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为了母亲,仅仅为自己。 她笑了笑,灯光下,笑容明媚。 ——大家听励志故事应该早就听腻了,她说这些,只是想表达,年级第一也不过是普通人,没有舒舒服服躺着就能上名校的神话,也没有嘴皮动一动就拥有的成功。 最后送给同学们一句她很喜欢的秋瑾的话: 水激石则鸣,人激志则宏。 台下在两秒的沉默后,响起如雷般的掌声。 谢蔲稍稍鞠躬,她抿紧唇,不去看吴亚蓉的方向。 也许她愤怒,失望,抑或无措,但她应该明白,谢蔲,她护在羽翼下十八年的女儿,早就长大了。 谢蔲走下台,坐回自己的位置。 陈毓颖握住她的手,说:“蔻蔻,你真的超级棒的。” “你不用安慰我,我没事。” 陈毓颖摇摇头,说:“他们老一辈的人好多就实行棍棒教育,你妈不夸你,不是你不优秀,是她的观念问题。但渴望被人赏识是人基本的天性呀,你超级——棒的!” 谢蔲笑了,眼中的水光又闪了闪,学她的夸张语气:“你也超级——棒的。”
第35章 压胜 最后的学生宣誓仪式, 领誓人是付嘉言——老师大概觉得,他的声音更慷慨激昂, 具有鼓舞作用一些。 所有高三学生起立, 同时宣誓,声音贯穿整个礼堂。 我以青春的名义起誓,在最后的一百天, 以绝不言败之志,以挑战自我之勇,踏破书山, 横渡学海…… 付嘉言的确很适合这个角色。 他本身皮肤白, 但五官生得立体,不显柔弱, 个儿高, 腰杆又挺得笔直, 右手握拳, 压沉嗓音, 气场一下子开了。 站在台下,让人不由自主地仰望他, 凝视他。 陈毓颖小声说:“你不觉得吗?付嘉言身上越来越有那种……” 她一下子形容不出来。 谢蔲说:“正气凛然?” “哎,差不多。就会让我联想到电视里拍的少年将军,银盔,红缨枪,披甲执锐, 意气风发, 特帅。” 谢蔲又看了眼付嘉言, 自他父亲去世,他的确有所变化, 但又难以用语言具体描述。 成长往往需要一个契机。可能,那段独处的日子里,他观照内心深处,想明白了什么。 结束后,谢蔲去后排找吴亚蓉。 吴亚蓉沉默着往外走,谢蔻跟着她走在校园里,吴亚蓉停下脚步,问:“蔻蔻,你是不是挺记恨妈妈的?” 谢蔻说:“妈,我不是白眼狼,您为我付出的,我看得到,与其说记恨,不如说埋怨。” 母女是世上最难断掉的缘分,怀胎十月,含辛茹苦养大,她怎么能恨? “我前半生有太多遗憾,我不想你也尝这样的苦,而且,一个人只有自己强大了,别人才看得起你,你没出社会,你不能体会。” 吴亚蓉定定地看着她,“父母是什么?是在你前头,走过无数路,摸清、扫除障碍,但不能替你走。所以对你严格要求。” “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是……” 吴亚蓉说:“即使到现在,我依然不后悔我的做法。将来你会感谢我的。” 谢蔻心里凝着一团郁气,纠结缠绕,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又听吴亚蓉说:“当然,妈妈也不需要你对我感恩戴德,无论你恨也好,爱也好,只要你足够优秀,我觉得都是值得的。” 泪水终于失控,从眼眶滑落,谢蔻胡乱抹了把,说:“人的一生一定要符合世俗标准的优秀,才算‘值得’吗?您不累吗?” 铆足劲,力争上游,不累吗? 工作已经够辛苦,还要顾她,不累吗? “比起累,更可怕的是你付出了那么多,得不到回报。同样是医生,多少人大老远跑来,挂我的专家号,你爸呢,一直庸碌无为,得过且过。” 吴亚蓉从包里抽出纸,替她擦去眼泪,“今天你站在台上,将来的高考场上,你发出的耀眼光芒,都是你的努力换来的。不值吗?” 不值吗? 谢蔻直到第二天,还在想这个问题。 倒计时的时间,已经跳到了两位数。 但日子过得没有变化,昨天的誓师大会,像梦里的情节,醒来仍要投入到题海之中。 ——看吧,所有的豪言壮志,都要归于面前的一杆笔,一纸试题。 唐宸晨忽然捧着一只四四方方的盒子,走到讲台上,说:“我和周老师商量了下,决定搞一个‘情绪回收站’活动,大家可以把负面情绪写在纸上,投到盒中。希望在最后这段日子里,能对大家有所帮助。” 此举顿时引起大家的窃窃私语。 下课后,大家纷纷往里投着纸条。 反正是匿名,盒子开的口很小,又密封着,相当于是有进无出。不知不觉,盒子顿时承载了不少大家的情绪垃圾。 陈毓颖也撕了张纸片,唰唰写上,叠成小块,投进去。 她是有话就要倾倒的人,可不是所有心情都能与人吐露,她和谢蔻说,唐宸晨怎么这么有人文关怀,这个想法真是绝妙,连任三年班长,不是无缘无故的。 下了晚自习,大家陆续收拾书包回家。 谢蔻迟疑两秒,还是将揉在手心里的纸块扔进去。 那些积压已久的情绪,尽数倾付之上,这么一丢,果然轻松了些。 “付嘉言,你还不走吗?” 