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敢,”段时颂勾着唇角,低头看我又抬手帮我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后坐在我旁边凑上前双臂环住我同我说:“只光你一个就把我勾的五迷三道了,哪还有精力顾得上别人。” 我仰头,鼻尖亲昵地蹭蹭段时颂的脸颊:“算你识相。” 段时颂又说:“你病成这样蔫茄子似的,我倒想留下陪你。但今晚的局实在走不开,那你就一个人在此好好休息,若还要想见向连营的话等明天正式见面我偷偷带上你好不好?” 难得耐心哄人的态度,我不忍再刁难他什么,点头应下:“那你尽量早些回来,不要让我等太久。” 许是真的病了,我对他依恋的过分,格外舍不得他离开。 “好,”段时颂在我额间印了个温柔的吻,“那好好休息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客房门打开又关上,段时颂出门,我一人换下外套窝进床里,这时还并未意识到今夜可能会发生什么。 段时颂一走我再也装不下去,身体的不适远比外表所表现出来的严重得多,不仅是鼻塞咳嗽,我的头也像是被打满气一样涨的生疼,感觉快要裂开。 以为是没好利索的风寒加上着凉导致比之前更严重,我瑟缩在被子里想先睡一觉。 千万不能把和向连营见面的机会给耽误了,我卷紧被子。 房间内潮气弥漫,杂进海腥的味道,邮轮起航。能感受到海浪冲击时轻微的摇晃,身体像漂浮在轻盈的云里,门窗紧闭依旧能隐约听到外面的人群狂欢的嘈杂声,屋内我睡意渐浓。 大抵是熟悉的场面勾起记忆中残缺的某个点,我又续起曾经被困在海船仓库里混沌无常的梦,梦里我反复挣扎拼命奔跑,想要推开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触不到的大门。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将我吵醒,半梦半醒间我撑起沉重的身子,觉得比入睡前还要疲惫。 夜已深,我摸索半天打开桌上的台灯,在昏暗的环境中换上拖鞋往门口走。 敲门声还在持续,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我本就头痛,不耐烦地回过一句:“别敲了,来了。” 房间内终于静了下来,我推开门,看见门外站着一个目测有五十多岁的瘦弱男人。 个头不高,面长且尖,爬满斑驳地皱纹。卷曲的头发贴在头皮上看着苍老又疲惫,突出的眼球和幽深的眼神在昏暗过道衬托下显得格外瘆人。 我不认识他,看他身着侍应服便下意识认为他是船上的船员。 脑袋又昏又涨,眼睛也睁不太开,我靠在门边撑着头问他:“有事吗?” 对方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讶,嗓音喑哑:“你不记得我?” “记得你?”这话听的我惊醒了些,“你是谁?” 黑暗中我很难看清对方的脸色,只听他语调转为陈述:“你不记得我。” 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没力气细想。我转身摸索着墙上的开关,想要打开天花板的吊灯将门口的人看得更清晰一点。 却不想手指刚触到吊灯开关的瞬间就又没了意识。 刚刚被打断的噩梦又接上了,像是被困在老君炼丹炉里挣扎的弼马温,我以为自己被困在梦中梦里在反复变换的环境中奔跑挣扎,忘却时间的流逝,终于在最后扑向那道紧闭的大门。 我从梦中惊醒,身上一层汗湿透睡衣,冷的不行也狼狈的不行,记忆如开闸的洪水涌入我的脑海,上船后复发的病痛折磨消失了,我感到一瞬轻松释然。 我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我是谁,我的身世,还有我前十七年的记忆。 段世炎最开始的猜测没有错,向连营就是我哥,同父同母的亲哥。 只是当年向连营随父姓向,而我随了母姓沈。 我想起刚刚站在客房门口的男人的脸——张长守,这五年来一切荒唐事的罪魁祸首。 向明成,也就是我的父亲,生于当时申城一个世家,同我母亲沈清结婚后先是生下大我十五岁的哥哥向连营,后来母亲生我时因年岁过大难产去世,父亲为了纪念爱人让我随了母性,取名沈秋绥。 大概在我十岁时,家族蒙冤家道中落,父亲出逃下落不明,只留哥哥独自一人拉扯我长大,他在海港附近谋些小差事,那时候的日子清苦但很幸福。哥哥会攒钱供我读书,给我买糕饼和糖葫芦,也会带我去江边海边撒欢散步。 后来,我十五岁那年向连营跟做工时结交的伙伴张长守出国联合外资,白手起家大赚一笔,一改往日穷苦的处境,两年后向连营回到申城接手海港附近瓷器出口贸易。 生意上顺风顺水的向连营再没以前那么清闲,那时的我也到了独立的年龄,便被他直接放养在申城。 可不曾想当年他最信任的伙伴张长守利益熏心,想到向连营念及情分在成年后会将我带到自己手下做事,为了手中钱财不被再次分割,张长守背着向连营渐渐对我起了杀念。 后来的后来,十七岁那年我在街上遭张长守暗算,背后一棍子打的生猛,他大概以为我会因此断气便将我曝尸大街,却没想我幸运拣回一条命,昏倒在大街被人贩子捡去卖到南院,又开始了五年的颠沛流离。 可真是造化弄人。 当我慢慢接受恢复的记忆时,我终才想起自己是在见到张长守时失去意识的,又惊觉自己现在正被关在邮轮的某处杂物间里,成坐姿手脚并绑在一把破旧的木椅上。 不知道现在是何日何时,心中紧张一闪而过,又想起自己在客房时,从上衣袖口里面藏了柄折叠小刀。 上船前段时颂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自己注意安全,想到茶楼那天破门而入的刺客,以防万一我偷偷在袖中缝了一柄小刀。 行动不便的我费了好大劲才将那柄固定严实的小刀从袖中抖到手上,锋利的刀刃割开麻绳倒毫不费力。 只是麻绳被割断的一瞬,还未等我从中挣脱,杂物间的门锁响了。
