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才从周围人的口中听得那个男人的名字,沈秋绥。 并且直到一年后,十六岁才懂事的小少爷在某夜顿悟初见沈秋绥时的心情,他只用一晚上就接受了自己的性向,确认自己对那个目含秋水的男人是一见钟情。 后来那只从花园里捡到的猫崽也被段时颂收留在身边,叫它啾啾。没什么理由,可能是因为它清澈的眼睛有点像沈秋绥,也可能因为单纯想这么叫,给它取了个看起来相似却又不明显的名字。 事实证明人一旦有了欲念,烦恼也会随之接踵而至。 半大少年日日藏在宅邸各个角落偷瞄沈秋绥的动向,看他一袭深色长衫,白色底衫在领口袖口处冒出一圈边沿,规矩板正。朴素的着装也盖不住周身浓浓的书卷气,举手投足间散出微愁,勾的人移不开眼。 可段时颂就这样循环往复,连沈秋绥额上的发丝都在隐蔽处细细观察了数遍,却还别扭着不敢上前和沈秋绥哪怕寒暄只是几句。 原本日日泡在花园打发时间的段时颂已经数月没踏足过自己的领地了,每天都像揣着心事一样不知在思虑什么,在段世炎办公处附近游走闲逛。 段世炎讶异于自己弟弟突然的改变,大男人猜不透少年心事,全当自己疼爱的弟弟可能是开始懂事了。 而被亲哥误解的小少爷事实上想的却是为什么沈秋绥自从来到宅邸后便一直跟着哥哥到处跑,行踪诡秘让人捉摸不透。 沈秋绥好像没什么差事在身,却又总忙的脚不着地,猜不透他到底在和哥哥做些什么。 直到有次夜里段时颂偷溜去膳房找宵夜,回卧房的路上途径大少爷的私人客室,无意间侧眸看到屋内沈秋绥坐在自己亲哥旁边,正给对面肥头大耳的老板陪酒。 看到眼前的场面,段时颂赫然觉得有人在他的心上狠狠捣了一拳,只一霎梦碎了,天塌了。 嘴里叼着的汤包半只露在外面也忘记吞进去,手上的一把包子被他攥住,揉成一团,漓漓拉拉的汤汁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 十指连心,他只觉得自己胸口连带指尖都觉得无比刺痛。 屋内三人没注意到门外夜色中还站着个局外人。段时颂转头将刚送进嘴里的汤包吐在一旁的草丛中,手里那团皮和馅揉成的团也被他狠狠丢在地上,小少爷只身回到卧房躺在自己的床上整整一夜没合眼。 次日他形容憔悴地从床上坐起,又告诉自己沈秋绥一定是被迫的,昨夜他敬酒时脸上分明是不情不愿和强颜欢笑。 小少爷不相信自己的心上人会去做那种事,沈秋绥在他看来明明是如寂静秋夜中墨色天穹上的一轮明月般的存在,遥不可及,高不可攀。 可就是沈秋绥这样的人,怎么可以被迫去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段时颂不知道沈秋绥的来历,从没有人告诉过他。 他只知道自己不想让爱人像他哥哥高价收来的稀世藏品一样在外人面前随意展示,更不想沈秋绥纡尊降贵去服侍那些庸人俗客。 但他能怎么办呢?他才十六岁,一个在自己亲哥庇护下长大、涉世浅薄的小少爷,除了尊贵的身份和可有可无的名号之外,他一无所有。 那是段时颂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能。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每次沈秋绥被哥哥带去客室时悄悄趴在窗边做一个没有名分的暗卫,等一场虚无缥缈的守护。 可是站在那里看也难受,不看更难受。 这样的守候又过了一年,终于,在某一个夜晚事态失控了。 那晚段时颂照旧藏在暗处窗边,看到哥哥被急匆匆闯进的下人不知因何事带走,紧接着屋内歪鼻斜眼的老男人拉了窗,锁了门,斩断少年可以窥见爱人的最后一条狭路。 后来段时颂只身站在紧闭的客室门前,听到门内沈秋绥挣扎叫喊以及求饶的声音,分不清那是痛苦还是欢愉。 他不敢细想门内的画面,不敢猜测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握住拳头抢忍想要破门而入的冲动,反复数次松开又攥紧。 老男人在对沈秋绥做什么?他在对沈秋绥做什么! 哥哥迟迟不归,如果自己再放任不管,沈秋绥又会像第一次见面那样衣着破烂紧张局促的样子吗? 望着那紧闭的大门段时颂无限悲哀地想,怎么就不能是自己呢,为什么就不能是自己呢? 沈秋绥…为什么不能是他的呢。 “小颂。” 被大哥在身后叫住的一刹段时颂从情绪中惊醒,手悬在半空,离那门把手不过几寸的距离,控制不住的颤抖。 “你在这里做什么。”段世炎不明自己弟弟为何会在这个点出现在这里,听到屋内传来的动静他眉头紧锁,语气凌厉道,“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赶紧回去睡觉。” 见自己虽纨绔但向来听话的弟弟站在门口迟迟不动作,他低吼着再次警告:“段时颂,我叫你回去没听见吗?” “哥,对不起”段时颂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平静道。 他在极短的时间里内心挣扎做了无数次决定,每一个决定都在告诉他,自己不能接受沈秋绥被那样令人作呕的老男人□□。 然后不等段世炎反应,段时颂一脚踹开屋门冲了进去。 捱过漫长的等待,那夜段时颂终于如愿做了一次盖世英雄。 他从恶人手下救下自己思慕已久的爱人,将沈秋绥抱到自己在大少爷宅邸的住处,趁月色正浓在黑暗中轻轻拥抱了早已昏迷的沈秋绥。 