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洲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怨念。沈殊抬起头,对方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像是被主人抛弃在街头却倔强不肯追回去的狗。 “朋友而已。” 沈殊熄屏,把手机揣进口袋里,微微颔首,“那么,我下班了。” “等等!”顾砚洲左顾右盼,目光锁定阳台上五颜六色的涂鸦伞,赶紧拿来塞进沈殊的手中,“天气预报说傍晚有雨。” 沈殊笑了一下:“谢谢。” “……不用谢。冰箱里还有桃子果冻你要不要拿两个。” “不用啦。再磨蹭下去,要赶不上末班公交了。” “那就住在这里。” 沈殊没搭腔,只是换上鞋,走出了顾砚洲的住宅。 顾砚洲和以前比,到底还是成熟了不少。大学时某次出门采风,沈殊因为兼职难得忙得忘了看天气,顾砚洲自然也是不会在意这种繁琐的信息的。 结果两人被骤然而来的暴雨淋成落汤鸡,只能躲进采风地附近的教堂里避雨。 彩色的玻璃窗破了,雨淅淅沥沥地从缝隙里渗入。沈殊只能和顾砚洲紧紧挨在一起,缩在唯一一片干燥的区域。 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看起来桀骜不驯的顾砚洲,居然会害怕打雷。 想到这里,沈殊握紧伞柄。 难不成刚刚顾砚洲那么黏黏糊糊地不愿意放他走,就是因为…… “轰隆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想法,远处堆积乌云的天边传来闷重的雷声。 几秒钟后,豆大的雨点顺势而来,砸向地面。沈殊张开伞,加快行走的速度。 不知为何,公交车一直没来,打的也打不到。越是暴雨倾盆的时刻,人越是需要出租车,可出租车司机偏偏因为恶劣天气容易爆单,反而早早达到固定营业额,提前下班回家休息。 “真糟糕……” 沈殊喃喃自语。 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迟迟等不来末班车,他只能沿着道路缓步往家走。趟过积蓄的水洼,裤腿湿了大半,鞋袜都快泡发了。 沈殊不得不给王茜发去信息,说自己可能没法准时到,让她先带着王玲玲回家或是去餐厅。 “哒哒,哒哒……” 鞋底接触地面的声音清脆无比。庞大的雨幕中,城市中所有的喧嚣声都被掩盖,只留下脚步声和雨水溅落的声响。 沈殊来南巷时间不长,回家还得开地图导航。机械女声报出一条又一条指令,他依次照做。 然后…… 不知不觉间,脚步声变重了,还有多重回声缠绕着。 有人在跟着他! 沈殊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人跟踪,但显然被人跟踪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中学时父母因为车祸去世,他独自扛起整个家,为病弱的妹妹遮风挡雨。 事出突然,沈殊低声下气地向亲戚借钱,倒也借到不少。 大家心照不宣,并不着急向独木难支的沈殊要钱。但重病和生活的开支日益累计,即便沈殊半工半读支付,也很快滚成了一笔骇人的数字。 亲戚肯大发慈悲暂且不提还钱的事,可医院里化疗手术医药费可拖不得。到最后借无可借,连沈芊芊都抱着沈殊的腿哭着说:“哥我们不治了,回家吧……” “不行,就算我不读书了,也得想办法给你凑钱治病……芊芊别怕,哥哥不会抛弃你的。” 沈殊绝望之际,同校的混混找上了他,上来就甩给他一万块,轻蔑道:“想要钱,我老大可以借你更多,不过……” 涉世未深的沈殊知道,高利贷永无止境,借了就是饮鸩止渴,可他别无选择。 刚开始努努力还是还得上的,可越往后利息滚得越高。 拖欠一次,人家尚且给好脸色看;三次四次,就被跟踪上门泼油漆,下一步就是给医院的沈芊芊寄恐吓信。 沈殊跪下来求放债人,对方叫他生吃了两管芥末,看他被呛得涕泗横流,才哈哈大笑着暂时放过他。 要不是沈殊卡在全盘崩溃的临界点考上大学,认识了顾砚洲和一位匿名的资助人,未来的人生将全数被无休止贷款的黑潮吞没。 顾砚洲虽然脾气坏,但给钱大方。除了每个月的固定工资,还会经常给额外的小费,或是把自己的奢侈品随手送给沈殊; 匿名资助人C先生(也可能是是女士)则是主动找上他,说是资助品学兼优的贫困生,但奖金是十万十万给的,多得惊人。 沈殊一开始吓得找辅导员,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新型诈骗。 可经过学校核查,C先生的资质没有任何问题,而且只资助了他一个人,条件也寥寥无几,只要求他不要挂科,顺利毕业。 大学毕业之后,沈殊曾经致电过C先生留下的电话号码,可却无人接听。对方从未向他索要过报酬,也不曾袒露过真容。 正是C先生的存在,让坎坷半生的沈殊至今为止都相信:真善美是存在的。 虽然仍然负债,但债务被控制在努力工作十年能还的上的数目区间。 他也一直尽力帮助生活中遇到困难的人,以回应C先生对他的期待,并且努力生活到了现在。 照理来说,他的债务很稳定,每个月省省也都能还上定额,一直信用良好,没道理追债人要来跟踪他,向他索要拖欠的金额啊? 一滴冷汗顺着沈殊的额角滑落。 他想起与顾砚洲重逢的那天在阳台上接到的电话:提醒他债权变动,快点还钱会比较好。 