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付嘉言讲过很多侦案的过程,讲他坐的车开到山沟里,下着大雨,好险没翻车,讲他有次抓犯人,是一次扫黄行动,碰巧抓到那个人,还讲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连犯几宗命案,跑了十几年才被抓住。 说到最后,他又说,不要当警察,苦归苦,主要是没时间陪伴家人。 但这一生,付辉平没有后悔过。 他不是一时兴起,父亲走过的路,沿途不是鲜花开遍的,可他还是想走一走。 “你成绩那么好,大可以在其他行业有所作为,为什么想当警察?因为你爸爸?” 付嘉言默认了。 柴诗茜突然说:“当警察怎么了,为人民服务,不挺好的?多酷啊。” 付雯娜沉下脸,瞪她一眼,说:“你舅舅当年读警校,你爷爷奶奶就极力反对,只有我支持他,你舅舅还那么年轻,我现在后悔得快呕血了,有用吗?话不是两嘴一碰这么简单的。” 柴诗茜闭嘴了。 她只是觉得,付嘉言的头脑和身体条件,无一不适合警察这行,而且人短短一生,能为社会奉献,多了不起啊。只要他自己不后悔不怕苦,怎么不能支持呢? 但付雯娜严肃的语气吓得她不敢再说。 付雯娜又对付嘉言说:“你爸爸和我,不指望你做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事业,我对你和茜茜的唯一期望,就是健康顺遂过一辈子。还有一年多才高考,嘉言,你别急着做决定,再仔细想想,好吗?” 他想做的事,通常不会遭到家里反对。这件事,关乎到他的一生,她却不能轻易同意。 付嘉言默了默,到底点头应了,“好。”
第34章 誓师 进入高三, 新增了晚自习,实验班学到更晚。 为了方便谢蔻上下学, 吴亚蓉为她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 两室一厅,自己也搬来照顾她,若没空, 也有阿姨做饭,一日三餐,都给她做得极其丰厚。 谢昌成只打来几个电话关心, 吃得好不好, 学得累不累,人未现身过。 但谢蔻没再向吴亚蓉打听, 只一心埋头学习, 几乎没了课余活动。 毕竟这才是吴亚蓉乐见其成的。照她的说法, 最后这一年, 不能有一丝松懈, 想玩尽可以在高考后玩。 大人们深谙一个道理,要赶驴子走, 就得钓出充满诱惑的胡萝卜。高考后如何如何,成了他们最大的动力。 他们早早地开始畅想——陈毓颖攒够钱,要买演唱会门票,谭吕婷想出国旅游,柴诗茜说她考完就他个睡个三天三夜。 谢蔲呢? 她没有规划之后的事, 眼前的to do list已经够长了。 听听力, 背单词, 刷题,这样的日子, 单调,枯燥乏味,一定要找到什么乐趣的话…… 他们在课后聊一些娱乐八卦,明星的,学校里的。或者听广播站的诗歌朗诵,歌曲播放。 值得一提的是,付嘉言退掉广播站后,陈毓颖对新一波的人意见极大。 “他们怎么选人的?这么口齿含糊、声音虚的人也招?还不如放录音带。每日点歌环节也是,什么糟粕也放,我的耳朵受伤了,听力砸了谁赔?” 当然没有陈毓颖说得那么糟糕。 学得濒临崩溃的时候,一些瑕疵在她眼里,成了不可救药的缺陷,她要将压力发泄出来,路上绊到她的砖都要被她吐槽两句。 而谢蔻学累了,唯一的放松方式,就是坐到操场边放空,手里拿一本单词本,为她的偷闲添几分理所应当。 看着面前的塑胶跑道会想,于普通人而言,高考就是一场万人的长跑比赛,跑到后面不冲刺,注定落人之后。领头者,时刻担心,会不会被人赶超。 不到终点,乾坤未定。 校园各处贴满条幅,操场也不例外,“提高一分干掉千人”经久不衰,每一届都要被这句话鞭策。 他们就好似一匹匹训练有素的马,被驱着,每天提升速度。 谢蔻不总是第一名。 她跟付嘉言的较量越发的胶着,几乎可称角斗场上的“殊死搏斗”。 如果去细想,会发觉这其实毫无实际意义。 “一中高考状元”或者“Z市高考状元”,只是一个虚名,分数和省内排名才是最紧要的,这决定了他们能不能上A大。 这样的发呆是有时效的。谢蔻在身体里设定了程序,到了时间,强制重新启动。 下午还有小测。 除了月考,每天都有小测。然后老师阅卷,讲题,几个月来,如此循环往复。 学生的压力大,老师更是。传闻上一届的实验班,有老师在讲台上昏迷。这一届,文科班的地理老师怀孕,怕动胎气,也换了人。 所有人成了滚轮里的仓鼠,昼夜不停地跑。 学校怕高三生心理被压垮,便让各班班主任宣传心理咨询室,告诉同学,有什么难以纾解的,可以对心理老师诉说。 但年年都有出问题的。 谢蔻只是利用这二十分钟的时间,完完全全地从考试、刷题里抽出身来,喘口气。 甚至为避开陈毓颖,而不伤她的心,找过无数借口。要怎么使她知道,她想一个人出逃,身边没有任何认识的人。 陈毓颖后来懂了,她就像夜间进行呼吸作用的植物,在角落安静地吐纳。 回教室路上碰到付嘉言。 天气还很冷,他就只穿一件单薄连帽卫衣、运动长裤,料峭春风之下的锁骨、喉结,如雕刻出来的般立体,外套随意地拎在手里,下摆快要扫到地面。 