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一本,蓝色硬壳的,知道以付嘉言的领悟能力,不用太详细,只是标注的每天上课,老师着重讲解的内容。 谢蔻啊谢蔻。 怎么叫人不喜欢你。 付嘉言当然不可能不回学校。 但突然失去了方向,他无所适从。 在付雯娜家生活,纵使没有寄人篱下的委屈感,但那终究不是自己家。 没有母亲,没有付辉平,他孑然一人,又如何组得了一个家? 来之前,谢蔻当他在家颓废潦倒,其实他只是放空,不想动,也不想思考,窗外一棵树,成了他的视线最常光顾的地点。 树是最寻常的银杏树,眼下十二月,寥寥几片枯叶,在风中摇摇欲坠。画面被树杈切割得零碎,回忆长着倒刺,一靠近,他的心也要被切得稀巴烂。 不单单是付辉平。 还有那个,在他刚过完十岁生日,就收拾东西,消失得一干二净的女人。 回忆里,她的长相、声影,模糊得不成形了,唯独记得清楚,前一晚,她给他买了个不大的蛋糕,插上蜡烛,付辉平赶不回来,在电话里对他说生日快乐,第二天一睁眼,开口叫“妈妈”,再也无人回应。 或许,他也有过预感,不然不会下意识地去翻她的东西。 没了,什么都没了。 后来的事,付辉平没告诉他,恰逢他生了场大病。 许多人的人生就是一场病,死不了,终其一生,都在疗愈。付嘉言病也未愈,疼痛掩于皮囊之下,时间会将其粉饰太平。 无论是母亲出走,还是父亲离世。 无论病症能否彻底消退,谢蔻说得对,他得往前走。
第33章 借口 付嘉言回学校, 引起了实验班不大不小的骚动。 八卦就是这么回事,不知道源头, 悄没声的, 就流传开了。 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消息,不是谢蔻,不是柴诗茜, 六人定律总是管用的,总之他父亲殉职一事,大家都已知晓。 不可能每个人都识相, 难免有人到他面前, 不仅是班内,外班也有, 借关心之由, 行揭伤疤之事。 “付嘉言, 你还好吗?你爸爸很值得敬佩, 真的。” “你请假这么久, 考试也没来,我们还怕你想不开。” 付嘉言难得的沉默了。在人群中, 他擅长扮演的,绝不是边缘的角色,但他做不到用合适的语气来回应。 冯睿还是讲兄弟义气的,当即护犊子:“有什么好叨叨叨的,多说这两句, 不如多去刷两道题。” 一众人悻悻的, 再多好奇, 也被他怼回去了。 那两天,冯睿几乎充当付嘉言的贴身保镖, 把他当玻璃花似的呵护,就差在脑门贴一行字——胆敢擅自采摘者,杀无赦。 久了,也就没人提了。 付嘉言好久没活动筋骨了,当时是午饭点,他没去吃饭,到篮球场去。 他脱了校服外套,底下是一件黑色卫衣,露出细白的颈子,又挽起袖子,拍着球,一个人在投篮。 谢蔻看到他时,球在篮筐上停留半秒,掉落。没进。 他的步子迈得大,长臂一揽,便接住球,一下下地拍,令人觉得他做起所有动作,都那么轻巧。 手高举,衣服向上缩,一小截精瘦的腰肢就暴露于寒风之下。 她突然发现,短短的时间,他瘦了不少。 进了一个三分球,付嘉言才带着球向她走过去。 因为怕冷,谢蔻扣着校服的帽子,帽檐宽大,遮住她的视线,她往后勾了勾,抬头看他,稍微眯起眼。 “你不去吃饭么?” “没什么胃口,教室太闷,想出来透透气。” 才回学校,从松弛的状态,一下子紧绷,竟然不太适应高强度的上课、刷题。 仿似过了数载。 日子依然要过下去,他堕落也好,积极也好,付辉平不会活过来。 谢蔻从口袋拿出一只馒头,一个茶叶蛋,塑料袋装着,“碰到柴诗茜,她让我带给你。” “她自己怎么不……” 话音顿住,以他对柴诗茜的了解,八成是故意的,他接过来,还温热着。 “我觉得,我还是得向你道个歉。你好心好意,我那么对你。不好意思。” 付嘉言的眼睛不再像之前,蒙上一层浓浓的阴霾,约莫有今天即将放晴的功劳在。他眼皮生的是内双,内窄外宽,眼型偏长,注视人时,有种无言的深情,极其容易让人陷进去。 他的嗓音回归清朗,说:“还有道谢。” “不用。”谢蔻轻描淡写,“你帮我那么多次,有来有回么。” 付嘉言话锋一转:“试卷写完交给老师打出分了。” “嗯?” 付嘉言笑了笑,“比你低几分。” 谢蔻也笑,“你这些天,是落下不少。” “是啊。”他轻咳一声,转身坐下,捞起旁边一瓶柠檬茶,插上吸管喝着,三两口喝空,捏空盒在手里,突如其来的动作,多少有几分掩饰什么的嫌疑,“所以,谢蔻同学,你要帮我补课吗?” 谢蔻说:“我会建议你多背作文模板,和文言文。” 付嘉言略讶然地一挑眉,“你怎么知道我语文丢分多?” “算得到。” 