,去医院。东西我昨天收起来了,不像某个人丢三落四。” 我拿他没办法,吐了牙膏,说:“行。” “让你天天受伤,大夏天的还得穿长袖,活该。” 我看着他滑落到小臂的袖口,呛了他一句,毕竟又不是只有我有事瞒着他。 我哥无奈地笑笑,左手刷牙,右手伸出来捏我的后颈。 我那里被碰到会格外地痒,被他那么一捏就缩起了脖子,把他推开两步,拿出脸盆故意把水放得很大声。 我发现我总也对我哥那张脸生不起来气,每次他瞒着我事情,我气得要死但看见他的脸,又突然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能原谅的。 尤其是他温温柔柔一笑,我就觉得我依旧能爱我哥五百年。
第四十三章 公主 我哥经常受伤,但记忆里他好像很少生病。他自己也讨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却总爱绑着我去。 印象里还是他刚来我家住的时候,某一天晚上发着高烧。 我半夜起来上厕所才发现厨房里的灯开着,我哥手撑着流理台等水烧开。 我路过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发现他手边有一包条形冲剂,眼睛闭着,灯打在他的脸上,照得他整个人几乎是透明的,额头的汗珠大颗大颗的挂着。看样子像是随时要晕过去。 我赶紧问了一句“怎么了”,又过去扶住他。 我哥听见我的声音才难耐地掀开眼皮,这个距离下我发现他连脖子都通红,手臂烫得不正常。 “你发烧了,”我惊呼,“哥你回去躺着,我去叫爸妈。” 他拉住我手腕,缓了一会儿才小声说,“不用了。” 可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病入膏肓。 我说:“能摸摸你额头吗?” 得到他的沉默应允后,我踮起脚摸上去,烫得我立刻缩回了手。 “不行,你这是高烧。” 我赶紧把他扶到椅子上坐着,看我哥虚弱地趴在桌子上,突然想起“黛玉葬花”四个字。 我“呸呸”了两声,小跑过去敲爸妈的房门,“爸,妈,哥哥发高烧了。” 等爸妈出来看的时候,我哥还趴在桌上,脸颊红得不自然,他强撑着说:“不用去医院。” 我觉得我哥耍小性子时,居然也能和“可爱”沾上边。尤其是他那时长相还很青涩,红着脸说这话的时候,格外像撒娇。 我妈摸了摸他,急忙说:“去开车,这烧得都快把汗蒸发了,还不去医院呢。” 后来我把这事再次讲给我哥听时,边说边笑,我哥伸手过来捂我的嘴,说:“再说以后就不给你藏药了。” 我哥不再是以前被我拉着冷着脸挤地铁的我哥了,他现在开着那辆拉风的路虎,板着脸的换成了我。 “哥,我不想去,我之前看过心理医生了,他说我按时吃药就行,而且你看我现在也好得很。” 我哥拧着眉毛,“昨晚脸色那么差在水池边上边呕边抖的是谁?你知道我看见药盒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我当然记得,当时我哥的反应让我才有实感——原来我也会被他关心。 我故意撑起嘴角,撩开两颗小虎牙冲我哥笑,但那笑里心虚的意味更多。 其实回望这些年,我觉得我生病这件事最大的原因不是我哥,是我自身性格比较闷,有事不愿意说出来,只会憋在心里,堆久了难免出问题。 但我哥可能一直把责任揽在他自己身上,就这几个小时我就发现了,他对我几乎温柔得像是对待三岁小朋友。 我把这事告诉了宋祝,他竖着大拇指说:“牛啊,看来离彻底攻略下不远了。以后记得请我吃喜糖,就不随份子了。” 他的话虽然不着调,可我还是听得挺开心的。 我坐在我哥的副驾驶,他载着我去医院,我哗啦哗啦地翻着他车上的储物盒,但没找到我最爱吃的那种糖。 “怎么糖又没了,之前你答应我要补上的,是不是自己偷吃完啦。” 我哥不承认,“什么时候答应过你?” “我有消息记录,找给你看。” 我调出和他的聊天框,往上一页页翻找,边翻还边想着,终于也和我哥有翻也翻不完的聊天记录了。 “喏,”趁着红灯我指给他看,“7月21号,你说的。” 我哥看了眼我指的,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漂亮公主?你给我的备注?” 我觉得我可能没长脑子,一时间百口莫辩,哑巴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解释。 我总不能说,在我眼里他就是漂亮公主吧? “改掉。” 我哥抓住我的手背,点了点,手上的青筋随着指节动了动。 我没办法,迫于他的威胁,只能当他面把“漂亮公主”改成了“亲爱的哥哥”,但心里还想着到家就把改回来。 从我这个角度看,他的鼻尖痣是黑黑的一个小点,卧蚕弯弯的,亮盈盈,再加上他眼角的泪痣,哪里不像是漂亮公主? 虽然他身上的肌肉比我多,但遇到坏人我还是要上去保护我的公主。
第四十四章 诊所 我坐在那位心理咨询师对面,那是位四十多岁很有气质的女人,戴着银边眼镜,一看见我就笑得眼尾弯弯。 她的这间屋子也布置得很温馨,不像是一般医院里的一片白和蓝交织的布景,甚至墙角还栽种了棵向日葵沐浴着阳光。 林医生看我盯着那株向日葵看,问我:“喜欢向日葵吗?” 我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说:“我以前和我哥一起摘过,带回家被外婆教育了十多分钟。” 她笑了笑,“能详细说给我听听吗?” 这位医生听我哥说是昨晚托朋友预约的,不是那种不靠谱的小诊所医生,她应该昨天也看到了我的病例,大概了解了一些事情——比如我喜欢我哥这种外界都称之为“畸形”的感情。 她推给我一些积木,告诉我可以边搭边说,把她当作朋友就好。 我摆弄着那几个色彩缤纷的小木块,听见它清脆的碰撞声。 “小时候,我和我哥放暑假在外婆家,那里有大片大片的田野,我有次追着小狗乱跑,看见了一小片向日葵田。那时候田野都是绿色的,阳光曝晒,向日葵田的黄撞进眼睛,就像现在这样,生机勃勃。” “我想摘一朵给我哥,但是花茎粗大,根本不好折弯,我费尽力气才折出一点痕迹。于是站在山头上喊我哥,看见他的人影一点点变近。” “他脖子上都汗津津的,因为爬梯田爬得出汗,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好像天神。他看见我折了一些的花茎,告诉我这是不能随意摘下的,但摘了一半也活不了了,他就帮我折断,让我们回去领罚。” “我每次看见我哥都会心动,一开始以为自己得了病,后来才发现这是喜欢,你也会认为这荒唐吗?” 我问她,企图从她那寻找到答案——对于世人眼光的解析。我从来都只是辩驳。 她对我笑笑,“其实呢,爱情在心理学上有三种表现。一是亲和和依赖需求,二是欲帮助人的倾向,三是排他性和独占性......” 诊断持续了三个小时,大部分是我说她听,偶尔会用很让人舒服亲近的语言开解我。她告诉我爱没有对错,但要分清这是爱还是只是一种依赖。 我唯一能够确信的就是我爱我哥,所以我就只听进去她的前半句话。 听她说了半天,我的心情的确好转不少,至少是平静的,没有昨晚那么躁郁,甚至出现生理反应。 其实很多时候,我发病时都没有多悲伤,只是觉得乏力,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不想吃饭不想走路不想翻身,觉得呼吸都很麻烦,很长时间里陷入一种没有任何情绪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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