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想念花蟒。 Josh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 “麻脸,快叫你们的人放行,我已经在山下了。” “Josh?” “是我是我是我,气死了,你们荣与堂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轴,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让我的车过去。” Josh不满地大喊大叫,背景音里隐约有一个男声,“你还伤着呢,坐好。” “Josh!”麻脸惊喜地喊了起来。 Josh是唯一一个清楚地下基地情况的人,最开始霍三九就曾经嘱咐过麻脸不要轻易去探查地下基地,一切等Josh醒过来再说。 这次九哥被抓,事出紧急,他差点忘了还有Josh这个帮手。 幸好,Josh及时醒了过来。 麻脸赶紧安排守门的人放行。 Josh扔了电话,跟开车的郑映说,“老郑啊,看到了吗,这就是帮派管理的前车之鉴,咱们可不能学荣与堂这么不知道变通。” 郑映让他闭嘴坐好。 Josh的胳膊还吊着,身上伤得没一块好地方,可他刚醒来,听到霍三九出事的消息,就不管不顾地非要往这里跑。 郑映要被他气死了,一路上都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以齐天的能力,哪里需要一个还没修养好的病人来帮忙? Josh明白郑映在气什么,可这一趟他必须要来。 地下基地的情况只有他最熟悉,不只是因为他被抓进去过,还因为……一件他甚至连郑映都没提过的事情。 他是在麦溪长大的。 可以说,从普通的地道到现在的地下基地,是他亲眼看着一点一点建起来的。 这个基地其实归属于珠城的世家,最初筹备时就已经决定了把这里作为一个秘密的军火库或地下实验基地,所以修建进程一直是保密的。 参与设计的工程师,工人,全都是世家自己的人。 但Josh阴差阳错混了进去,长达一年半的时间里,他穿梭在这个未建成的地下基地干活,甚至领到了丰厚的工资。 直到一年半以后,他被揪了出来。为了躲避世家的追杀,他逃进了龙哥的地盘,从此在珠城的黑道讨生活。 有当年的一段渊源,这地下基地的结构,当然没人比他更熟悉。 前几天,他能顺利从那里逃出来,就多亏了熟知地下的建筑构造。 他把这层原因跟郑映交代过,郑映骂他不自量力。 郑映好话赖话都说尽了,劝他不要掺和,劝他自保。 可是Josh来这里,原本就是为了自保。 他自认为没有那么无私伟大,拼着一身伤也要来救霍三九。他很清楚,这一趟,他同样也是在自救。Josh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他也从不屑于承认自己有感情、做好事,他把所有的做事动因都定义为“自救”。这个项目从头到尾都绝对不只有霍三九这一个受害人。只要这个基地不毁,这个项目不完,他就一定会被重新抓回去,任他们做人体实验。 Josh很快见到了麻脸。 听麻脸说起那持续了半分钟的震动,Josh皱起了眉毛,如果他没有记错,当年的工程师好像曾经提起过基地的防御程序。 他急了,挣脱了郑映的搀扶,一瘸一拐地爬上废墟,径直朝其中一座烂尾楼走过去。 他的一只胳膊吊着,只能用另一只手比划着大概的距离。 Josh的动作很快,来回走了几趟,就伸腿划定了一个区域。 他大喊着“麻脸”转身,一头撞进了郑映的怀里。郑映怕他摔跤,才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没想到反而差点把他撞倒。 他扶了Josh一把,Josh接着他的力稳了稳,跳起来喊麻脸。 他找的位置应该不会错,这下面是防御等级最高的一个房间,也是当初他被关押的地方,如果没有猜错,霍三九应该也被关在这里。 他凭着记忆找出了房间外的走廊方向,如果要布置炸弹,为了保证霍三九的安全,最好将引爆点挪到几百米之外。 荣与堂的人做事麻利,爆破点很快排布好了。 Josh站在远处的高地上,风烈烈地刮起他的衣服,很薄的布料几乎撑不起他伶仃的身板。他一向不被看重,就连他最信任的朋友郑映都向来觉得他手无缚鸡之力,需要被保护,而不是可以伸手去保护别人。 这是他第一次证明他也是一个很有用的人。 迎着风,Josh拉下了爆破拉杆。 在齐天摁下炸弹开关的前一秒。 地面上的炸弹炸穿了厚重的水泥层,地面快速塌陷下去,外面的光照在了霍三九和齐天的脸上。 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Josh预估不清炸弹的威力,为了保险才尽可能把炸弹往远处安,因此才没伤到齐天跟霍三九。 只是两个人的伤势依旧不容乐观。 齐天失血过多,肩上又中了枪,抱着霍三九来到地面时几乎站不稳。一个趔趄,就单膝跪在了地上,可即便这样,他却怎么都不松手。 他像是有些失去了理智,膝盖磕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一动不动得紧紧抱着霍三九。 齐天的眼里没有焦点,直到医生赶过来,要把他们抬上车,他也坚决不松手。他也许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摁下炸弹开关,他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死是活,分不清时间,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一个灵魂,可他脑子里唯独有一件事情清楚明了,他要紧紧地抱住霍三九,绝对不能放手。 医生没有办法,给他打了镇定剂,才勉强把他们分开。 相比齐天,霍三九伤势不算严重,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一直醒不过来。 Dr.Wu分析不出个所以然,经过检查,机械心脏的运转良好,大脑也没有什么损伤,他只能猜测是长时间缺氧才导致他醒不过来。 