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十八年的人生, 至少为她证实了一点, 听从吴亚蓉, 可以省去许多家庭矛盾。 但谢蔻遗传自吴亚蓉的基因,注定她不会是逆来顺受的小绵羊。 在高考结束的当天, 她的青春叛逆期姗姗来迟,吴亚蓉明令禁止的酒,她跃跃欲试地想尝试。 当然,周围是与自己同窗三年的同学,还有陈毓颖她们在, 她有了放纵的底气。 似乎从哪里听来一个说法, 女生一定要喝醉一次, 知道酒量上限在哪儿,日后才好保护自己。 正确与否, 谢蔲不得而知,但两杯低度数的啤酒下去,她还没有感觉。嗯,好歹,她不是一杯倒。 陈毓颖把水果盘拖近,说:“吃点东西,光喝酒容易上头。” 谢蔻慢吞吞地拈起叉子,一块块地叉起西瓜吃。六月的西瓜已然熟甜,带着冰镇过的凉爽,中和了啤酒的涩意。 陈毓颖意外地喜欢她这个样子,乖巧的好学生,和叛逆的大小姐,矛盾的混合感,竟毫不违和。 “想反抗就反抗,大了早就该有自己的主张了,就算是为人母,也要适当放手。” “我妈是那种……”谢蔲想着措辞,“温水煮青蛙,在教育我这方面,她特别有耐心。” “父母总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嘛。我妈跟你妈反着来的,但她也给不了我多好的资源和条件。她说,以后怎么样,全靠我自己。” “生活处处是围城。”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蔻蔻,你这么优秀,路这么宽,还不是任你走?” 倾诉到这里,陈毓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和谢蔲干杯,“走一个!” 清脆的玻璃碰击,摇晃的酒液,仿佛倒映着的他们十八岁的青春,也晃荡起来。 刚完成人生一个重要阶段,谢蔲目前还不想规划下一阶段。 倘若酒能麻痹自己,她也想大梦黄粱一场。 付嘉言应付完柴诗茜,并让她告知家里,今晚不用为他留灯,折返回包厢,便见谢蔻头靠着陈毓颖,半睁半阖着眼,似是醉了,可手指还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他走过去,弯下腰,“这是,醉了?” 话是陈毓颖答的:“是吧,没见她这么粘人过。” “没有。”谢蔲腾地坐直,“我清醒得可以再做一套数学试卷。” 不知道是不是动作猛了,头晕了晕,她扶住脑袋,又听见付嘉言笑了声。在那么嘈杂的背景音下,这一声毫不掩饰。 “笑什么?” “笑你。”付嘉言坦坦荡荡,“原来你喝多了是这样的。” 谢蔲瞪他一眼,纵使她横眉竖眼,也只是添了冷感,不凶。 酒喝多了,膀胱有了感觉,她起身去上厕所,陈毓颖想陪她,付嘉言说:“KTV鱼龙混杂的,男生好一点,我去吧。” 付嘉言对身边人素来好,他想得周到,陈毓颖见谢蔲没反对的意思,又坐回去了。 没有厕所的指向标,恰巧有服务生路过,为他们指了下。 付嘉言跟在谢蔲身后,步步踏在她的影子上。她身形纤细,影子拉得畸形,又细又长。 难得独处,要不要表白?她喝了酒,她声称自己清醒,可看她头晕,难保她不是逞强,怎么也不能趁人之危。 还是先试探一下,她对他有没有感觉? 今晚其实太仓促了。 才从考试中抽身,着急忙慌叫人,组了这个局,怕晚了,秦沛那小子抢先,但他自己也没想好策略。 请她吃零食,和她合唱一首歌,然后呢? 谢蔲突然停下来,他反应迅速,才没撞上。 “你还要跟进去吗?”她古怪地看着他。 原来已经到了洗手间门口。 付嘉言故作泰然,“我在外面等你,小心点。” 谢蔲没想明白,女厕所有什么好小心的,进了一间隔间,反锁,隔壁,或者再过去一间,传来一声“嘭”的动静。 她吓了一跳,随即听到一些细细密密的声响,混着水声,好像是…… 脑袋尚未转过弯来,又是一道女声,压得低低的,似说话,似呻|吟,厕所灯光也暗,愈发暧昧。 哪怕不经人事,也该意识到不对劲了。 谢蔲顿时尴尬得不行,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厕所也不上了,拉开门,想悄然溜开,结果有小台阶,她一脚踩空,险些摔倒。 女声嗔道:“有人。” 她再顾不了,拔腿就跑。 看到谢蔲,付嘉言愣了愣,说:“这么快?” 他又盯着她的脸,“你脸怎么突然变得通红了?” “你别问了。”谢蔲捂着脸,“我不好意思说。” 付嘉言扫了一眼,懂了。KTV这种地方,说正经也正经,就是唱歌的地儿,说不正经,底下多得是他们看不到的声色犬马,寻欢作乐。 “那你还上吗?” 谢蔲捂了捂小腹,点点头。 “我带你出去找,里面……一时半会不一定好得了。” 如果碰上人家出来,更尴尬。再说,人之三急,憋久了不好。 谢蔲到底没碰过酒,又一下子猛灌三杯,就算没醉,酒劲上头,也有些晕乎。 她没多想,应好。 附近没有公共厕所,付嘉言看到一家电影院,带她过去。 