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忖羽这下不困了,饶有兴趣地把脑袋往床外凑,“怼哭没?” 曲舟瞪他,“哭屁,他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哭。你们知道吗后来他又去灾区救援,再回来的时候半边身体都是血,听别人说他被危楼上掉下来的钢筋砸中了,哪怕那时候我都没看到他哭!” 庄忖羽鼻翼轻皱,想想那场景都觉得渗得慌。 一直安静听曲舟说话的呼尔思忽然很小声问:“那你家里…” “我父母和姐姐都不在了,就我一个活下来,不过没事儿,我早挺过来了。”曲舟顿了顿,接着低声说:“这么多年颜队一直是我的榜样,我就想和他说句谢,没别的,所以哪儿来的对霸道教官一见钟情啊,庄忖羽我看你才是一见钟情吧,每次颜队出现你就盯人家看。” “嘿,”呼尔思举双腿赞同,“我也发现了,颜队每次在旁边看咱训练的时候这家伙就走神,但是实话实说啊,颜队身材确实老带劲了。” “我对他一见钟情?你俩这眼神真的是…这边建议你们直接退伍算了,千真万确的没前途啊。”庄忖羽被下铺呼尔思踢得险些压不住床板,颠簸着说完,忍无可忍抓起枕头往下甩,“别顶了!你不是喜欢女人吗,你那千里之外的阿央妹妹呢?” 庄忖羽会这么说,是因为几天前刚认识那会儿宿舍夜聊,呼尔思说自己来自内蒙,家里游牧,又穷又苦没出路,当兵是为了摆脱祖辈那代的生活,当特种兵则是为了追女人。他看上的阿央是镇上民宿老板的女儿,嫌他没本事没见识,他就想,要是当了特种兵,回去可就有牛吹了。 呼尔思不顶床板了,义正言辞道:“我喜欢女人和赞美颜队的身材有冲突吗?有句话说得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哦不对,我还没看过颜队的脸呢,他老戴着墨镜,好神秘的样子。” 曲舟急着说:“颜队可好看了!我看过的!” 危机意识强烈的呼尔思连“嘘”三次,想把曲舟那大嘴巴捂住。 “美个屁。”庄忖羽揉揉刚刚才被颜寂扭痛的胳膊,恨恨道,“枕头还我。” 曲舟摇摇头,做作地念叨:“都是些见色眼开的原始雄性,只有我对颜队是不一样的,啊,颜队,我的光,我的星星,我的月亮,我……” 庄忖羽发出呕吐的声音,成功制止了曲舟发*。 曲舟想起之前打算问的事,“颜队到底找你去干什么啊?你明天还和我们一块儿训练吗?” 庄忖羽抿起嘴角,险些脱口而出是颜寂不想让他参与训练。 虽然他本人也不乐意累死累活,但真的要在颜寂办公室日复一日顶着那张冷脸,做些毫无意义的穿针训练,他自己又憋屈得不行。 怎么说也来军区一遭,还来的是特种部队,到时候回去郑洲那大嘴巴问东问西,他难道要说自己其实当了半年绣花姑娘? “喂,喂,庄忖羽你发什么呆,问你话呢。” “啧,还能干什么,搞训练啊,总不能是请我喝茶吧。”庄忖羽半遮半掩地说。 曲舟一副很懂的样子,“我知道了,颜队一定是担心你毫无基础跟不上,所以单独给你搞训练,等你达到一定水平了就让你加入大部队,颜队可真好。” “哈哈。”庄忖羽垮着张俊脸,“真好,好极了。” 曲舟撇撇嘴,警告他说:“你可不能告诉颜队我的事,我要等真正加入风海了,亲自和颜队说谢谢,给他一个惊喜。” “就他那种冷冰冰的人,能不能记得你都是个问题,还惊喜呢。”庄忖羽白他一眼,看他那对颜寂崇拜得不行的傻样就无语,一时兴起逗他,“我明天就告诉他我舍友T163是他的迷弟,再帮你谢谢他的救命之恩。” 曲舟翻下床,很认真地去扯对面上铺的庄忖羽,“不可以,我说真的。” 庄忖羽恶劣地朝他亮出一口白牙,“嘿,我就说。” “说什么?说遗言啊?” 方锐冷不丁推开门,施施然走进来,他偶尔来巡一次内务,没想到真有胆大包天的家伙把这里当大学宿舍,快十二点了还在哔哔叭叭。 “我看你们挺精神,看来训练不够累需要加练,全部给我滚出来。” 曲舟的下铺一直装睡没参与聊天,此时第一个起身套上鞋子往外走,庄忖羽明显看到他离开前狠狠剜了自己一眼。 这人叫张余行,是选训营里年纪最小的兵,体格也很小,只有一米七出头,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狠劲,无论是对自己的训练还是对战友,尤其是对庄忖羽。 庄忖羽向来遇热则热,遇冷更冷,本来没打算搭理这号古怪人物,可才一起住了五天,两个人就处处不对付,从食堂打饭到水房洗衣服,张余行总找他的不痛快。 前天晚上他怒火上头和张余行干了一架,仗着体格优势没吃什么亏,却也没讨着什么便宜,自那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雪上加霜。 方锐罚他们围着宿舍楼做蛙跳,庄忖羽还好,之前关小黑屋几天没训练了还能承受,其他三个人每天都在疯狂拉练,肌肉早就酸痛不已。 曲舟偷瞄一眼方锐,跟在庄忖羽后面边跳边断断续续地问:“你明天…问问…颜队什么时候来带我们?” 庄忖羽吭哧吭哧喘气,“你他妈…还有心思想他?” “不是,”曲舟也喘,“他总比方教好吧,看看他以前怎么对我的就知道了。” 