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那天在船上和于辉的对话,想到他好像确实没提到过段世炎是否知道自己弟弟秘密这件事。 可倘若连段世炎都不知道的话,那于辉又是怎么知道的? 该死,我当初在船上就应该再多问于辉一嘴的。 现在于辉被段时颂派去外地接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是想问也找不到人问了。 段世炎用瓷勺搅了一口温汤喝下,对段时颂说道:“刚刚在门口小颂秋绥你们两个也见了,颜家那位大小姐,才貌双全口齿伶俐,我觉得和小颂一起也算登对,最主要两家联姻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小颂你是怎么想的?” “随便你,”段时颂语气淡然,就好像这件事和他毫无关系一样,“我无所谓。” 他段时颂当然无所谓,因为他根本就不可能爱上颜若兰。 以我对段时颂的了解,这桩婚事到最后未必能成,所以我也没有因此就随便产生妒意。 相反我更在乎的是兄弟俩讨论家里的私事为什么还要带我在这餐桌上。 饭吃的正香,段世炎冷不丁打断我。 “秋绥。” 听他发话,我识趣地放下碗筷坐好:“先生。” “你觉得呢?”段世炎带着意味不明地笑容看向我,“你也算是我曾经最得力的一个帮手了,你的眼光我是信得过的。你觉得我给时颂说的这门亲事怎么样?” 我觉得?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不解地看向段世炎。 看到的却是段世炎狡黠的目光从我身上闪过,那神色在我看来极其陌生。是他从未对我展露过的,仿佛能一下刺穿我的身体,直捣我的内心。 察觉到段世炎眼底的不对劲后,从未有过的无措和恐惧感席卷我的全身。 冷汗直冒,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桌上的筷子,以克制住想要战栗的冲动,我感到心脏猛地绞了一下,连呼吸都控制不住变得急促起来。 我故作镇定地收回目光,盯着眼下吃了一半的饭碗失神,一个极其恐怖的想法在我脑海中浮现。 段世炎这个老狐狸,该不会已经看出我对他弟揣的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了吧? 所以他今天才叫我来和他们一起用餐,果然没安好心。 没想到这顿饭吃到最后我才是最尴尬的那个,我就说为什么是家宴还一开始就把我叫过来。 现如今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 段世炎叫我过来同他们一起吃饭,其实是在给段时颂说媒的同时,也一并试探我。 他想激起我心中的妒意好让我露出马脚,可他大概没想到我早就知道段时颂对颜若兰不可能产生感情,所以一直做无所谓态度。 可段世炎那么一个混迹江湖多年的老狐狸,怎么可能轻言放弃,直到刚刚他都在试探我。 哪怕我下意识的咳嗽都被他捕捉在眼里,这一瞬看似无心的反常举动,正是他想捕捉到的答案。 我想起段世炎叫他弟准备男孩给张老板那天,递茶时曾戏言我是段时颂的金屋藏娇。 难道段世炎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在试探我了吗? 是想探明我的心思,等到让颜若兰嫁进段家大门之后,再顺理成章地将我从宅邸上赶出去? “秋绥?”段世炎见我半天没说话又提醒道:“又在想什么呢,难道你不觉得时颂他们两个般配吗?” 段世炎现在每一句看起来平常的话在我看来都是冷厉的质问和严刑招供,而我全凭一口气吊着坐在桌前故作镇定。 “没有,”我试图控制自己的呼吸以便显得正常,回答他,“小先生沉稳,颜小姐活泼,我也觉得很登对。” 这种时候顺着段世炎的偏向说话准没错,毕竟我无权干涉主人的决定。 段世炎听后大笑,差点连碗都端不住:“我就说嘛,我看上的准弟妹条件怎么可能差。小颜家是做酒水生意的,父亲是这个行业中的巨头,两家联姻我们就可以在酒水生意上也开拓一席之地了。” 一箭双雕,不愧是段世炎。 “那就说定了。”段世炎一拍桌子直接做了段时颂的主,“颜小姐喜欢听人讲戏本子,我约了下个礼拜的茶楼,到时候你们两个就去那好好享受享受。正好啊,也可以互相了解一下对方。” “嗯,”段时颂也不反驳,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对婚事也是,桌上的饭菜也是。就这么只顾点头默许哥哥的提议,跟着轻飘飘一句,“随你。” 茶楼听戏是个不错的约会地点,只是没想到段世炎居然还会问到我头上:“秋绥你呢?正好我那个包厢应该坐不满,要一起去吗?” “啊,”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还思考的下去,我可是连眼前的美味佳肴都食之无味了,“我听您的。” 这顿饭吃到后面我全在自我怀疑和心惊胆战中度过,直到最后也不知道是以怎样麻木的状态离开客室。 只知道等回到自己的小院,看到十三坐在小池塘边发呆不安的心情才将将缓过来些。 “你怎么过来了,在想什么呢?”这么问着,我在十三旁边坐下。 难得糊糊也在,喵呜叫着在周围转了两圈后坐在我们面前,尾巴在地上悠哉甩动,扫走两片身后的黄叶,仰头巴望我们,一副骄傲像。 眼下半个月前刚刚开始飘落黄叶的树现在已不剩几片,因没人打扫,洋洋洒洒盖满整个池塘,金黄一片。 “沈先生?”十三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我,又往我身边靠近一点贴过来说道,“我也没想什么,只是你失踪的几天我不忙的时候总偷偷过来这发呆,想你到底去哪了。想如果你不在小少爷宅邸上了,我又该怎么办。” 也是,我能明白十三心底的不安。 两个同样生活在最底层的人相依为命,再苦的日子也总比一个人过着舒服一些。
