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西岭错愕地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那些陌生的面孔。 这是什么情况? 还来不及反应,一瞬间,闪光灯喀嚓喀嚓响成一片,话筒齐刷刷堵到他的脸上。 “请问您是宋西岭先生吗,您这几天一直闭门不出,是因为傅珩之给您施压了吗?” “您对傅珩之先生长年累月下派的任务如何看待呢,您是自愿的吗?” “您为什么突然辞职呢,是因为傅珩之吗?” “网传您对傅珩之先生有很深的感情,请问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呢?” “……” 宋西岭哪见过这场面,吓得拨开人群,踉踉跄跄,拔腿就跑。记者们显然也没预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呆愣了一会儿,有人喊了声“追”,一群人扛着相机追了上去。 大街上瞬间出现一群人围追一个酒鬼的奇观,路人们纷纷回头观赏,还不忘举起手机录一段。 幸好只有四五个记者,而且厚重的机械装备限制了他们的行动,跑了两条街,居然真被宋西岭远远甩开了。 他走到僻静处的墙角,累得直喘气。 酒劲上头,脑袋发晕,即使休息好了,他也不敢抬头、不敢走动,生怕被人认出,落入娱记手中。 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做贼一样,把衣服使劲往上拉,带上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来,遮遮掩掩、东张西望地回到了小家。 他不敢肯定记者有没有发现这里,但无论怎样必须赶紧离开,免得以后给凌斯寒添麻烦。 他稍稍冷静了一点,盘算着,现在去找傅珩之大闹一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还不如趁乱直接回家,从此再也不见这个人。 可是,他又有点不甘心。 傅珩之凭什么敢这样对他,他现在像个懦夫一样逃了,不是整合他的心意吗? 宋西岭坐在电脑前,习惯性地打开了社交账号。 他没有把傅珩之删掉,却也没有回复过他一个字。 傅珩之每天都孜孜不倦地给他发消息,除了早安晚安之外,还有一大堆酸话,宋西岭严重怀疑傅珩之现在上班的时候,一有时间就拿手机发条消息给他。 “宝贝,今天天气不错。” “有没有好好买药吃,家里的药我都包好了,回来取一下。” “需要买药的话,有几个网址可以买到正品[链接][链接]” “晚上突然下雨了。记得多穿点衣服。” “……” 无一例外,全部都是这些不痛不痒的话,看上去若无其事,但只要代入傅珩之的语气,就能想象出他说话的样子,那双深邃的眼睛,散发着柔和笑意的嘴角…… 宋西岭每每看到之后,没有一点舒心,反而酸涩得难以言说。 而现在,从时偌那里得知真相后,再重新看这些消息,心里拧得像麻花一样喘不过气来,愤怒的火焰蹭蹭地升腾,他恨不能立刻出现在傅珩之的面前,痛快地把所有的帐算个明白。 各种滋味五味杂陈,充满在他的心房,憋得他昏头转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再次想起了那个熟悉的,困扰了他许多年的问题:傅珩之到底把他当作什么? 宠物?可他们明明已经解除了合约关系,两不相欠。 替身?有人会对自己的替身这样说话吗,未免戏太多了吧? 宋西岭百思不得其解。 他斟酌了一下,手指放在键盘上,慢慢打字。 “傅珩之,你在公司吗?” 绿色方框旁边的圈圈转了两秒钟,消失了。 宋西岭有点紧张,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 聊天框突然抖动几下,音乐声响起,傅珩之居然一个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宋西岭手一抖,挂断。 接着是短暂的[对方正在输入……] 傅珩之:“我在,你在哪,我去接你。” 宋西岭不想和他解释,直截了当说:“我有事问你,差不多二十分钟到。” 然后他迅速把傅珩之拉黑,不给他扯皮拒绝的机会。 太阳已经开始落下,但街道两边的路灯还没有被打开,视线不太清晰,宋西岭换了一身衣服,戴上鸭舌帽和口罩,裹着厚重的棉袄出了门。 他漫步目的地在街上行走。 没有手机,在现代社会几乎寸步难行,只要花钱的地方,就要用到手机,他没法打网约车,决定先走走看,最后用现金坐公共交通。 初春晚上的气温仍然很低,宋西岭埋头行走,说不清心里和身体哪一个更冷。 他的心情已经非常冷静,平静,如同一潭死水。 时偌的出现,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从前,他可以做一个厚脸皮的人,告诉质疑他的人,他就是很喜欢傅珩之,所以这些年他没什么遗憾的,吃亏的又不是他,反而傅珩之才可怜,为了一张合同,还得跟一个不喜欢的人上-床。 这种话用来安慰自己,非常不要脸,却也非常有用。 可是现在。 原来傅珩之才是最大的赢家,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早有预谋,什么喝醉后不小心签多了,什么看他可怜想照顾他,不过是为了应付他的胡言乱语。 他就像个笑话一样,被蒙骗了这么多年。 这件事想得越深,宋西岭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傅珩之身边的人知道这件事吗?他们又都是怎么看的?