谢蔻回头看了一眼,看付嘉言还在埋头写题,他说:“没事,你先走吧,我再等一会儿,我来熄灯。” 钟表的时针走过十。教室已经没人了。 付嘉言放下笔,再三确认,走到“情绪回收站”前。 昨天晚自习,他找到唐宸晨,提出这个想法,后者觉得不错,当即找周兆顺商量。 唐宸晨行动也快,这么快就做出来了。 外面用彩纸裹着,正面写着“情绪回收”四个字。除了投入处,再没有其他口子。 付嘉言只能晃着盒子,把里面的都倒出来,倒不出来的,想其他办法扒拉出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倒空。 他蹲在地上,又把那些纸条拆开看,飞快扫一眼,不是,叠好重新放进去。 腿都蹲麻了,才看到谢蔻的。 看人隐私是不对。他也在心里唾弃自己,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 昨天,她比众人晚回到教室,她埋着头,咬着下唇,眼角泛着点点红,显然是哭过。陈毓颖问了她什么,她也只是摇头。 如果他直接问,她肯定不会说,最有可能,是拿一句“没什么”来应付他。 纸条上只写着简单的一句话: 她对我的爱,磋磨成粉末,让我就水服下,我却噎住了。 付嘉言失神片刻。 这个“她”,联系谢蔻昨天的发言,八成是指她的妈妈。 原来,她还没能和自己,和妈妈和解。 付嘉言缓慢地恢复原样,投进去。他又有什么立场,去安慰她。 他连母亲都没有。 不过,谢蔻不会放任自己一直被困在情绪的囚笼里。 第二天到学校,她已经彻底撇开和吴亚蓉的那番对话。吴亚蓉有她自己的坚持,无法改变,她目前能做到的,就是放平心态,迎接高考。 后来偶然聊天,谢蔻听到陈毓颖对唐宸晨说,他那个“情绪回收站”的创意被其他班剽窃走了。 唐宸晨说,能帮到其他同学,也是好的,再者,功劳不归他,是付嘉言的点子。 谢蔻没有作声。 付嘉言还是这样,做了什么好事,不爱拿出来标榜,生怕别人来感谢他似的。 她不知道,那个回收站,是专为她而设。 - 南方的回南天,空气潮湿,衣服晾晒数日而不干,地面、墙壁,尽是细细密密的水珠。 即便出着大太阳,室内也是又阴又湿。 谢蔻生日那天早上,吴亚蓉在出租屋为她下了一碗挂面,加蛋加青菜,寓意“长寿”。据吴亚蓉所说,她小时候经济条件不比现在,过生日能吃这样一碗面,已经很幸福了。 又送上一条串着黄金珠子的红绳,教她挂在脚踝上,既可以遮挡伤疤,也希望能为她带来好运。 那道伤当初剌得又深又长,时间和药膏的作用下,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淡得几不可见。 但吴亚蓉觉得丑,提过做激光祛疤,她觉得没甚影响,作罢。 “蔻蔻,今天满十八了,正式成年了,祝你学业有成,前程似锦。”谢昌成还给她塞了个红包,“这是爸爸妈妈给你的,好好收着。” 谢蔻收下,“谢谢爸爸妈妈。” 吴亚蓉收拾着碗筷,说:“去吧,该上早自习了。” 谢蔻看了他们俩一眼,他们难得同时出现一回,为她庆生,却也这样匆匆。 她出门后,吴亚蓉对正欲离开的谢昌成说:“你要走的话,也得等一会儿,免得被她看见。” 谢昌成说:“真搞不懂你,蔻蔻也这么大个孩子了,又不是三岁不懂事的奶娃娃,干吗还死死瞒着?” 她冷笑:“不过是装这么几个月,你都忍不住了吗?” “就事论事,”他皱眉,“扯其他的干吗?” “行啊,那我也来跟你好好论一论。” 吴亚蓉干脆坐下,“蔻蔻不是你的孩子吗?不说前面十几年,现在快高考了,你为她付出过什么?” “我短过她吃,短过她穿吗?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思?” “你以为一个孩子,给她钱,她就能好好长大吗?”她哂道,“要是我们的事影响到蔻蔻,谢昌成,我这辈子都跟你没完,大不了把你的事闹大,看看在医院丢脸的是你们还是我。” 吴亚蓉语气又恨又狠,谢昌成退让了二十多年,也不多这几天。 “都到现在的地步了,我不想跟你纠结,就等蔻蔻考完,你瞒不了她一辈子。” 她撇开脸,“你快滚吧,我看到你的嘴脸止不住的犯恶心。” 他们的争辩声,传不到已经下楼的谢蔻耳里。 租房后,步行到学校只需几分钟。 一中也有住宿楼,但条件差。为图省时间,方便家长照顾,不少高三生在校外租房。光谢蔻知道的,班里就有几个人和她同小区。 这天本很寻常,谢蔻也不觉得过个生日,要为之赋予什么特殊的意义。 她照例走到教室,放下书包,准备拿书开始晨读。手探到桌洞里,突然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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