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曾横于他心间十几年,耿耿于怀,梦寐不忘。 每当他对此有几分确信时,季元珣总会用他的行为、或者言语,狠狠打碎这份痴妄。 叫他不敢再问。 现在,他终于问了出来,却没了曾经幻想过的羞涩与期许,有的只是心如死灰的确认。 闻言,季元珣没有意外地怔住了。 这是他们之间从未涉足的话题。 十四年,五千多个日日夜夜,他们朝夕相处,同床共枕,做尽了一切家常与亲密事。 竟不曾言过一次“爱”。 “我……” 几秒后,他像是在整理着自己的语序,“如果我说我爱你,你就不会结婚是吗?” 谨小慎微的模样,颇像个考虑得失的生意人。 喻绶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立下判词,“季元珣,你又在权衡利弊。” 这话说的,仿佛只要他说了爱你,喻绶却仍要结婚,男人就做了多么亏大的买卖似的。 季元珣侧过头,并没有辩解。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爱不爱喻绶,他只知道Alpha一走,就什么都不对了。 他的生活彻底变了样,心脏仿如是被掏空般,整个人变成了一具只会发疯的行尸走肉。 他离不开喻绶。 季元珣的脑海中不停地回想起喻绶曾对他说过的那句:“我只喜欢你。” 于是男人不顾承诺变质的可能性,恍若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祈求道:“阿绶,姻亲关系并不可靠,滨江地块的危机已经解除了,没有必要再联姻了,我会在度假村的合同上为他们让利,弥补订婚的名誉损失。秦漉不适合你,秦家能给你的资源,我一样可以给你,你不是喜欢我吗,我会给你财产,给你股份,给你职位,乃至爱情。” “阿绶你信我……你信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的。”季元珣紧紧抓着眼前人握住行李箱的手,像是渴求翻盘的赌徒,他神情癫狂。 喻绶没有躲开他的动作,只是无动于衷地望着面前人那双通红的剑眸,他出门时应是漏穿了外套,否则此刻怎会如同置于冰窖之中。 十四年雾里探花的感情终在现在明了。 他原以为季元珣是不懂爱人,不懂得正确回应感情,才会愈发变本加厉地对待自己。 如今看来,他哪是不懂,他根本就是太懂了。 季元珣明确地知道真正爱一人便要对他好,情感、物质、理想、自由,通通缺一不可。 但男人还是利用自己的喜欢,仗着对自己的恩情,把他绑在一个助理岗位上,十几年如一日的当仆役使唤。 而今他要结婚了,季元珣眼看着用得顺手的佣人要跑了,才舍得把筹码全部拿出来。 为什么呢? 是他变值得了吗? 经过这些日子的变故,他心里也清楚,季元珣对他并不是毫无感情。 亦或是说,能让季元珣如此大动干戈地挽留,哪怕没有喜欢与爱,也足以被称作在意。 喻绶曾经很想要这份“在意”,可听完Alpha方才说的话,他不敢要了。 十四年的卑躬屈膝,才换得一点在意。 若是再花上十四年的牺牲自我,能否让季元珣真心爱上自己? 他还能有几个十四年呢? 他不敢赌。 同样,他也不想要这样“肮脏”的爱。 喻绶顿时心痛到没有知觉,他冷笑了一声,“秦漉作为Omega都不适合,你一个Alpha就适合了?” 季元珣只感觉有无数个回旋镖扎满了他的全身,从前拿来讽刺喻绶的话,此刻通通化作了利箭,暴雨般袭向自己。 喻绶睁着一双麻木的眼眸,手起刀落,他一字一句地快意道:“和小漉在一起,我可以做一个真正的Alpha,在你眼中我的缺陷,于他而言全是优势。我们可以拥有法律认可的婚姻,可以实现完全标记,以后还可以一起孕育孩子,过天伦之乐的幸福生活。” 对他的处刑远远没有结束。 “实话告诉你,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这个婚我一定会结的。” 季元珣的耳畔响起了爱人的低语,却宛若毒蛇在丝丝吐信。 大抵是从不知他竟如此坚决,男人猛地怔住了,不知所措又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喻绶见到他这般无辜的神态只觉得可笑,他恶意道:“季元珣,你不妨想想,除了那些物质的东西,你又能给我什么?” 他想过了,既然季元珣能时时刻刻权衡利弊,他又为什么不能呢? 男人一下被问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道:“我除了生理标记不能给你,别的都可以的,我……” “你可以什么可以?”喻绶立马打断了他,“你只有旧情这一个优势,无论是婚姻,还是信息素,乃至孩子,你都给不了我,你拿什么和秦漉比?” 一言一语,把他贬成了世界上最不值的人。 “我可以的。”季元珣急忙为自己辩解,“不用这些外在的限制,我们可以像别的夫妻那样生活……” 喻绶沉声纠正他,“没有标记和婚姻,就不能被称作是夫妻,只能是情人。” “我是个正常的Alpha,我渴望安稳,渴望一个完整的家庭,你给不了我的。” 季元珣抿了抿唇,额头不禁冒出冷汗来。 “不是的,不是的……”他不住地念着。 喻绶的脑中突然跳出一个荒唐又恶劣的想法。 