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方遒抓着她的袖口问。 “你们放学前爸爸就到家了,他说他感觉不太舒服所以提前回来休息一下……我去厨房熬汤,然后就听见了他痛苦的叫声,赶紧跑出来看,就见他长出了长指甲,抓烂了墙和沙发……” 秦玉簪哽咽着,继续道:“他竭力控制自己,让我去杂物房把麻绳给他找来,然后他就将自己拴在了那里……但我还来不及离开,他就控制住了我,那只大猞猁也难以自制地跑了出来,四处乱窜……” 方子胥窝在墙角,用地上的瓷片一下一下地割着自己的手臂,竭力保持清醒。 “我的雪兔和他的猞猁是结合精神体,感觉到他精神状态的紊乱也跑了出来,然后也被控制住了……” “爸爸——”方遒不忍心看方子胥继续自残下去,尖叫着想冲过去阻止他,却被秦玉簪先一步拦了下来。 “先不要过去!”秦玉簪拦住方遒后,四下睃巡,却怎么也想不出可以帮助方子胥的办法。 方子胥又恢复了一阵的清醒,抓着受伤流血的手臂,虚弱地说:“不要管我,你们快走……去找治安巡逻队……” “它们会把你杀了的!!”秦玉簪顿时崩溃了。 方子胥说:“快去……我不想伤害你们……” 孟昆仑一时也有些六神无主:“怎么办方遒?” “我不要把爸爸交出去!”方遒站在原地强作镇定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对方子胥道,“我们想帮你——” 方子胥垂下头,咬牙又撑了一阵,说:“好……既然如此,你们答应我,如果我彻底失控,必须马上找来治安巡逻队!” “我们答应你,让我们留下来。”方遒马上说。秦玉簪在一旁泣不成声。 方子胥难受地闭上眼:“再给我一点时间……或许我,能战胜它……” 说着,他垂下头,突然又睁开了双眼,雪亮的目光迸溅出势在必得的火花,死死地瞪视着地面,仿佛那里有什么邪恶的东西在挑衅着他。 - 兵荒马乱的一天最终不知是怎么度过的。 方子胥靠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和精神力终究还是战胜了那股邪恶紊乱的力量。他的人性原原本本地重返人间的时候,整个人就像刚从海里捞出来似的,从头到脚湿透了。 那时候年纪尚小的方遒就这么死捏着一把汗,陪着爸爸,一分一秒地生生挺过了那段难熬的黑暗时间。 就是那一天,既给了小方遒一记重击,但同时又在他的心灵深处种下了一颗无畏的、希望的种子。 事后,方子胥将一家人聚集在客厅,格外严肃地想探讨这件事。初时,秦玉簪表现出了些许抗拒,想将此事深埋心底,让大家都不要再提起。 但方子胥凝重地说:“玉簪,这是很严重的一件事,也是一个未知的充满威胁的问题。它不是我们避而不谈,就真的不复存在了的东西。” 他抱住妻子脆弱的身躯,安抚着,目光中却有着一股坚定不移的力量:“我也很怕。如果有一天我会伤害你们,我宁愿今天就死去。” 秦玉簪惊慌地捂住他的嘴,良久后,放下手,垂眸默许了探讨活动的进行。 方子胥先是扫视了一圈,确定每一个人都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才用低沉的嗓音缓缓道:“我先说一下今天意外发生的时候,我的感觉——” “其实我今天在供能所工作的时候,一整天都隐隐有些发热,也借了温度计测过体温,却发现并没有发烧,但因为意识已经开始逐渐模糊,我不得不请了假提前回家。到家后不久,我的意识就开始混乱起来,体内好像有一只凶残的野兽在苏醒。我可以确切地说,那时候的我渴望血肉,渴望杀戮……” 方遒和孟昆仑两个孩子乖乖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聚精会神地听着,但听到这儿,都不约而同有些发憷。他们对视了一眼,又看向秦玉簪,她是第一个直面那种危险的人。 秦玉簪却只是捂着眼睛,让人看不见表情,安静得好像并不存在。 “……于是我立时决定想办法限制自己的活动空间。然而在玉簪出现后,我突然升起了一股极其浓烈的占有欲,它瞬间压制了对血肉和杀戮的渴望,让我只想将她控制起来。而我的猞猁也显得更加亢奋,想要马上抓住她的雪兔。也就在这个时候,雪兔不受她控制地跑了出来,同样被猞猁一下制住。” “但在你们出现后,”方子胥看向方遒和孟昆仑,“我的杀意又卷土重来,如果不是我恰好在短暂的清醒之际认出了自己的儿子……” 方子胥的话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尤其是方遒本人,更是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他的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说:“爸爸,这说明什么?” “你认为呢?”方子胥目光温和地看向儿子。 “是否说明,进入这种状态的人,不会伤害自己的爱人,但会对她产生强烈得前所未有的占有欲……?” 孟昆仑插嘴道:“像雄兽对雌兽那样?” 方子胥说:“……我不知道。” 他下意识抬手圈住妻子的腰,给她一个极具安全感的怀抱,说:“也许你们的猜想是对的,但在确定它是对的之前,我不敢抱有这样的侥幸。” “你们……都不要大意,”他站起身,长身鹤立,“从今天开始,我睡后面的杂物房。” 