第24章 云起 囚禁我的那间库房不大,长宽也就四五米的样子,堆满杂物显得逼仄。 张长守开门的一瞬和我目光相对,布满皱纹的狰狞的脸愣了一下,回以我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看你表情,终于想起我是谁了?”张长守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我,“藏了那么多年不出现是为什么?”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冷言道。 “还是那么硬气,”张长守说道,“不过段宅应该待你不薄,看你现在油光水滑的样子想必被滋润的不错吧,乐不思蜀了?” 我想起他不知道我失忆的事,板着脸问他:“你要做什么?” 张长守冷哼一声:“做什么?你那么聪明,你觉得我想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不想和他多言废话,我试图劝他:“你要是现在把我放了,我哥念及旧情说不定还会不计较你曾经犯下的错误放你条生路。” “不可能,我太了解向连营了,他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患。更何况他那么疼爱你,甚至不惜把算盘打到我身上,”张长守拒绝的果断,“其实刚刚见面就该直接把你解决掉以除后患,而留你活口到现在就是为了亲口告诉你,就在刚刚我已经和向连营报信,说段家拘你多年,还逼你为他们做给老爷们陪酒的下贱买卖。你说向连营那么疼你,知道这些后该怎么想?” 混蛋东西! 我觉得张长守精神不正常,瞪他,还想骂他。 “沈秋绥,”他用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恶毒的话,“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要让你死到临头都不得安生,这些年我所受的痛苦折磨,你一样都不能少去。” 你的痛苦折磨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这个走狗,本来段世炎兄弟俩就是带着对向连营的敌意来的,他居然想利用这份误会看他们和我哥自相残杀。 像是认定我死到临头了,张长守说话也毫无顾忌:“还是怪我太心急,发现你还活在世上后的每一天我都睡不好觉,夜里想的全是怎么才能彻底让你从这个世上消失。” “将你调包上船那次,我本想借段时颂这柄利刃除掉你,没想到算错一步,那小子对你感情挺深,硬是逼着姓张的吐出了你这块临到嘴的肥肉。” “也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大命一次又一次从我手里逃脱。我太心急了,以至于茶楼那天没亲手除掉你还暴露了行踪,结果段世炎这老狐狸居然那么快就查到我和向连营头上。果然人还是不能太急躁,五年前我就该将你碎尸万段,而不是连呼吸都来不及探就被吓跑。” “沈秋绥,我人生所有的不幸都是从你开始的,是你让我一步步走向无法回头的深渊,所以现在只是让你为我付出你的一条贱命而已,不足为惜。” “胡说八道,”我想站起来扇他一巴掌又被身后的绳子束缚,带动椅子吱嘎作响,我只能怒吼,“让你步入深渊的从来不是我,是你自己的贪念罢了!别把自己说的那么清高,你不过就是一个利欲熏心贪得无厌的混蛋,疯子!” 张长守语调压抑的可怕,哈哈大笑起来:“对,我就是混蛋,是个疯子,而你将死在一个疯子的手下,和你的爱人或是你的哥哥一起,是不是想想都觉得很精彩?” “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这话能从一个人口中如此平静地说出来,他真的疯了,不计一切不管后果,彻彻底底的疯了。 张长守掐着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看他,俯视的目光满是挑衅:“沈秋绥,要知道太聪明的人是不能留活口的,你最大的错误就是在所有人面前都不掩饰你的聪明。” “向连营疼你爱你,但你若只是个傻子,一个继承不了财产的呆瓜,又怎会招惹杀身之祸,又怎会这般颠沛流离?” 我甩开他的脏手反驳:“张长守你给我清醒点!你现在说这些还有用么?我说过你杀了我我哥知道绝对不会放过你。你还不如放了我,到时候我哥念你不杀之情说不定还会从轻处置。” 张长守的语调阴冷的不似阳间的人,取过桌上一把匕首摩挲着,看着我的眼底汹涌着近乎变态的兴奋:“没关系,你哥的、我的、所有人的死活我早都不在乎了。从你被向连营发现的时候属于我的那份势力、地位就全都没有了。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沈秋绥,别想在我面前耍花招,死于我来说只是早晚的事,但我就算死,閤眼之前也要先看着你上黄泉。” 疯子,真是个疯子。 我不再发话,别在身后的手还在努力挣脱。 张长守拔开匕首,锋利的刀刃在我面前闪过,清晰地倒映着我惶恐的脸,他细细欣赏刀刃,斜睨我一眼:“我早就派人调查过,没猜错的话段宅那个小少爷是你的爱人吧?你当时一个下人身份是怎样勾引上主子的?呵,跟男人搞在一起,和男人上床,可真是够恶心的,我只是说出来都觉得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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