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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青锋的目光很淡然，他没回答于妍，好像也不怎么在意于妍几近崩溃的情绪，更不在意自己是否会被处分，甚至开除。 这时教导主任坐直了身，他盯着欧阳青锋，一字一句道：“如果你承认这是你主导的恶性不良事件，那你很可能会面临比处分更严重的惩罚。视频还不知来源，如果外泄，对我们学校影响很大。我知道你很优秀，但这不是品行不端的免死金牌。你也真够可以的，每年都有头号种子，但我任教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种事。” “主任，这事情一定有个原因，”卓婷在一旁耐心道，“孩子们如果是两厢情愿……” “不能是两厢情愿！”于妍发着抖说，“一定不能是两厢情愿！这视频里拍的这些……我儿子会被毁了的！” 卓婷看着于妍：“那您的意思是要毁了另一个孩子是吗？” “反正那个发视频的人想搞的也是他！为什么不保住我们小九？”于妍愤怒道，“卓老师，你也听到了，这个欧阳青锋他自己承认是他逼迫小九的！” 大人们的争执传不进张小九的耳朵里，他呆呆地看着欧阳青锋，想说话，可欧阳青锋正低垂着眼眸看他，这个人微微摇了摇头，用目光告诉张小九“交给我”，还有“别怕”。 “青锋，真的是你逼迫张小九的？”卓婷再三确认道。 欧阳青锋点了下头：“是逼迫的。” “你们之间没有什么特殊关系？” “交易关系？” 卓婷盯着他看了几眼，“这样吧，”卓婷说，“青锋和小九先回班里，我们调查清楚再做决定。” 于妍自然不会再让张小九和欧阳青锋再有单独接触的机会，反正再一周就高考，在家里复习也是一样的。她当场请了假，也不等卓婷回复，便直接拉着张小九要回家。张小九踉踉跄跄跟着，不断回过头，就只能看到欧阳青锋站在走廊上望着操场的侧颜，很是孤独。 这是他二十五岁之前最后一次见到欧阳青锋，而他阳光明媚的青春也到此结束，以至于在以后数年的日日夜夜里，他都被这个场景反复折磨摧残着，自责痛苦，煎熬度日。 快到停车场时，张小九就像被打了一耳光般大梦初醒，他突然就明白了承担“校园霸凌”和“强迫发生关系”这两个罪责对欧阳青锋来说意味着什么。张小九试图甩开于妍的手：“妈，你让我回去找卓老师，我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我喜欢他，我不能让他顶了所有的责任！” 于妍紧紧抓着张小九的手，不让他挣脱：“你不能自愿！你不能自愿啊小九！自愿你就毁了！我不会让你自愿的！” “那我也不能让青锋给我顶罪！”张小九红着眼睛道。妍陕婷 “小九，小九，你听妈妈说，听妈妈说，”于妍漂亮的指甲几乎都要抠进张小九肩膀的肉里，“别人要搞他，他是一定没办法保住的！现在他刚好自愿站出来，你这时再候出去，你们两个只会一起被处罚。与其这样，还不如只有一人倒霉，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才会主动站出来！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样的？” 张小九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于妍再接再励：“你难道忍心让他的牺牲白费？你放心，妈妈有关系，可以摆平这事，妈妈不会让他被处分的，你相信妈妈。”说得时候，于妍心里也知道自己是在欺骗。 不知是因为张小九当时的脑子太过浆糊，还是于妍的话语太真诚，张小九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信了自己的母亲。一方面他心里也是有愧，毕竟那视频里张小九做的事，任何一个父母看了都会难以接受。 回家之后，张爸爸张金宣对这事的态度更为坚决，他甚至没有责备张小九，只是盯着视频看了很久，最后不容拒绝地说了句：“这事你不许再多管，我和你妈处理，你安心好好考试就行。” 手机被没收，电话也不被允许靠近的张小九勉强逼自己断了杂念安静复习一个礼拜。高考那天，张金宣开车送他去了他的考场。上午的语文考试结束，等待核对的过程中，张小九在人海里四下找了找，却一直没找到自己认识的同学。他不知道欧阳青锋是否跟自己同一个考场，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联系到他。 直到最后一门英语结束，张小九终于在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了一个同班——陶则勇。他立刻挤了过去，一把抓住那个大块头。 陶则勇见了张小九还是挺高兴的，他憨憨地凑了过来，说这个礼拜都没见到张小九，有点空虚。 张小九见状便知道那个视频没有被扩散，这个傻大个似乎毫不知情，所以到目前为止应该是只有几个校领导知道那视频的事。 “青锋在哪个考场？”张小九客套话都免了，径直问道。 陶则勇不太是滋味，但他的表情更多是惊讶，他挠了挠后脑勺，咕哝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知道什么？”张小九问。 陶则勇支支吾吾的，张小九一巴掌拍在他厚实的背上：“你倒是快说啊！” 陶则勇偷偷看着张小九：“他退学了。” 张小九一愣，下意识地抓住陶则勇的手臂：“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我也莫名其妙啊，卓老师说他因为家里的原因，不再继续读书了。我就觉得怪怪的，哪有在高考前三天退学的，他成绩还那么好……”陶则勇支支吾吾的，又有些惋惜。 “不是，不是，他怎么可能退学？”张小九急急打断，“他不可能的，他不可能的！