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的众人安静了一瞬间。 花蟒失态地差点没站稳,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 “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江湖路远,今天霍三九当着诸位兄弟与先辈的面,亲自毁誓,从此离开荣与堂,按照规矩,三刀……” “霍三九!”齐天猛地站起来喝止看霍三九。 从霍三九开口说第一句话,齐天就全明白了。 他明白了霍三九这几天想了些什么,明白他在左右权衡之下为他自己的未来选择了一条什么路…… 理智告诉齐天,或许离开荣与堂对霍三九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 但是啊…… 霍三九选择的未来,是最好的一条路,而这条路上,没有他齐天的一席之地。 “霍三九,闭嘴!”齐天急切地想要拉他起来。 但霍三九就那样看着他,跪在地上,大睁着眼睛仰视着他。 齐天用力闭了闭眼睛。 他松开了拉着霍三九的手。 但随后,他立刻走到了香案前,拿起了刀架上那柄世代传下来的匕首。 谁都没反应过来,他快速扎向了胳膊。 “齐天!你干什么!”霍三九终于跪不住了,他来到齐天身前,想要夺过刀。 只是,他怎么可能是齐天的对手呢。 齐天单手攥住带血的匕首,跪了回去。 “霍三九背誓出走,按照规矩,三刀六洞,把血洒遍荣与堂每寸土地,把所得全部归还荣与堂,从此双方再无瓜葛。” “当年我引了霍三九进荣与堂,与他共喝了同一杯酒,他的功过都是我的责任,那今天,就由我代替他走完规矩。”
第52章 第一刀,扎在手臂。 第二刀,扎在小腿。 第三刀,扎在腹部。 齐天下刀很快,刀插进去再快速拔出来,他像是没有知觉似的,刀刃在伤口里翻转一下,让血流得更多,即便他动作再利落,三刀下去,流出来的血也浸满了半边衬衫。 荣与堂众人都在堂下看着。 花蟒屏住了呼吸,从他加入荣与堂以来,从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他一直以为珠城的地下组织都是有进无出,他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跟他一样,从来没有想过可以活着走出荣与堂。 没人觉得那条三刀六洞的规矩是一条活路。 可是霍三九偏偏就这样做了,而且他居然有本事让齐天替他来履行规矩。 花蟒头一次觉得,或许这么多年他一直暗中跟霍三九较劲是错的。同样的一件事情,霍三九永远敢为了达成目的而豁出一切。花蟒扪心自问,如果他要叛出荣与堂,真的敢选择这条路吗?即便他走了这条路,他真的能把这条路走活吗? 霍三九马上就会离开荣与堂了。只要他离开,那么他花蟒一定是铁板钉钉的二把手。 但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却高兴不起来。他真正意识到了自己跟霍三九的差距。无论从什么方面,头脑、果敢、大胆、圆滑、武力,他没有一样能比得过霍三九。 看着浑身是血的齐天,花蟒突然觉得很害怕,也许,他根本不可能让荣与堂发展的得像霍三九在时那么好。 齐天脱掉了外套,里面是一件雪白的衬衫,那衬衫大半边都染成了红色,血顺着裤脚流下来,滴在地面上。看起来惨烈得可怕。 只是这还不够。 ——三刀六洞,把血洒遍荣与堂每寸土地。 来时,只需要一滴指尖血,走时,却要把自己的血全都留在荣与堂。只有走遍荣与堂的每一寸土地,让血流遍每一寸土地,剩下的血才属于自己,才可以带出荣与堂。 这是属于珠城地下组织的契约。 这些人从不白纸黑字地把约定写在纸上,而是用血来做承诺。 齐天要带着这身伤,一步一步走遍荣与堂,让自己的血洒遍这里。 荣与堂所有中层以上的干部都聚集在这里,没有人敢出声,他们看着齐天站稳了,慢慢地走出正堂,鲜红的血滴落下来,跟随在他身后,一步,接着一滴,再一步,再一滴。 霍三九愣在原地。他的大脑完全空了,甚至有些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他醒来之后,面对难以接受的现状,他进行了短暂的情绪发泄,但很快,他就恢复了理智,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给自己规划了一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路。 很危险,赌上性命,但他不得不做。 他相信,只要自己能活着走出荣与堂,那么接下来,他也可以弄垮GM组织,然后离开珠城好好活下去。 可是,为什么齐天要代替他去做这些事情呢? 这些年他受到荣与堂的庇护,理应把自己的血还给荣与堂,可是,齐天为什么要代替他呢。 他恨齐天吗? 恨。但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现在的处境,而不是因为付出的情感被辜负。 到现在为止,他似乎才真正可以去正视他曾经对齐天的情感。曾经,齐天是他的救命稻草,是他的情感寄托,他把自己的人生依托在齐天这个基础之上,他离不开齐天,但那不是爱情。 直到现在,霍三九才敢于向自己承认,那不是爱情。 他或许觉得自己不能失去齐天,或许要想尽办法要在齐天身边有一个既定的身份,所以,他即便付出,也乐哉其中。 如果一切都停留在这个节点,那该多好。 如果没有失忆之后的那段纠缠,又该多好。 他不想看到齐天这个样子,也不想再重复之前的路。霍三九不想要齐天还给他什么,他只是不想再像从前那样,作为齐天的附属物活着,而不是作为自己。 可偏偏,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什么都不能做。