走这么一段路,谢蔲更急了,一见到厕所,她闷头闯进去,纾解完,到洗手台,才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付嘉言怎么做到,理所当然地陪她到处找厕所的? 自己居然也没拒绝。 付嘉言在外面打电话,他消失半天,冯睿问他上哪儿去了。 “我在外面透透气,你玩你的,我待会儿就回去……行,不够喝再点一打就是了。” 谢蔲用纸巾擦着手,等他接完电话,付嘉言三两句打发了冯睿,问道:“好了?” 干吗还问…… “嗯。” 他迟疑着开口:“正好到这里了,你想逛逛吗?” “你不是说要回去吗?” “他们就是酒喝完了,问我意见,那么多人,我在不在,没多大所谓。” 谢蔲默了默,“那随便走走吧。” 热风吹着,谢蔲神思清明不少。可能是KTV的噪音吵得她晕。 他们没说话,她两条小臂叠着,边走,边看着沿途的商铺。因为高考完,加上是周末,路上人流如织。 付嘉言突然伸手,拽了下她的包带。 她回头,他说:“谢蔲,之前我说一起考A大,抱歉,我要毁约了。” 谢蔲将头发勾到耳后,静了两秒,说:“哦,没关系。” “‘哦’?!”付嘉言皱紧眉,像是难以置信,“你不问我原因吗?” “全国不止A大这一所好学校,你想换所学校,情有可原。” 她语气的波澜不惊,像一团浸过水的棉花,结结实实地堵住他的心口,所以,她其实根本不在乎。 付嘉言深吸一口气,不让自己失态,“那是我自作多情了,我以为你愿意跟我上同一所大学,其实我对你可有可无。” 谢蔲说:“想上哪所大学,是你的自由,我为什么要干涉?” “可是我……” 算了,这种情况把心意说出来,岂不是更掉价,他气闷地说:“三个月之后,天南海北,我们就很难再见了。” A大在北方,而他想报考省警大。 相差一千多公里。 谢蔲“嗯”了一声。 付嘉言盯着她,“所以,你毫无感觉吗?”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居然从他眼里,看见了极为陌生的东西。 仿佛幼兽亲眼目睹母亲弃它而去,眼神受伤,却又无能为力。 谢蔲放下了手,垂在身侧,不知道作何答复的迷茫感,让她攥住裙子的布料。 不然呢?毕业之后各奔东西,不然她能怎样? 分明是他放弃他们的约定,她尊重成全他的决定,他为什么要露出这样可怜的神情?搞得像是她辜负了他。 付嘉言走近了两步,谢蔲莫名感受到压迫,往后退——再退不了了,身后是景观花坛,载满三色堇。 “你,你干吗?” “我想看看,”他的目光下移,“你这颗心,到底装着什么东西,是石头,还是铁块。” 谢蔲胸口微微起伏着,心跳逐渐乱了节奏,“付嘉言,你……” 她脑子一团糨糊,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她抓不住。生平从未有过如此说不上话的时候。也许不该喝酒的。 付嘉言转过身,“外面热,回去了。” 他走得快,想起她跟不上,又停在原地等她。待她跟上,也只留给她一道背影。 到包厢里,付嘉言从冰桶里捞出一瓶啤酒,带出的冰水淋漓地浇在地上,他用桌沿启开瓶盖,瓶口对嘴,直接喝起来。 冯睿看得目瞪口呆,说:“对瓶吹啊,干吗了?火气这么旺?” “被谢蔲气得。” “看不懂你们两个人,别的异性碰上,火花四溅,你们是火药四溅。” 付嘉言说:“我没跟她吵。” “那你气什么?” 柴诗茜答应过不讲出去,冯睿也是直男一个,哪怕天天和付嘉言待一块,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喜欢谢蔲。 付嘉言没作声,转眼就喝空半瓶,他倾过酒瓶,和旁边的人碰杯,仰头接着喝。 冯睿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忧郁起来,安慰他说:“好男不跟女斗,今儿个是老百姓的好日子,别生气,伤身伤心情。” 付嘉言睨他。 好个头。
第43章 离经 慢慢地, 破窗效应一般,第一个人提出要回家, 便越来越多的人走。 彼时已近十二点, Z市不是夜生活繁华的城市,街面空下来。 陈毓颖和谭吕婷玩累了,问谢蔲走不走, 到了外面,她拿手机,发现有东西落包厢了, 车已经到了, 便让她们先回。 “这么晚,你一个人回去行吗?我们等你吧。” 谢蔲说:“没事, 不是还没走完吗, 可以找个人一起拼车。” “行, 你到家给我们报个平安。” “拜拜。” 谢蔲原路折返, 担心清洁工将东西打扫走, 结果发现里面还有人。 MV里,陈奕迅被音响设备包围, 浅吟低唱。 屏幕外,付嘉言歪着脑袋,以手拄着,另一手拿话筒。 仍是那首《不要说话》。 他把剩下所有人打发走,自己一个人留在这儿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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