难道…… “沈先生。” 穿着黑西装戴着墨镜的魁梧男人打着伞站在他身后,半威胁性质地朝他伸出手,语气阴冷。 “您上个月初借下的五万五千元,打算具体什么时候还?” 他说的确有其事,但沈殊并不认识这张脸。太陌生了……追债人不长这样。 “您可能并不认识我。我是林嘉,您的债务被原债主转移给了我的雇主,所以您偿还债务汇款的银行卡账户也需变动……请上车详谈。” 林嘉一招手,黑色的林肯就停在了路旁,车门缓缓打开,里面跷着二郎腿坐着的男人,有着一头金棕色的半长发。 “哈啰。” 俊美的男人摘下链条方框墨镜,对着他露出一个蛇吐信一般危险又暧昧的笑容。 “我是你的新债主……” “Andreas,你可以叫我窦先生。” * 沈殊被半胁迫地坐上了林肯的后座。窦至源打了个哈欠,对司机报了个地址,就合上眼睛休息了。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想搭理人。 目的地是郊野的别墅小区,沈殊被林嘉按着肩往前走,塞进了窦至源的家,便欠身离去了。 窦至源摘下墨镜随手往桌子上一丢,拍拍手,房间的声控灯就骤然亮起。他凑近,骨节分明的手捏着沈殊的下颚,细细的眉毛蹙起。 “哥哥的品味也不怎么样嘛。” 沈殊下意识后退一步,想避开他的手。却被窦至源毫不留情地伸腿一绊,摔倒在地上。 “沈殊……” 窦至源居高临下地俯视趴在地上不知所措的沈殊,语气越发恶劣。 “完全是个一无是处的中年男人嘛……难不成床上功夫特别好?哥哥才对你流连忘返。” 他说的哥哥,是楚征吗? 沈殊愣怔。 脑袋里闪过云蓁听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八卦轶闻,下意识地绷紧了背脊。 “我没和楚征上床。”他下意识地避开窦至源的视线,“虽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是直男,永远不会和男人上床。” 窦至源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慢条斯理地抬起腿,踩着沈殊的胸膛,把他整个人压倒在地上。尖头皮鞋吊着半湿衣物的边缘,往上掀起。 “对着你这样贫瘠的身体……” 他蹲下身,利落地解开了沈殊的皮带,拽着裤边猛地向下一拉,大片大片白皙细腻的皮肤就忽然暴露在空气里。 “他硬/得起来吗?” 沈殊翻身想起来逃跑,窦至源就面无表情地踢了一脚他的腿弯,眼看着他跌倒至膝盖闷红,都无动于衷。 “沈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既然你现在还不上钱,就别怪我对你做些过分的事情了……我现在可是很很不满,憋着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呢。” 甜丝丝的语气。 内容却令人不寒而栗。 “你最好祈祷我别在折磨你的时候犯病。否则,你可能会变得破破烂烂的……” 作者有话说: 债主变动,无所吊谓,反正马上又要变了。猜猜资助人C先生是谁(疯狂明示 大薯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先给发疯的小豆子点根蜡……
第34章 《阿尼姆斯》 “轰隆隆——” 窗外雷声轰鸣,雨水不断敲击玻璃,发注闷钝的响声。 Valentine艺术馆内,走入了一位穿着风衣、步调平缓的客人。 “江先生!” 讲解员孙浼连忙迎上去,他等待这位贵客多时了。 “晚上好。” 江予淮微微颔首,任由孙浼接过湿漉漉的雨伞,朝着艺术馆的油画区走去。 最近顾砚洲的《阿尼姆斯》在国际上拿了分类金奖,于是顺势租借了Valentine艺术馆开画展,连带捎上一些他较为冷门、或是未曾展出的画作。 一周前,江予淮就预定了今天无声拍卖会的名额。可惜天降暴雨,又有私事阻碍。好不容易处理完前来,已经临近闭馆了。 孙浼放好伞就跟了上来,尽职尽责地向江予淮介绍起画作的内容和概念。 江予淮对大热的那几幅、尤其是一举斩获大奖的《阿尼姆斯》并没有太多兴趣,反倒被角落里一幅名为《空茧》的版画吸引了注意力。 “江先生,您的审美真好。我之前特别幸运,和顾先生说上一次话,他说这幅版画才是他最满意的作品。” 孙浼把竞拍手册递到江予淮手边。江予淮抽出胸前的钢笔,瞥了一眼目前竞标的最高价格:五十六万。 中规中矩,相较于顾砚洲如日中天的名气来说,已经足以说明这幅画的冷门。 毕竟《阿尼姆斯》的竞价已经飙到了五千一百万,并且还在逐渐攀升。 “不是我喜欢。” 江予淮合上钢笔笔盖,孙浼才注意到这支钢笔很老旧,也不是什么好牌子,出墨都不太顺畅,漏了一滴墨水在江予淮的指尖。 “是我的朋友看了宣传册说很喜欢,我才打算买下来,送给他做礼物。”江予淮抬眼看向那副冷色调版画中央火红色的心脏构造,喃喃道。 孙浼:“江先生真是重情重义的好朋友。您的朋友收到这份礼物,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他合上手册,看见江予淮填下的数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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