第12章 心囚 “沈先生。”十三轻声道。 “嗯?”我看向他。 他将下巴搁在屈腿环抱的膝盖缝间,目视前方喃喃道:“我有时候在想,倘若你以后娶了老婆,是不是也该搬出去住了?那到时候留我一人又该怎么办呢。” 怎么想的那么长远?我笑了,摇头语气平和:“放心,我是不会娶老婆的。” 至少不会是老婆。 于我而言,爱无能的人最起码不能耽误在感情中的无辜者,这是我的底线。 “为什么?”十三一双眼睛迷茫且无辜,“沈先生是在和我开玩笑对吗?你怕我伤心所以才那么说。而且你应该比小少爷还大几岁,以沈先生的条件虽不说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找一个条件不错的姐姐应该也是很容易的。” 倒谢谢他这么看得起我,我顺势捏了捏十三的小脸,耐着性子和他解释:“不用你操心啦,我不需要条件不错的大姐姐。” 说到这好奇心泛滥,我想如果将自己不娶不嫁的真正原因告诉十三,他会不会也被吓的离我远去。 不想失去这宅邸仅剩的一个愿意和我作伴的人,但有些话憋在心里还要长年累月瞒着所有人,真的有些过分煎熬了。 尤其我刚刚还经历过那样一个修罗场。 十三歪着脑袋凑上来:“那沈先生你就从来没对谁动过心?” 一句话正中要害,难得我说话也不利索:“我吗?我…” 可能是被段世炎刚刚反常的状态吓到,我只觉得心里藏的这点对段时颂的秘密现在看来格外疲惫且难熬。 内心挣扎痛苦,就好像再不找个人诉说就要撑不下去了。 于辉虽然已经知道实情,但榆木脑袋估计转头就忘,他不像情窦初开的十三,对感情还存着细腻的心思,或许他知道后会很介意,然后对我避之不及。 “十三,”我看着他又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的过去,可能你也会像宅子里其他人一样远离我。” 但那些都无所谓了,我现在只想把真相告诉你。 十三看向我,圆溜溜的眼满是好奇:“不会的沈先生,你告诉我,无论是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在我看来你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 听十三这么说我有点感动,心情也平和不少,心里闪过一丝侥幸的想法,或许他真的不会介意呢? 我说道:“你来的晚,可能不知道我曾经是在大少爷手下做事的…” 也不知糊糊是否也察觉到我的不对劲,一向孤傲不准人靠近的小猫竟难得上前停在我身边,靠着我蜷成一团睡着了。 明明脸埋在两只前爪间双目紧闭,可灰色和黑色条纹交织成圈的尾巴却时不时在我身上扫过,给我一种它也在安抚我的错觉。 因缘际遇道尽,最后我揉着头发,坦白的还是有些别扭,将心里最不敢剖开的一部分和盘托出:“十三其实,我对女人不感兴趣,我…喜欢男的。” 你曾在宅邸最信任的沈先生,你自觉气质清高儒雅似教书先生的沈秋绥,其实都是假象。 而真实的沈秋绥,远要比你所见到的不堪的多。 听完我说的话十三怔了一下,又说道:“所以…原来阿七那个家伙之前和我说的都是真的?” “阿七?”我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个令人不愉快的名字。 “对,”十三点头,“他曾和我说过关于沈先生你的类似的事,反正说的也…不太好听吧。我那会不相信觉得他诋毁你,气的和他打了一架。” 我心里一惊,没料到阿七和十三之间存在过这种冲突,又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你知道阿七说的都是真的,又会怎么想? 会后悔曾经的冲动,后悔帮我出头吗。 十三食指抵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片刻后又摇摇头:“我应该还会和他打一架,他说的都是些不好听的,我绝不允许他这样诋毁你。” 十三的回答出乎意料,我讶异道:“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介意沈先生喜欢男人吗?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十三耸肩,“我喜欢的是你的为人,其他关于你的一切,无论是什么我都不介意。而且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没有错啊。” 我的眼眶发酸,第一次觉得自己从十三身上看到了从未发现过的成熟。 却没想到他紧接着又满是苦恼地补了一句:“那沈先生你不会喜欢上我吧,应该不会吧?我虽然不介意这个可我不喜欢男人,更何况我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强扭的瓜不甜…哎哟,你干嘛啊。” “你在想什么啊,”我被他天真的反应逗笑,轻弹了下他的额头又说道:“什么样的感情我自己分的清,在我看来你就是还没长大的孩子,我只会把你当作是我的弟弟。” 而段时颂,我敢肯定自己和对身边任何一个人的感觉都不同,乐也为他,伤也为他。好想我那些不算多的情绪,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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