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驶过程中,彦鹤听他打了两通电话,一个是陆文州,随意编了个借口,告知对方自己晚宴会迟,另一个听语气应该是司机,询问有没有接到孩子。 彦鹤不知他们要去哪里,许念没说他也不敢问,就这么枯坐了半个多小时,最终,车子停在一栋老旧的公寓楼前。 彦鹤认出,这是自己曾经的家。 “你爸妈前天到的,我没说你犯了什么事。” 打火机“咔嚓”一声,许念又开始点烟,这些年他似乎养成了很严重的烟瘾。 老两口不容易,初到江城人生地不熟,好在还记得儿子曾经工作过的公司。 在万兴楼下等了许念一天,还是卢秀秀把人给带上去的。 “给你添麻烦了。” 彦鹤低声道歉。 许念长长的吁出口气,双臂搭在方向盘上,透过后视镜瞥了眼坐在后排的彦鹤,“我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总算来了。 彦鹤将放在膝上的双手攥成拳,仿佛再次回到了当年,他在法庭接受审判的那天。 “曝光我有孩子的人,是你吧?” “是。” 彦鹤脱口而出。 为了回答这个字,他已经等了六年。 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真相来临的那刻,两人之间的气氛平静得像潭死水。 许念沉默抽烟,过了大概两三分钟,他挥挥手,催促对方下车,“走吧,别让老人等太久。” 彦鹤眼圈通红,他知道自己还欠对方一句“对不起”,可直到下车,他都没有勇气说出口。 实际上,这声道歉,对当事人来说,也已经不那么重要。 六年。 2190天。 过去太久,久到连当初那刻骨铭心的仇恨也被磨平。 许念不再执着于彦鹤做出这种事的理由,就连询问,也仅仅是想给自己这六年间所遭受的苦难一个交代。 别回头,向前看。 这是他曾经告诉闻舒的话,也是如今,他正在做的事。 幸运的是,他还有足够的时间留给所爱之人。 - 鸿门早已易主,新任老板是个不怎么管事的富二代,当初接手也只是遵照父辈要求,对于一些“旧主顾”也就没那么上心。 几年前,陆文州刚回国那阵还来找过几次念想,不知是心态变了还是厨子的手艺的确不复当初,他居然觉得这里的一切都那么俗气,不值得回味。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在江城,曾经风光无比的陆氏早已落寞,成为了被时代的浪潮拍打在沙滩上的芸芸众生之一。 下午六点,司机将许芸是和闻钰一起接来鸿门。 两人在同一学校的小学部和中学部。 许念有意让两个孩子走近,偶尔自己和陆文州都忙时,女儿可以交由闻钰照顾。 十三岁的闻钰,有着远超于年龄的成熟,比他那个成天不着调的小叔叔靠谱上不知多少倍。 这让许念觉得放心。 两天前闻涛在自家医院做了次全身体检,关于检查结果,他没让医院通知家属,而是亲自驱车去拿。 回家时闻舒还在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打游戏,带着耳机十分投入,丝毫未察觉有人靠近。 闻涛就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微笑着注视自己这个年近四十岁依旧玩心不减的弟弟。 何其有幸,有这样的一个人愿意陪伴他走过半生。 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他对未来已别无所求,只期望老天垂帘,能多给二人些时间,最好走在后面的那个是自己,不必让他那脆弱的爱人再次承受锥心刺骨的离别之痛。 一局终了,闻舒伸了个懒腰,自然而然向后靠去,头枕着闻涛小腹,打着呵欠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闻涛弯腰吻了吻他的发顶,动作温柔而虔诚信,眼底是满到快要溢出来的爱意,“刚刚。” “检查结果怎么样?” “跟以前一样,没什么事。” “哦。” 闻舒用手揉酸胀的眼睑,看模样有些累了。 当哥的心疼,便问,“我跟老陆说一声,晚上咱们不去了?” “去,闻钰还在。”闻舒转了个身,与人面对面。 闻涛为他按摩太阳穴,语气柔得几乎要滴水,“他是大孩子了,自己能回来。” “是不是你小孩啊?”闻舒仰着头替侄子打抱不平,下巴被人捏起,他顺从的将双臂搭上对方肩膀,很快,便被熟悉的气息包裹。 男人的吻向来极尽温柔,即便在那些短暂的不和谐的日子里,他也从未对自己的爱人动粗。 就是这份毫无底线的纵容,才让闻舒有底气说出那句,“不是我需要你,是你离开我会死。” 有时候闻涛会自私的期望,最好谁都受不了闻舒的脾气,离得远远的,让他只能依靠自己才好。 外人看来,这份堪称束缚的爱几乎要将两人都困死。 唯有当事人清楚,为此他们曾付出过多少。 - 等人的功夫,闻钰教许芸做作业,小丫头看着聪明伶俐,成绩却差得出奇。 许念不是那种望子成龙的家长,对于许芸的学习有个差不离就行了。 直到老师将一张涂成大花脸的试卷交给他,许念才真正意识到问题严重性——这根本不是学不学得会的问题,首先态度就不端正! 于是那天,许家上演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亲子大战。 小姑娘站在大门前扯着嗓子控诉自己遭受的不平等待遇,什么吃饭不能看电视、考试不达标不准买新衣服……说这些时目光不住自己“后爹”身上瞟。 