难道要把齐天拽回来,他再重新扎自己三刀? 齐天一步一步地走远,他走上了回廊。 血越流越急,齐天一只脚迈上回廊的木质台阶,他停在那里缓了缓,慢慢的,他还是挺直了背,往前走去。 只是脚步更加慢了。 在他停留过的木阶前,留下了一滩血迹。 霍三九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 霍三九不跟着,其他人当然也没有那个胆子跟上,众人屏住了呼吸,面面相觑。 只有陶磊悄悄地躲进侧厅,拨通的Dr.Wu的电话,要他准备好血袋马上赶过来。 花蟒动了动脚,最终还是停住了。 没了霍三九,齐天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齐天放缓了呼吸,把重心移向没受伤的左腿,一步也不停地向前走直到拐了弯,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他才弯下了腰。 理智告诉他,不能停下,如果想要活着,就要不停地走,用最快的速度走遍荣与堂。 但他的身体、他的大脑统统不听理智的使唤。 他不可抑制地想起霍三九。明明霍三九还没离开,他就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这个时候最不应该思考活着的意义,可齐天偏偏就想了,人到底为什么活着呢?失去霍三九他会死吗?如果活着没有意义,那么过去他很多次面临濒死时又为什么有那么强烈的求生欲? 他活着,因为他的齐家的话事人,因为他是荣与堂的老大,因为他是珠城多方势力中的重要一环。因为他要为很多人负责。 因为,霍三九接下来的路,需要他。 他昏昏沉沉地拖着步子向前,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他甚至认不出是否走了重复的路,齐天旧伤没好又添新伤,血液快速流失,他不光直不起腰,就连腿都有些打颤。 荣与堂不算多么大,但也绝对算不上小。 因为是老式建筑,荣与堂最高的楼也只有两层,不可避免的占用了更大的土地,再加上路径曲折的后院,让平常人走一遍都要费些力气,何况是受重伤的人呢。 荣与堂里,难得人来得这么全,但整个院子一片死寂,比废墟还要更静。 连风都停下来了。 说霍三九不着急是假的。 他心火直冒,又气又恨又担心。 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齐天离开时的那条小路,但他又根本挪不开眼睛。 血迹沿着石板路长长地延伸下去,先是隔几步一滴,再是越来越密集的血点,木阶前刺目血聚集成一片,再往前,齐天的鞋底也早已经沾满了血,鲜红的脚印就那样歪歪斜斜的排布着,一个,两个。 齐天表面上再怎么硬撑,那踉踉跄跄、残缺不全的脚印还是暴露了一切。 霍三九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转身向后院冲了过去。 齐天扶住膝盖,停下来略微喘口气,再抬头时,看到了不远处的霍三九。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他就站在石子路的另一头。 齐天有些视物不清,他甚至不敢确定,那是真的霍三九,还是幻觉。他看不清楚霍三九的神情,只觉得心头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慌,他不敢往前一步,生怕向前一步,霍三九就会离他远一步。 齐天比谁都更能认清现状。 他真的马上就要失去霍三九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又在身后留下了一个鲜红的脚印。 霍三九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背对着他,后退了一步。 他们两个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个往前走,一个往后退。霍三九就这样,陪伴着,同时也是牵引着齐天走完了剩下的路。 他们走到了正门口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齐天的嘴唇白得不像样,只剩下本能支撑着走下去。 所以,他没发现,霍三九越退越慢,他们也越来越近。 霍三九停在了门口。 荣与堂的红木大门就在眼前,地上横着一道很高的门槛。 齐天慢慢地朝霍三九靠近。他一路洒着血,把霍三九送到了门边。 他伸出手,握住了霍三九的手。霍三九没有躲开。 齐天就这样拉着他的手,带他跨过了门槛,亲自把他送到了门外。 他拉着霍三九的手,不愿意放开。但实际上,霍三九也没有放手。 现在的齐天虚弱到了极点,如果霍三九想,他可以很轻易地挣脱,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与他一起度过了很多年的人,他也有些不忍心。 他放手、离开的不仅只有痛苦,更多的是他长达十年的慰藉,时间是点点滴滴过来的,怎么可能全部因怨恨而消弭呢? 不可消弭,却因为不可割舍的时光而让怨恨更加苦涩。 情感永远不是一个干脆利落的选择题,霍三九看着齐天,看着这个荣与堂,看着齐刷刷望向门口的那些兄弟们,如果舍弃那么容易,怨恨是很难让人痛苦的。 是齐天先放开了手。 但随即,他重重地倒在了霍三九身上。 霍三九下意识接住他,顿了顿,最后还是将手臂绕到齐天背后,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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