庄忖羽气不过,回身挠他一爪,“你猪脑子啊。” “T166你又哪里皮痒!”方锐见庄忖羽不老实,上去就是一脚。 庄忖羽被踹到重心不稳,直往前面栽,好死不死他前面是张余行,两个人双双扑到地上。 在教官面前张余行没发作,只用眼神在庄忖羽身上千刀万剐,庄忖羽看不惯他那爱惜羽毛的虚伪德行,正想给他使绊子,却被方锐单拎了出去。 “你们三个再绕三圈,回去老实睡觉,再让我发现你们当夜耗子,你们就全部滚去小黑屋和耗子一起睡吧。”方锐说完,松开庄忖羽,“你,反方向继续绕,我没说停不许停,赶紧的!” 一通蛙跳下来,庄忖羽彻底没了脾气,回宿舍倒头就睡,没睡多久又被方锐一哨子吹醒下去晨练——颜寂之前交代他穿针的时候还交代了其他体能训练任务,室外的由方锐监督,其中就包括所有人都要做的魔鬼晨练。 闷头晨练就算了,曲舟居然还有心思黏他旁边,一个劲儿要他去打探颜寂什么时候来带队,他烦不甚烦答应了,结果就是现在他坐在颜寂办公室,一边当绣花姑娘,一边死活纠结不出要怎么问才能撬开颜寂的嘴。 说实话,不想和颜寂再有任何正面交流。 他想起这整段经历的源头,如果当初没有帮大学同学报复回去,他就不会凄惨至此。但那省委儿子手脚实在不干净,不揍他一顿真对不起他。 大学期间创业的经历让庄忖羽见识太多冷暖,有多少人是冲着他庄少的身份围在他身边,又有多少人在他陷入困境的时候闭门谢客。当初那同学真心待他,他就不后悔帮了他。 而曲舟是他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同辈,虽然只相处了短短几天,他心里也门儿清,如果没有曲舟,他早被方锐罚脱几层皮。 小杨偶尔抬头监督庄忖羽,看到他木木地看着茶几的方向手上没动静,轻咳一声说:“T166,不许发呆。” 庄忖羽磨磨牙尖,把线怼进针眼里。他视力很好,体检的时候医生说他的视力甚至超过飞行员的水平,经过昨天下午的练习,他也已经能保持手指不抖,干脆利落。 小杨看他几分钟,在表单上写下几项数据。 时间一晃到十二点,小杨几分钟前有事出门了,庄忖羽也完成了上午的任务,但他不想让颜寂发现自己一不小心超前完成了任务,就在那儿假兮兮地拆线重装。 刚拆没几个,突然听见颜寂说:“没让你返工,拿过来。” 庄忖羽干巴巴地说:“我还没做好。” 颜寂头也不抬,“拿来。” 庄忖羽忍住没火,不情不愿地把铁盒子放颜寂桌上。 颜寂扫几眼过去,伸手大概拨弄两下,说:“可以了。” “…哦。” 庄忖羽不动,矛盾地想,自己保质保量超前完成任务,你难道不应该表示一下赞赏吗,有够吝啬。 “下午加到150根。” 庄忖羽悲愤地垂下头,他就知道颜寂不会知足。 颜寂见他杵那儿,抬眸问:“还有事?” 庄忖羽磨磨蹭蹭没说话,小动作不断,伸手去碰离自己最近的那盆多肉植物,结果刚一碰上,一瓣胖嘟嘟的粉色叶片就掉进了土里。 嘶,庄忖羽又收回手。 颜寂还保持着微微抬头的姿势,面上没什么情绪,但庄忖羽觉得他一定对自己很不耐烦。 看到他那张脸,庄忖羽就能想起昨晚他抽烟时的侧颜,可再往后,肩膀隐约传来疼痛,耳边又响起颜寂的话,说他配不上他们的尊重。 自昨晚就一直压抑的羞愤又在心底冒火花,本该问正事,话到嘴边却弯弯绕绕,变了个方向,“怎样才算尊重?” 颜寂听出他还有后话,没开口。 庄忖羽直视颜寂的双眼,说:“如果我一上午能穿两百根,三百根,甚至五百根针,你会对我表示哪怕一句肯定吗?大概不会吧,因为你从心底就瞧不起我这种凭关系进来的人,你让我穿针,也只是为了消遣我,满足你心里那点仇富仇权的扭曲心理。还有方锐,言语羞辱,一不满意就照着我们身上来几下,是在彰显自己的权力吗?这样的你们又配不配得上尊重?” 颜寂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指节轻轻叩击,几秒后,问:“说完了?” 庄忖羽看不透颜寂的心思,恨不能撕破他那张永远从容不迫的冷脸,忍不住吼颜寂:“我来这里不是给你们当消遣的!” 颜寂看他半晌,不为所动,把那盒针推回去,不紧不慢地说:“首先,穿针是风海选训营遴选新兵的标准之一,是单兵素养的基础,不是幼儿园用来换小红花的手抄报作业。所以是的,我不会在这项训练上对你表示肯定。” “其次,仇富仇权在这里不存在。你们方教是去年全军比武的前三,军区本来要提拔他去中部战区,如果当初他愿意,他现在就不会在这里当你们的教官。” 颜寂站起身,绕过办公桌往外走,站在庄忖羽身旁。 “我不和你谈情怀和信念,你还不能理解。但我能告诉你的是,完成训练从而达到目标,学会团结协作并在任务中竭尽全力,是在这里立足的根本路径。如果你能做到,你就不会被任何人瞧不起,包括你自己。” 庄忖羽侧过头,鼻尖几乎能触碰颜寂的耳廓。 颜寂眼神很平静,庄忖羽不知道在那里面有过多少风沙沉淀,好像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穿透不了那层屏障。
83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