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他还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 空气中一片沉默,凌斯寒忽然加了一句:“有时候,许初棣也会来一下。” 听到那个名字,宋西岭瞬间抛开了脑子里其他想法,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另一个名字,浑身一个战栗,头发都快炸起来了。 “许初棣?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把我的事告诉傅珩之了?”他攥紧拳头,低声吼道。 “西岭,你放心,这件事他绝对、绝对不会说出去。”凌斯寒握着他的肩膀,“你相信我。” “我……”在凌斯寒沉稳的嗓音里,有一种奇特的、可以让人瞬间镇定下来的能力,宋西岭疯狂跳动的心脏终于冷静下来,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傅珩之他……” “他没来过。”凌斯寒立刻回答,“他不知道。” “不知道。”宋西岭怔了一下,茫然地重复,“不知道好……” 他没有按时赴约,而傅珩之也不知道,意味着他并没有等自己。 他们终究还是错过了,在那个春雷滚滚、下着雨的傍晚,在陌生的高速路口,一段看似短暂的时差,让他们在命运的岔路口分道扬镳。 凌斯寒手掌按在他的肩膀,有点激动地提高声音:“西岭,他如果真想找你,怎么可能找不到?你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一下都没来过,他只会在那里,和他那个……” 他突然卡了一下壳,接着又道:“总之,你不要再想他了。我一直都看不起他,你现在都这样了,你要是再想他,我连你也看不起。” 宋西岭默默地听他数落自己,而后平静地问了一个藏在心底许久的问题:“阿寒,你知道时偌这个人吗?时间的时,偌是单人旁一个若。” 虽然他看不见凌斯寒的表情,但提出问题后三四秒钟的沉默,还是让宋西岭察觉到,他的气息有一瞬间乱了。 于是不等对方回答,他语气不变,自顾自地说:“阿寒,你觉得我和他,长得像吗?我觉得也还好,不至于连最亲近的人都认错。” 凌斯寒这次抢先道:“他找过你?是不是因为他,你才出的车祸?”他腾地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 听到凌斯寒紧张的语气,感觉到他不正常的动作,宋西岭伪装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 显然,凌斯寒早已知道真相了。 他感觉眼眶一酸,有什么热流快要涌出,“阿寒,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实情?是许初棣告诉你的?他很早就知道吗,有多早,是不是……” 是不是从他刚和傅珩之签订协议起,所有的人就都明白事情的因果始终,只有他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求这求那,还不满足、不甘心? 凌斯寒握着他肩膀的手越收越紧。 宋西岭明明已经猜到答案,但心里还是在慢慢地崩溃。 半晌,凌斯寒低声说:“西岭,对不起。我确实比你知道得早……早得多。我本来以为,你离开之后,就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了,我不想看你……” 我不想,看你伤心。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可宋西岭懂得这个未说出口的理由。即使如此,他的情绪还是在一瞬间溃堤,一泻千里。 所有的人都在瞒着他。 所有的人,都试图帮傅珩之销毁掉他长达多年的欺骗的证据。 他曾是那么孤立无援,那么可笑。 他俯身用手盖住了眼睛的位置,摸到的却是厚实的纱布。他像一座雕塑一样沉默,努力克制情绪,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但肩膀却在微微地颤抖。 直到凌斯寒慌张的声音传来:“血!西岭,你眼睛流血了,疼吗?我去找医生!” 宋西岭茫然地伸手摸了一把脸,摸到一手的液体,有着粘腻的手感,一双眼睛刺痛无比,眼球又酸又涨,如同裂开一样。 凌斯寒喊了一句“等等我”就夺门而出。 很快,医生就过来了,一边拆纱布一边埋怨:“干什么?说了病人的情绪不能过于激动,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抱歉抱歉。”凌斯寒说。 宋西岭感受到厚厚的层层纱布被慢慢卸下,接着有草药的味道逸散在空气中,凉凉的、黏稠的药物随着棉签的移动覆盖在他的眼睛上。 他抽了抽鼻子,心情平静了不少,声音有点沙哑着说:“大夫,我是不是毁容了?” 凌斯寒立刻接腔:“没有的事,别胡说。” 医生也说:“没有,不过由于缝了针,还是和之前有区别。我们整形科大夫顺便给你割了个双眼皮,放心吧,还是很帅的。” 凌斯寒说:“嗯嗯,很帅的。” 宋西岭倒不在意帅不帅,他在意的,是他那双与时偌非常相似的眼睛,从此,就不复存在了。 他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医生说:“别动,药没上好。” “嗯,谢谢大夫。”宋西岭诚恳地说。 凌斯寒用力地握着他的肩膀。 后来医生特意告诉他,因为送到医院及时,又有凌斯寒的照顾,所以宋西岭恢复得算比较好的,他只需要好好吃饭、按时睡觉,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宋西岭非常感动,一开始,也非常相信医生的话。 可到了拆纱布那天,他拿着镜子,看到那双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眼睛时,还是沉默了。 