他总是给人一种随性,却不落拓的感觉。 付嘉言放松自己的方式是打球。她在操场待的时候,十有八九会遇到他。 也不意外,操场和篮球场本就在一片区域。篮球场有两个出口,其中一个便通往操场。 谢蔻淡淡跟他打声招呼,调头走了。 这几个月,他们关系骤然冷却。 彼此不约而同的,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谢蔻甚至和周兆顺主动提要求,要调换座位。 同学们八成以为他们闹翻了,从对手彻底变成死对头,却没人知道原因,陈毓颖也是。 其实就连付嘉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付嘉言险些以为,她发现他喜欢她,故意避嫌,不断地反思,自己做了什么,才露了破绽被她察觉,或者是柴诗茜说漏嘴了? 后来又观察到,不仅和他,她和别的男生,包括秦沛,也没什么交往。 那就顺着她。 教学楼最显眼的地方,有电子倒计时表,距离高考只有一百多天。 他们都将这场全国关注的大型考试比作“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付嘉言却没太紧绷。他偶尔还在想,考砸了也好,付雯娜便不会拦着他报警校。 但谢蔻那么在意,刻意避开一切会耽误她学习的人和事。那好,就顺着她,不去打扰她。 她估计以为碰见是巧合,只不过是他摸准规律,掐准时机,制造出来的必然。 还有很多次,她值日,他故意拖得很晚才走;她去办公室,他也拿上书,去找老师问难题。 和别人嬉笑怒骂都自如的付嘉言,到了喜欢的女孩面前,变成了,每次张开口,想说些什么,看到她冷冷淡淡的脸,听到她没有起伏的声音,又憋回去了。 一次又一次。 谢蔻转身,付嘉言的目光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那些未成篇幅的语句,在心里沤烂,滋润着喜欢的种子,等待夏天的到来,终会于无人知晓处,开出花。 - 不久后,到了二月底,一中在礼堂举办百日誓师大会。 每个班按顺序进入,在门口,贴了一整面墙的海报,底下放着马克笔,供他们签名时取用。 第一个进礼堂的是实验班。 付嘉言排在后面,看着谢蔻转瞬便被别人挡住,老师在旁边喊:“签完的赶紧进去,找位置坐下,保持秩序,不要耽误其他班级。” 轮到付嘉言过去,低头找寻。还好,刚开始,她的名字没被覆盖。 冯睿催他:“磨蹭什么呢,找风水宝地啊?还不快点。” 付嘉言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 两个名字紧紧地挨着,一个秀气,一个潦草。 进入礼堂后,两个人又隔得那么远。 除了学生,来的还有部分家长。一千多个人,陆陆续续坐满,一下就变得喧闹不已。 主持人宣布大会开始后,奏响国歌,突然间鸣炮,吓了他们一大跳。 谢蔻坐在第一排,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她提前告诉了吴亚蓉和谢昌成,他们答应要来,她上台后,目光逡巡一番,看到吴亚蓉在底下朝她挥手,谢昌成不在。 莫名的,她眼眶一红。 从小到大,命题作文里,最多的,就是要写母亲。严厉?慈爱?温暖?对于吴亚蓉,谢蔻总是很难用某一特定的词去形容她。 毋庸置疑,吴亚蓉很爱她,给她好的生活条件,关心她,督促她,哪怕无暇照顾她,也要过问她的状况。 可吴亚蓉的强势,严苛,又将她丢进炼丹炉里,逃不出去,高温密闭的环境,令她窒息,渐渐的,炼化成她想要的模样。 谢蔻略一低头,很快地将眼底的泪光掩饰过去。 她握紧话筒,站在中央,扬起一抹笑,演讲从她自己的经历开始展开—— 她的母亲对她要求严格,如果她拿不到第一,她的母亲会比她自己更失望。久而久之,她常居第一,万事都想争上游,把成绩带回家给母亲看,哪怕只是一句“你做得很棒”,她就心满意足,但母亲只是说“保持”“再接再厉”“胜不骄”。 她很感谢她的母亲,尽管这个过程是痛苦的,抽骨蜕皮一般,可没有她,也不会有今天的谢蔻。 谢蔻看不清吴亚蓉的表情,但她想,一定出乎她的意料。 向来懂事,对母亲言听计从的女儿,居然在公众场合,表达对母亲的不满。 谢蔲停了停,继续说下去: 也许很多人到了今天,还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其实她也曾有一段挣扎迷茫的时候。她甚至动摇过,想选择文科,想试试违背母亲为她规划的人生道路,她能走得怎么样。 但是有人告诉她,按自己心意,只管走。还说,这条路,她不会走错的。 到今天,离高考只剩一百天的日子,她可以说一句,她没有后悔,并且坚定地为她的未来在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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