当他们看着自己对傅珩之这样那样的时候,是不是心里都在狠狠地嘲笑他? 比如,许初棣知道吗? ……大概是知道的吧。 那么,凌斯寒呢? 他不敢往下猜了。 即使穿着厚厚的棉袄,宋西岭还是冷得手脚冰凉,指尖发紫,身体止不住地打颤。 他忍不住蹲下身,把口罩扯开一个缝隙,大口地呼吸了几下。 他对外环不太熟,凭借记忆和路牌晃悠,晕晕乎乎,没多久,居然晃悠到了高速路的路口上。 宋西岭有点傻眼地看着来来往往飞驰的汽车。 无论如何,马路牙子,尤其是高速路口的马路牙子,终究不是一个伤春悲秋的好地方,宋西岭拍拍裤子上的尘土,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春雷滚动,天际乌云满布。 雨点吹打在他的眼睛,一遍遍模糊了视线,雨越来越大,路上没有一个行人,高速往来的汽车与他在几米的地方擦身而过,带起一人高的水花,宋西岭赶紧闭上眼睛,但仍然没能阻止脏水入眼。 雨水混入沙砾,扎得眼睛生疼,他不得不停下脚步,伸出手揉动。 可是痛感确发来越明显,泪水滚滚落下。 …… 他没有看清那辆汽车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只知道白光一闪,还没来得及躲避或回头,身体被猛地撞击,在空中飞了两秒后,重重落下。 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液体汩汩地淌在脸颊上,坚硬的重物死死抵在他的双眼,后腰和腿部动弹不了,指骨以离奇的形态扭转,他痛得连呼吸都乱了,一声呻吟都发不出来,汗如雨下。 视觉消失,听觉就变得极其敏锐,远远地,传来车门开关与人群的骂声。 冷雨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的身上,嘈杂的背景音随着大脑的嗡嗡声慢慢消失,他渐渐地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第56章 眼镜与未来 世界是白茫茫的,无边无际,没有任何其他的颜色存在。耳边的声音也不算丰富,清醒的时候只能听到滴滴答答的声音,虽然重复无聊,但起码还昭示着时间正在前进。 身体很难做出动作,就连挠痒痒这种微小的动作也很艰难,倒不是因为疼,而是各种各样的管子、机器、石膏限制了手臂肌肉。 眼皮抬不起来,偶尔有刺痛感,像有密密麻麻无数根针往眼球里戳。 这是宋西岭躺在重症监护室的第三天。 这三天里,他几乎没有睡着过,即使睁不开眼睛,即使身体动弹不得。呼吸机卡在他的喉咙,疼痛排山倒海地蔓延着,即使经过了几十个小时,他都快对此麻木。 在第三天的夜晚,医生终于把他带到了普通病房。 直到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宋西岭才确信自己真的活着。他大脑一片混沌,耳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样。 “大夫,他的直系亲属和监护人可能都来不了,我可以代替签字吗?” 是凌斯寒。 医生说了什么,他听不见,困倦感像浪潮一样吞噬了他。 …… 再度清醒时,凌斯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醒了?” 有个陌生的女声,音调响亮:“醒了,哎,别乱动。” 宋西岭停下了想摘掉脸上纱布的动作。 凌斯寒又说:“这块纱布什么时候能摘?” “不急,再等两三天。” 宋西岭这时候知道这个女子是一位护士了。 他睁不开眼睛,对周围一无所知,摸索着想要下床。 手在扑空的一瞬间被凌斯寒握住,他说:“西岭,你怎么了?要上厕所?” “……不是。”宋西岭开口,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像重感冒,“水……有水吗?” “有。”凌斯寒说着,把一根吸管递到他的嘴边,“你出了车祸,还记得当时什么情况吗?怎么突然跑到高速路口去了?” 宋西岭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他没回答,像个机器人一样吸完了一杯水。 温热的水流下肚,他才慢慢地理清了现在的状况。 时偌的出现,让他得知自己做了多年傅珩之眼里的替身,他在找傅珩之的时候在街上乱窜,跑到了高速路口,碰巧天气不好,于是很不幸运地遇到了车祸。 他的眼睛一阵刺痛,没有准备,疼得嘶了一声。 他右手掐着左手的石膏转移疼痛,心里严重怀疑,这就是上天在告诫他以前实在是瞎了眼。 “你这几天好好休息,等摘掉纱布,再住院休息休息就可以回家了,我联系过你叔叔,他说已经全部就绪了,你用小天的证件出发,到时候和婶婶一起去机场接你回家……” “阿寒。”宋西岭思虑片刻,轻轻地打断了他。 “嗯?怎么了?” “我最近就想回去,后天吧。” “嗯?后天?可是……” “你帮我往叔叔的账户里汇一部分款,告诉他我上个月已经买到了私人飞机,程序应该走完了。” 凌斯寒笑了下:“行,那听你的。” 说完,就传来碗勺碰撞的声音,凌斯寒继续说:“要不要吃点小米粥?热的。” 宋西岭说:“现在还不太饿。这段时间,一直是你照顾我?我睡了……多久?” “不久,距离出事也就五天。” 他说得轻松,宋西岭的心却往下沉了几分。 五天,听起来不长,可是凌斯寒一个人既要照顾一个昏迷的,没有自理能力的人,又要帮他办理医院各种各样复杂的手续,绝不是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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