他危险地笑了,“不过季少爷若是一定要和我在一起,这事也不是没有解法。” “什么?”季元珣的眼睛蓦地亮了,赌徒窥见希望,便毫不犹豫地奋身跳入陷阱。 “若是愿意,你可以做我的地下情人。” 季元珣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许是难以相信,他嘴唇翕张几下,竟说不出半个字。 喻绶自顾自地解释着,“你比秦漉缺乏先天条件,你的地位自然要比秦漉低。” 他知道以季元珣的傲骨不会答应此事,也一定接受不了这般侮辱。 他正好借此机会,与季元珣一刀两断。 于是Alpha愈发刻意地激怒着眼前人,“看你如此执着的样子,应该也不想与我分开?” “你可以当我的情人……”他冷眼弯起嘴角,讥讽道:“或者说,妾?” 这个字未免太过难听,季元珣的脸色刹时煞白。 “阿绶……”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人用力扼住了。 “不愿意吗?” 意料之中的回答。 “不愿意就算了。”喻绶学着曾经季元珣的语气,面无表情道:“这已经是我权衡利弊下能给你的最高身份了,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们就恢复以往的上下级关系。” 像是教堂里交换对戒时许下的誓言,他慎重又真挚, “我不可能给你婚姻的。” 作者有话要说: 阿绶:倘若我拿出完全标记,阁下又该如何应对呢? 季总:我愿意嫁给阿绶,哪怕是妾~ 季总领跑十四年,最后还把自己混成了外室,啧啧 学不会爱人就慢慢虐到他学会为止~ 第31章 “叮——” 是秦漉的来电。 眼前的季元珣已然摇摇欲坠,喻绶十分轻松地甩开他的手,转身接起了电话。 “喂?” “阿绶,阮老爷突发疾病,现在在中心医院,你赶紧回来,我们一起过去。”秦漉的声音难得急切。 “我知道了。”喻绶连忙答应,“我现在马上过来。” 自听到话筒那面的声音开始,季元珣的脸色就愈发苍白。 眼看着喻绶毫不犹豫地答应,心中本就脆弱不堪的堡垒随即开始崩塌,他竭力遏制不断发颤的躯体,“阿绶……” 喻绶放下手机,再抬头看向季元珣时,已恢复了方才的冷漠。 Alpha侧身退后,躲开眼前男人试图再次抓住他的双手。 “不巧,我的妻子现在很需要我,我可能没空再与您进行这场无意义的对话了。”他戴上冷酷绝情的面具,像个残忍的刽子手,给予季元珣最后一击,“您好好考虑一下吧,季总,我先告辞了。” 语罢,便趁着季元珣怔愣的功夫,推着行李箱离开了。 下午,中心医院VIP病房。 “阮老爷生了什么病?”喻绶拎着一大堆保健品,向身边人问道。 秦漉依着信息中的指示,边走边解释,“慢性肝炎,其实是老毛病了,一直控制得很好,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又复发了。” 阮老爷与秦老爷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如今他住院,于情于理,他们这些小辈都应该前来探望。 “咚咚咚——”确认病房号后,秦漉敲响了房门。 “请进。” 是阮杰茵的声音! 喻绶猛地瞪大了眼睛,既然阮杰茵在,那刘盛海会不会也在? 秦漉应声推开门,简洁的病房瞬间一览无遗。 喻绶朝里望了一眼,发现除了病床上的阮老爷外,房内只有阮杰茵和阮绵两个人。 可这样的情况对他来说并没有好多少,若说喻绶对刘盛海是彻底的痛恨,那对阮家母女的情感就是无法言喻的复杂。 或许她们也是被刘盛海蒙在鼓里,但她们的存在,的的确确间接导致了喻绶的家破人亡。 他实在没有办法不迁怒,更没有办法做到对她们笑脸相迎。 “阮爷爷,茵姐。”秦漉对他们一一打起招呼,喻绶跟在后面点头。 “你们来啦。”阮杰茵不顾身子重,帮着喻绶把带来看望的礼品都放在桌子上。 阮老爷探出脑袋,“都带了些什么啊?” 期待的嘴角瞥见那熟悉的鱼油包装,顿时耷拉下来,开口抱怨:“怎么又是这玩意儿,你带些咸鸭蛋来都比这东西好。” 闻言,喻绶不假思索,“咸蛋黄是腌制的高油发物,您肝不好,不能吃那个……” 话音刚落,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他怎么能直接说如此高位的长辈身体不好。 于是连忙笨拙地找补:“鱼油护肝,对您的身体比较好。” “这东西好我能不知道?”出乎意料的是,阮老爷倒似是根本没生气,“工作好几年了都没点眼力见。” 明明是训斥,说话的时候却眼带笑意,只让人觉得是在调侃。 大抵是从未遇见过此番情形,喻绶有些不知所措,“对不起,我……” “你欺负人小喻干嘛?”阮杰茵适时出来解围,她状若生气道:“他说的哪里有错,你本来就应该多吃些鱼油,之前的是不是都偷偷扔掉了?” 说着,就拆开包装拿了一板给他,许是要盯着父亲吃完。 阮老爷露出嫌弃的表情,“我不吃,一股子鱼腥味。” “医生说了,你这次肝炎复发非常危险,要是控制不好以后就会变成肝硬化,到时候每天住院插管子看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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