心上人在怀中,这些年来段时颂从未觉得有哪天能像今天一样令人满足。 他告诉自己,是他救了沈秋绥,这个拥抱是自己应得的奖励,发乎情,止乎礼,最后他依依不舍地松开怀中人让他安心躺在自己床上休息。 可英雄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这件事最后段时颂付出的代价是被亲哥抄着不知道哪捡来的实木板一顿毒打。 段世炎向来惯自己唯一的弟弟,从小到大从未对他动过手,那顿打的痛让段时颂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一回。 当时无比痛苦绝望的一幕幕、一句句在他零碎的记忆中早已模糊。 只记得段世炎在说:“小颂,你不正常。一定是我这些年一直忙于生意忽视了对你情感上的教育,你还小,我会帮你慢慢改正的。” 段时颂跪在地上,他不听,只道一句:“哥,我爱他。”没有大吼大叫,只是极度冷静、坚定地陈述着这一在自己看来的事实。 段世炎蹙眉:“你…别说这种傻话,以后我会给你找一户门当户对的女儿家做媳妇。” “不,不会有媳妇。我只爱他。” “你放屁!我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喜欢男人的是吗?”段世炎一脚踹上自己从小到大得尽疼爱的弟弟,看他本就因为挨打体力不支一个趔趄直接趴倒在地上。又说道, “你自己看看,看看那些爱上男人的都是些什么人!”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真的爱他,哥……” 段时颂的每一句爱都换来狠狠的一棍子,身上、腿上,连衣裤都被刮了好几道口子,暴露的部分全是斑斑红痕,有的甚至还渗了血。 他趴在地上奄奄一息,说话声音越来越弱,语气却是从未动摇的坚定。 段世炎气极,一把丢掉木板又狠狠踹了段时颂一脚:“好,段时颂,就算先不说你喜欢男人还爱上我从外面捡来的一个下人这件事。你和我说你爱沈秋绥,那你告诉我你有什么本事爱他?又有什么能力可以一直保护他?就昨晚,昨天晚上还不是因为我给你收拾你那逞英雄的烂摊子你才能那么容易把他救出来!不然你以为以那个老板的身份能轻易放过你吗?你以为他沈秋绥还有命活到现在吗!” 段世炎越说越来气:“如果不是我,如果没有我出面,段时颂你考虑过你冲动的后果吗?你现在和我说你爱沈秋绥,你要保护他,你要他做你的人?段时颂,多可笑啊。” 段时颂着魔一般,强忍身上的剧痛抬手扯住哥哥的裤脚,颤抖的声音嘟囔的只有一件事:“哥,我求你…算我求你好不好?你给我三年,就再给我三年,我会成为能保护他、能保护这个家的人。我求你了,把沈秋绥给我,让他跟着我吧……” 小少爷话说一半瘪了嘴,咬着唇强忍住欲落的眼泪,他要坚强,这滴泪是他最后的尊严,绝对不能掉。 他告诉哥哥:“我爱沈秋绥,很爱很爱,两年,这两年里的每一天我都认真想过。我做不到看着他被人□□还只能冷眼旁观坐以待毙,我不忍心。” 段世炎彻底拿段时颂没办法,干脆就这样把他一人丢在熹微的秋晨中、人来人往的过道上。 所有宅邸上路过的下人都不知道小少爷是犯了什么过错被这般对待,纵然担心好奇也没人敢上前。 就这样又过去一日才有个年岁已高的管事看不下去找段世炎求情:“先生,小少爷他被您打的奄奄一息趴在地上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趴了一天也愣是不吃不喝不松口。先生,您再不答应他是要生生死在外面啊。” 处于怒火中差点失去理智的段世炎哪还管的了这些,此刻见谁都骂:“你自己看看他段时颂还有脸吗?既然他有脸喜欢男人,就有脸给我死在外面。” 管事的说情不成只得遗憾离场。 可话是这么说,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亲弟弟,段世炎最后还是心软了。 又一个夜色下,段世炎回去给奄奄一息的段时颂丢了几只汤包,恨铁不成钢地质问:“还是没想明白?” 段时颂趴在地上声如蚊蝇:“哥,我一直都很明白,从未改变过。” “那就给我滚,”段世炎吼道,“都给我滚!带着你小情人一起滚出我的视线,永远别回来。” 至此,段时颂终于光明正大地护下自己的爱人。 十七岁的爱赤诚热烈,不计后果。 而十七岁的段时颂,正值少年最高傲目空一切的年龄,却用最卑微的方式,趴在地上求自己的亲哥哥放过他的爱人,将自尊仍在地上让身边的人踩踏,再反复摩擦。 过后他甚至连难过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他要用三年时间成为一个可以保护沈秋绥和这个家的人。
第26章 小少爷(二) 大小两个段宅的人都知道小少爷成长于一夕之间,从玩世不恭道冷漠自持。 可就算大家再好奇也没人有胆子敢打听主子的私事。 那日过后段时颂如愿将沈秋绥带到自己身边。他近乎是被段世炎逐出家门,瞒着所有人扛下一身债务,几遭冒险在鬼门关徘徊,没黑没夜地坐在私人客室桌前办公,亦或是出海交易。 想要逆风翻盘稳居高位谈何容易,段时颂经历过才算是彻底明白了。 他在赌自己和沈秋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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