这这话他不敢跟齐天说。 齐天自己也才做过手术,镇静剂的效果过去之后,他恢复了神志,刚清醒过来就不管不顾的要找霍三九,伤口崩开了也不管,直到见到霍三九才安静下来。 陶磊被他给急出一身汗。 但他看着齐天的样子又实在有些不忍心,他说不清齐天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见到霍三九之后,齐天彻底安静了下来,他坐在霍三九床前的椅子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霍三九,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陶磊过去给他包扎伤口,他就任陶磊动作,陶磊跟他说话,他也不理。 他不吃不喝,在霍三九的病床前整整坐了一天一夜。 陶磊实在看不下去,悄悄安排了人来给他注射镇定剂。 可拿针的护士刚要靠近,齐天立刻扭头看了过去。 别说是护士,就连陶磊都吓了一跳。齐天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齐天没有发脾气,他很平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冷得吓人,布满了血丝,不像是在看活物。 护士当场腿软了,扔了针夺门而逃。 陶磊也吓得半天不敢呼吸。 齐天没理他,转身继续低头看着霍三九,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陶磊后知后觉地在衣服下摆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出门前,他看到齐天攥着霍三九的手。 经此一役,没人敢再打齐天的主意了。 霍三九接连昏睡了三天,这三天时间里,齐天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守在他床前。 只有偶尔来给霍三九打营养针的陶磊可以顺便观察一下齐天的情况,确保他的伤口不会再恶化。 其实齐天没想什么,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盯着霍三九放空。 他已经经历过半只脚迈向死亡的时刻,那一刻,他不需要再管一切,什么谎言、利用、恩与仇、利与益,他可以无所顾忌地爱霍三九,除了爱,他们再也不谈别的。 卸掉了一切外在的负担,那种只谈感情的纯粹也许只有在那一刻才可以有。 齐天有些舍不得,他多么希望他与霍三九之间可以真的不再有阻隔。他甚至开始觉得,是不是只有他去死,他与霍三九之间的这些恩恩怨怨,你欠我我欠你才能彻底消失呢? 可是他活下来了,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他始终还是那个欠了霍三九一颗心脏的恶魔,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他还欠霍三九一个真相。 也许他真的是时候把真相告诉霍三九了。 已经是晚上了。月光洒了满屋,隐约能听到楼下有人在说话,大概又是麻脸在教训手下。 透过微光,齐天看着霍三九的脸,也许他之前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霍三九的长相。 霍三九习惯以獠牙示人,总是给人凶悍的印象,但实际上霍三九的脸很柔和,圆圆的眼睛,略薄的嘴唇,脸部轮廓也是柔和大于硬朗。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霍三九耍阴招示弱时总能成功吧。 齐天略微走了神,就在这个时候,霍三九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他昏昏沉沉的,下意识要动一动手,但他的手背齐天攥住,怎么都挣脱不开。 齐天当然发现了他的动静,忙乱之间,竟然也忘记了松开手。 霍三九就这样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眼前这个满身血迹、狼狈不堪的齐天。 他眨眨眼睛,努力适应了昏暗的月光,“天哥?” “三九!”齐天猛地站起来,椅子被他带倒,发出了一连串噪音。 “三九,有没有觉得不舒服?你试着动一动,可以坐起来吗?”齐天手忙假乱地去扶他,刚伸手,似乎又觉得应该让他继续躺着,一时间有些卡了壳。 三九偏头咳了几声,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疑惑地看了看周围,迟疑地问齐天,“这里是……医院吗?我还活着?” 他抬手敲着太阳穴,“不对啊……我怎么还活着呢?我真的还活着吗天哥,这到底是哪里啊……”霍三九声音很矮,语速却越来越快,“还是我已经死了……好疼啊,我好疼啊天哥。” 齐天赶紧抓住了他的手,“三九,冷静。” 他怀疑被埋在地下的经历让霍三九有些认知错乱,他控制住霍三九的手不让他伤害自己,安抚他,“三九,你没有死,我们都好好地活着,你……” 齐天猛地停了下来。 就连他的呼吸,也好像要停了。齐天的大脑一片空白,舌根也几乎僵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的耳边响起了尖锐的鸣叫。 很久之后,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他听到自己说,“你叫我什么?” 三九挣开他,捂住了头,嘴里只喃喃地喊着疼。 天哥……他叫他天哥,只有失忆前的三九才会这样叫他。
第50章 滴,滴,滴,滴,滴…… 心电监护仪的声音平缓地响着,机械操控的声音,一成不变,响度、声调,就连间隔时间都不变。这样循环,循环再循环,把时间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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