看得出来,整形科医生手法高超,真的给他割了个双眼皮,恰好把损伤的部位盖到了褶皱里,天衣无缝。可相应的,动过刀的位置也比较僵硬,不如原来那么自然。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他发现,自己看不清周围的任何事物。 放下镜子,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是模糊的,不远处的茶几和茶几上的物品是模糊的,头顶的灯罩也是模糊的。 一旁,凌斯寒和一群医生讨论着术后恢复的事情,热火朝天,没人留意他的情况。 宋西岭只好咳了一声,慢吞吞地举起了手:“阿寒,大夫。” 一群人齐刷刷回过头来。 “我有点看不清。” 凌斯寒一脸懵,惊讶地说:“怎么回事?” 可主治医生却镇定地点点头,走过来道:“很正常,这是后遗症的一部分。一会儿我们去做一个测试。” “测试什么?” “视力。”他补充了一句,“可能需要配一副眼镜。” 一小时后。 面对走廊消防栓的玻璃罩,宋西岭看着上面倒映出的人,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七百度的厚重眼镜,眼神呆滞。 他一会儿用手推推,一会儿抽抽鼻子,总觉得不太对劲儿。 凌斯寒凑近了,微笑着说:“还挺不错,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搞得我也想戴了。” 一边路过的护士小姐姐恰巧听到,哈哈地笑:“你们都是当明星的,长这么帅,戴不戴都行。” 等她走远,宋西岭猛地回过神来:“她怎么知道我们是娱兴的?” 凌斯寒被他问得莫名其妙,忍不住伸手摸摸下巴:“你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吧,怎么都出院了才发现?” “……” 宋西岭不是第一次怀疑,车祸不仅伤了他的眼睛,更撞残了他的脑子。不然,他最近怎么会不仅隔三差五忘东忘西,而且连如此简单的问题都反应慢得离谱? “这是许初棣家里和娱兴有商业合作的私人医院,放心,给过封口费了,不会告诉傅珩之半个字的。” “那我得谢谢许初棣了。” “不用,他……”凌斯寒沉默了一下,“他对隐瞒时偌的事情比较愧疚,所以你出事当晚,他就跟我一块到急救室了。” “哦。”宋西岭轻轻应一声,就闭了嘴。他完全不想听见“时偌”这两个字,对于那晚发生的一切,他都尽力地回避。 就连这些日子凌斯寒反复试探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是能绕开话题就绕,能闭嘴就闭嘴。 那是在他短短二十多年里,最灰暗的时刻之一。 出了医院后,宋西岭的视线范围内很快出现了一个高高瘦瘦,姿态优雅的身影,他顿时停住了脚步。 凌斯寒察觉到了什么:“西岭?” 宋西岭摇摇头说:“没事,走吧。” 看他们走来,许初棣冲他们招招手,笑得灿烂无比,然后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束花:“宋西岭,恭喜你出院!你的眼镜好帅,给我一种斯文败类的感觉!” 宋西岭说:“谢谢。”他犹豫着要不要接受这一大束向日葵和百合。 “给我吧。”凌斯寒接了过来,“西岭马上要上飞机,不方便。” 许初棣“哦”了一声,进入驾驶位,招呼他们上车。 只要有许初棣在场,宋西岭就会觉得无话可说。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没有强行开启什么话题,乖乖地闭嘴开车。 宋西岭抽了个空当说:“许初棣,谢谢你帮我,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请尽管提。” “不用不用不用!”许初棣赶紧说,“应该的!” 凌斯寒道:“西岭,你回家后有了新号记得和我联系。” “好。” “想好干什么了吗?” “还没有,先和妈妈商量点事情吧。” “也好……对了。” “嗯?” “给你准备了一个……应该算是惊喜吧。” “什么?” “下飞机后你就知道了。” 凌斯寒很少卖关子,宋西岭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猜都没有头绪。他在飞机上疑惑了好几个小时,揣测着凌斯寒给他准备了个什么惊喜。 而当他满怀好奇地下了飞机,一声长长的、清脆的口哨钻入耳中,他一抬眼,便看到不远处高大笔直、意气风发的青年时,简直惊讶得屏住了呼吸。 那人笑吟吟地看着他,仿佛初夏清晨,一道晴光率然入室,明媚热烈,直射他的心底,将满腔阴霾扫荡而空。 见宋西岭不动,他大步流星地向他走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入他的耳朵—— “好久不见,想我没有?”
第57章 家、家人 宋西岭如梦初醒。 “封燃?你怎么——” 封燃笑而不答,迎面拥住了他。 他身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那清新而潮湿的味道,瞬间紧紧裹挟住了宋西岭。柔软的呼吸洒在耳畔,宋西岭耳廓一阵发麻,想把人推开,可力不从心,封燃的手臂甚至越收越紧。 宋西岭叹了口气:“放手,要散架了。” 封燃低声说:“你骗得我好惨。” 宋西岭轻轻扯了下嘴角,他记性还没有差到连离开封燃家那天的事情都忘掉。 封燃分明早就联系到了傅珩之,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却还使着坏要跟他玩一口酒一个问题的游戏,到底是谁骗谁呢。 “我倒是无所谓,”封燃松开他,补充道,“晴晴看到热搜后才知道是你,可伤心坏了,你要怎么补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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