平时父女俩有矛盾,全仰仗她这个后爹从中调和。 “差不多行了。”陆文州迫于无奈开口。 “你闭嘴!”许念将手里的晾衣架猛地朝他一指,“一会儿收拾你!” 他说的是陆文州瞒着自己给女儿试卷签名的事。 “爸爸不讲理!我最讨厌你了!” 许芸哇哇哭着跑出家门,溜得急,鞋都没穿。 陆文州比许念反应更快,“蹭”一下从沙发上跳起身,奈何还是晚了一步,等俩人追出别墅区,早就不见小丫头踪影。 夜里十点,闻钰辅导班下课,在自家门口捡到了失魂落魄的许芸。 顶着一双肿眼泡,小奶猫一样可怜巴巴的叫他,“小钰哥。” 闻钰多聪明,马上就明白这是怎么了。 掏钥匙开门,让许芸先进去,他则站在楼梯间里给许念打电话报平安。 “芸芸没吃晚饭,”当爹的带着愧疚拜托:“你帮我问问她想吃什么,我让人送去。” 闻钰很懂事的拒绝,“不用了许叔,家里有速冻水饺,我给她下点。”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贴心的孩子。 许念感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听闻钰又说:“明天我去送芸芸,您跟陆伯伯都不用来了,她们班的老师我都认识。” 一直到挂了电话很久,都躺上床了,许念才反应过来,将一旁睡得迷迷糊糊的爱人推醒,疑惑道:“不对啊,小钰怎么会认识芸芸班的老师?” 可怜的老男人,罚跪了半个小时不够,还要在大半夜给人断案,搂着爱人的腰,亲吻对方后脖颈安抚:“他俩读的一个学校,说不准是咱闺女老师教过他呢。” 这么一想也有可能。 可很快,许念的神经又绷起来,“你说小钰一个人住,他万一对芸芸······” “哪有那么多万一,”陆文州翻身将他压在身下,黑暗中,一双大手探入对方的睡衣开始四处点火,含着许念柔软的耳垂坏笑:“你先给我弄出个万一看看!” 能这么说,全是因为打最开始,陆文州就找闻钰谈过。 说来好笑,陆老板活了四十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一双眼睛毒得很,却在见到闻钰后还是被惊了下。 面前的小孩看着不过十二三岁,单论言谈举止,说是二三十岁都不为过。 这么一比自己家那个成天只知道玩洋娃娃的闺女,就跟个小傻子一样。 可真要让许芸也变成这样,陆文州肯定是舍不得。 没了天真的小孩那还叫小孩吗? 就连他小时候都会带着弟弟妹妹们作天作地的玩。 人生中能放肆大笑的光景才几年,没有一个快乐的童年作支撑,往后是很容易走进死胡同的。 这一点,陆文州不信闻涛会不知道。 他就是知道,却还是抹杀了自己儿子的天性。 痴情成这样,跟残忍有什么区别。 “你是怎么看你爸和你叔的?”他问闻钰。 闻钰回答的很坦然,“他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闻钰的老练让陆文州无法将对方当做正常小孩看待,脸色变得严肃,他以一副成年人的口吻道:“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闻钰目光一沉,双手搭在桌上,像是在与对方谈判生意,“陆伯伯,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在这世上的亲人不多,所以对每一个都格外珍惜。” 陆文州一怔,随即摇头笑起来,“闻涛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闻钰短暂的勾了勾嘴角,不苟言笑的模样像极了他的父亲。 “既然如此,你应该不会做让他们失望的事,对吗?”陆文州注视着闻钰,那目光可不像是一个会关怀晚辈的长辈。 闻钰不明白眼前这个老谋深算的男人到底要说什么,他没有把心中的疑惑展现在脸上,只是平静的等待对方继续。 “你对许芸怎么看。”陆文州问。 闻钰答:“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妹妹。” “没了?”陆文州不信。 闻钰想了想,很肯定的点头,“没了。” “很好。” 陆文州起身,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座位上的闻钰,沉声道:“记住你今天的话,不要让我们失望。” - 两个孩子作业都快写完了,自家大人却还没到。 许芸嚷嚷着饿了,闻钰就拉着她的手出门点菜,刚巧在走廊上遇到了陆文州和许念。 然后又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剩下两个不靠谱的家长才姗姗来迟。 闻舒脸上带着很明显的倦意,无精打采的模样让人一看就知兄弟俩迟到的理由。 “可以啊闻总,”陆文州嘴里叼着烟,不怀好意地揶揄,“老当益壮,不减当年啊!” 闻涛放下为闻舒擦过手的热毛巾,漫不经心的哼笑,“比不得陆总,这几年闲散在家骨头都养懒了吧?” 陆文州展开手臂,随意搭在爱人肩头,朝着对面一挑眉梢,“我乐意。” 闻涛却话锋一转,问向许念,“许总今天去朝阳路了?” 那是条断头路,唯一通往的是江城监狱。 许念的脸瞬间就白了,刚想解释什么,肩头被人捏了捏,听一旁的男人道:“过几天我给闻院长介绍几个项目做做,省得某些人一天到头净替别人操心。”
71 首页 上一页 66 67 68 69 70 7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