我去找卓老师！” 张小九掉头就跑，也顾不得陶则勇在后面一个劲喊他名字，他偷偷摸摸隐藏在人流里，绕过张爸爸的视线，随后一路向自己学校奔去。 张小九所在的考点距离他本校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他不是个爱运动的人，但这么一路跑着居然也没感觉到累。连闯了两个人行红灯后，张小九终于回到了一周不见的本校，此时考生皆已散去，诺大的校园里只有三三两两的考场工作人员在忙碌，此时的学校可以说是一年里最为安静的时刻。 张小九不知道班主任在哪，他凭直觉跑到了办公室，居然真看到卓婷在位置上整理文件。 “卓老师！”张小九尽力平稳气息，快步走到卓婷身边。 听到声音，卓婷抬头，看到张小九，有些惊讶，随后又淡然了，她似乎直到张小九为什么会来，但她还是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张小九急急道：“卓老师，青锋呢？我听陶则勇说他退学了，是真的吗？” 卓婷很淡地笑了一下：“你说呢？” 张小九觉得卓婷是话中有话，慢慢道：“卓老师，发生了什么？” 卓婷站起身，把手中的文件放置整齐，清淡道：“你何不问问你的父母？” 张小九一愣，话说到这里，班主任很显然是不打算再多说什么，抱着文件留下一句“有空回去估个分”便走。张小九是个聪明人，在卓婷说出那句话的瞬间他就确定欧阳青锋是真的退学了。他拦住卓婷，不断请求卓婷告知他真相。 卓婷叹了口气，稍微说了一些事。 这一个礼拜，张小九的父母跑了许多关系，包括校长，甚至找了教育局的熟人，把这事全部以“校园暴力”的名义推到欧阳青锋的头上，还下了狠手段，给了压力要上面开除欧阳青锋。学校本想给个严重处分，至少能让他去参加高考，但最后欧阳青锋却自己选择了退学，手续也已经全部办好。而校方为了把影响缩小到最小，甚至没有打算去追查发匿名邮件的那个人。 “你父母在我们这小城市里影响不小，我只是一名教师，说尽好话我也无法保住他。”卓婷看着张小九，目光有些灰暗，她嘲讽地笑了一下，“况且你们俩之间的事，你自己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第23章 高过刚结束，成绩未出的这几日，高三学生们都处于无忧无虑、无所事事、纵情肆意、尽情玩乐的状态，这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 除了张小九。 失去了主心骨的张小九浑浑噩噩、如处地狱。他想尽一切办法去寻找欧阳青锋的联系方式，这个人却如从人间彻底消失了一般，彻底失去踪迹。微信没有回应，手机也是关机，张小九去问班主任，卓婷对他的去向也是毫无头绪，作为欧阳青锋曾经的老师，她确实关心过自己学生的行踪，只是她也是个有家室的人，下班还要照顾自己的家庭，分不出太多精力去关注这事。 后来张小九找父母吵了一架，结局是以张金宣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作为结束，他说他没有这样犯贱、变态、违背伦理的儿子，如果不想待在家里尽可以滚蛋。而于妍只能在旁边掩面哭泣。最后张小九冷冷看了父母几眼，转身离开。 尝试了各种办法，问了所有人都联系不到青锋的张小九在某一个夜晚彻底情绪崩溃，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思念着他喜欢了六年的人，睁开眼是他，闭上眼也是他，就算捂着耳朵，也好像能听到他在耳边低语，一声声在叫小九的名字。哪怕全身都包在黑暗薄被里，张小九仍会在恍惚间能感受到欧阳青锋从身后抱着自己，而一伸手，又只能触到无力的棉絮和满手的冰凉。 他就像长跑比赛里跑得最慢的那位选手，一直追逐着第一名，好不容易快追上了，又突然被远远扔在身后，最后连背影都看不见。 有一天夜里，于妍被砸碗声惊醒，她推醒张金宣，俩人赶到厨房，看到一地碎瓷片和血脚印，而自己的宝贝儿子正赤脚蹲在厨房的中间，边揪着自己的头发，边放声尖叫，于妍听到他在喊着什么，仔细听了半天也只能听清“别丢下我”和“太疼了”两句。 天亮后，张小九看到了阳光，慢慢恢复平静，于妍抱着他，一边哭一边和丈夫带他去了医院，张金宣去挂了外科急诊，想了想，又挂了个精神科。 做过治疗后，张小九带着一瓶镇静类药物跟父母回到家，他的脚缝了二十几针，不适合再走路，于妍就用医院租来的轮椅，把儿子推进电梯，推上了楼。回到家里，于妍看了看儿子一直抓在手里的药，想了想，还是俯身抽走，放在了高处柜子里。 高考分数公布的前一天晚上，张小九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蜷缩在桌子底下呆呆的看着手机里欧阳青锋的微信，他把他们之间所有的对话都反复看了几十遍，在天亮的时候，张小九发了一条微信：“我好想你。” App却显示该微信号已注销。 隔日，于妍早早起床，等着卡时间查分数，却在推开张小九房门的时候差点晕死过去。她的宝贝，她唯一的儿子，左腕带着一道深深地割痕，右手握着她昨天新买的水果刀，躺在桌子底下的血泊里，面如纸白，毫无生气。 张小九在朦胧中醒来，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他仔细听了一会，是父母在与医生，医生说割腕死亡概率向来不高，让他们安心，又叫他们之后记得带儿子去精神科治疗。他还听到于妍在哭，她说小九是她的全部，如果小九有什么意外，她就一起跟着走，她怕小九一个人在下面会冷、会怕。张金宣在一旁低声安慰着她，声音里满是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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