考试也讲究策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付嘉言的问题老师会私下跟他分析,她看过他的试卷,看多了,便总结得出来。 应试教育的议论文不仅需要有逻辑,也需要文采,他的文章中规中矩,没甚亮点。加上他那手形如鸡扒的字迹,老师也不能闭着眼睛给高分。 而默写的几分,他似是不稀罕,从没全对过。 但学霸的偏科是,即使考得再差,也在一百一左右徘徊。 他们俩的分差咬得紧,往往就是两三道选择题的差距。这次她考得不好,付嘉言状态也不佳,几乎打成平手。 付嘉言耸耸肩说:“愿赌服输。” “你继续打吧,我走了。”谢蔻说完,旋即便扭头离开了。 她离开的身影,总是毫不留恋的,甚至从不回头。 付嘉言觉得,比起他,她才是更坚定的人。 - 下午放学,付嘉言到文科班去堵柴诗茜,开门见山地说:“是不是你跟谢蔻说的我的事?” 那天他未细想,现在才回过味来,谢蔻不是好管闲事的人,再者,有冯睿,柴诗茜,周兆顺为什么找她?想来想去,八成是她插手。 柴诗茜说:“是她来找我问你,我想着,你心情糟糕嘛,说不定她能给你一点……治愈的效果呢。你看,你现在不好多了嘛。” 付嘉言头疼,“我的好妹妹,你能不能别妄图撮合我俩。小心用力过度,适得其反。” 柴诗茜怪委屈的,“我没有强迫她,她答应帮我忙,至少说明她不抗拒。” “你和陈毓颖找她,你要是再卖卖惨,她哪会不答应?” 这都让他猜到了。 柴诗茜撇了下嘴,“那怎么办嘛,说都说了。” 付嘉言说:“你权当不知道我对她有任何想法。万事等高考后再说。” “你不嫌憋得慌吗?她跟你一个班,甚至是你前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他揉了揉脑袋,吐了口气,“我现在不太有心情想这种事。” “冯睿说你不吃饭搁那儿打球,还不许他跟,我找借口说我有事,请谢蔻带吃的给你。其实我悄悄跟过去了。” 她揭穿他的自欺欺人,毫不留情,“当时你明明挺开心的。一边骗自己,其实你没有那么喜欢她,身体一边诚实地给予反应。” 付嘉言说:“你说得头头是道,就跟你谈过似的。” “你当人人跟一样你直男吗?” 柴诗茜继续说:“反正你继续上课学习了,我妈也放心了,免得老担心你在家压抑自己。舅舅在天之灵,肯定不希望你沉湎伤痛。” “不会,没那么傻。”他挥了挥手,“回了。” 她冲他喊:“你一个人在家,吃什么啊?来我家吧。” “不了。我想自己再待几天。” 一转眼就到了新的一年,谢蔻愈发觉得家里的气氛愈发诡异。 吴亚蓉和谢昌成面上无异样,还有商有量,今年过年总共的几天假期,该怎么安排。 可吃过晚饭,谢昌成便回了房间,吴亚蓉洗碗、搞卫生,两个人各干各的,无半点交流。 “蔻蔻,我给你带了点钙片、VC、鱼油什么的,你用脑多,记得每天吃,补充营养。” “好。”谢蔻转着钙片瓶子,犹豫了下,“妈妈,你跟爸爸还好吗?” “我们能有啥事啊。”吴亚蓉洗净手,又去收衣服,“爸爸妈妈的事你不用操心。” 又是这样。 仿佛她是价格高昂的洋娃娃,摆在橱柜里,唯一的用处,便是永远美丽下去。 谢蔻说:“妈,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再大,也还在上学,操心那么多,影响你学业。”吴亚蓉叠起衣服,替她收到衣柜里,“蔻蔻,你专心读书就行。”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另一边,付雯娜终于无法放纵付嘉言,强硬把他带到自己家。 “以后你就搬过来,就把这当你自个儿家,你爸不在了,我就是你的监护人,懂吗?” 付嘉言说:“我马上满十八了,法律规定,成年后,具有民事行为能力,就不需要监护人了。” 付雯娜拍了他一巴掌,“你就是八十了,也得叫我姑姑。我说的话你听不听?” 柴诗茜打人的习惯一定是遗传母亲的,他说:“听听听,我搬过来就是了。” “空出来的房子,到时我找人去打扫整理,等你毕业,你爸的那些遗产再交给你。” 他“嗯”了声。 付嘉言踌躇半晌,到底还是开口:“姑姑,我想考警校。” 付雯娜一惊:“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付嘉言摇头,不,不突然,近一个月,他一直在思考。 付辉平是老刑警,在一线坚守二十多年,是侦查破案的行家里手,为此牺牲了很多,一个月有二十天在外奔波,最后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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