秦玉簪跟着站起身,满眼心疼。 方子胥看着他们,认真地说:“这段时间的杀人案,你们应该都有所耳闻。我认为凶手很可能就是出现了我今天这样的症状,但是他,或者他们,最终没能控制住自己,才酿成了大错。我知道你们相信我,但……” 他话没有说完,颓丧地笑了一下,转身进了杂物房,落锁。 小房间里,没有开灯。方子胥目视着黑暗,默默听着自己的呼吸。 ——人类的呼吸声。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因为有着人类的呼吸声而感到珍惜。 他的手慢慢抚上胸口…… 在这个万神皆死的时代,还有什么能告诉人类,这一切的灾难究竟因何而来,又如何而去,还有什么可以救赎我们? 我们行走在漫长的黑暗里,追逐着看不见的光,相信着不知形状的希望。哪怕明天永远遥远,哪怕心中充满不安和恐惧,我们依然会带着信仰的力量,成为疾风中一株永不言败的劲草。 - 一家人心惊胆战地熬过了半个月,一直担心的事情却并没有发生,就好像那天以后,方子胥的病就不治而愈了一样。 就在所有人都略微松了口气之际,变故却又一次突如其来。 行野二年三月初的一天早上。 方遒和孟昆仑吃完早饭,正要结伴出门上学,便见半个月假期已过,不得不回供能所上班的方子胥穿好了一身工作装也打算出门。 为了以防万一,方子胥让秦玉簪在三味杂货铺买了一个电击圈戴在他手腕上。一旦启动电击圈,就会有一股很强的电流瞬间通过他的身体,既不足以杀死他,又可以限制他的行动。控制器一式两个,一个他自己贴身戴着,一个由秦玉簪保管。 变故就发生在一刹那。 ——方子胥的手放上门把的一瞬间,他突然感到了一阵燥热,从脚心直达天灵盖,将他整个人的理智都贯穿了去。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奇怪病症的发作竟一次比一次迅疾、威猛,这一次竟是一丝征兆也无,就这么汹涌而来! 他哆嗦着想拿出口袋里的控制器,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十指不知何时已经长出了长长的指甲,根本无法做出从口袋里取出东西这样高难度的动作—— 他回头看向秦玉簪,脸上的绝望惊恐几乎能让每一个看见的人都感同身受:“电……” 秦玉簪看见了丈夫变长的指甲,以及正在变得猩红的眼眸,条件反射地拿出了由自己保管着的控制器,一边重重按下,一边快速地拉过两个站在一边已经吓傻了的孩子护在身后。 下一秒—— 高大的男人轰然倒地。
第16章 异常觉醒 经过一番思量后,秦玉簪最终选择让两个孩子协助她,将方子胥架进了杂物房。她在里面放了水和食物,又补充了一些日常用品,然后才带着孩子们出来,将门关上,从外面落锁。 方子胥醒来得很快,但理智仍是不清醒的。门刚关上不久,便能听见里面传出利爪扒门的声音,还有猛兽的低吼声。 “你们去上学,我在家照看他。”秦玉簪将两个孩子送到门口。 方遒仰头看向她,眼神里尽是担忧:“妈妈,你一个人可以吗?” 孟昆仑也道:“我们可以请假。” 秦玉簪摇了摇头,将两个孩子往前推了推:“不要担心,妈妈一个人就足够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有人激烈地敲门。与其说是敲,也许说是砸更为恰当。 铁栅门被砸得咣啷作响。秦玉簪让孩子们站在原地别动,自己走进院子。 只见是三个穿着绿地警卫制服的人,带着四个治安巡逻队的人工智能找上门来。 绿地的警卫制服是黑色为底,深蓝色镶边。普通警卫的肩章是银底绿金六角星,警卫长有两颗六角星,警卫部长则是三颗。治安巡逻队的人工智能则是通体银白,外表是传统木偶人的形象,只不过是用金属制作的。 秦玉簪犹豫了一下,隔着门,试探地问道:“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开门。”为首的人冷声命令道。他面容瘦削,神色阴郁,一双鹰眼看谁都好像是在看犯人。他的肩章上有两颗六角星,是警卫长级别。 秦玉簪莫名有些紧张,无意识地搓了搓手,再次重复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警卫长却是个不愿废话的人,看了旁边的下属一眼。 那下属往前站了一步,一掌拍在铁栅门上,一脸凶神恶煞:“例行公事!让你开门,你开就是了。要是你不愿意开,我们就自己拆了。” “这就开……”秦玉簪连忙赔着笑,将铁栅门上的锁打开了,毕恭毕敬地请他们进,再次问道,“不知各位警官有何贵干?” 几人都没有说话,警卫长先扫视了院子一圈,然后径自带着人大步走向屋内。秦玉簪只能紧张地跟在后面,也进了屋。 方遒和孟昆仑在屋里偷偷观察了一阵,此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将书包放下,然后坐在沙发上开始看电视。 警卫长一进门就看见两个小家伙肩并着肩窝在沙发上,状似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 他的目光转移到电视上,此时电视正在播报新闻:“……今日凌晨六点十分,在青铜界屠维区马街附近,再次发现了一具男尸。经查,死者是叁水居民区二栋三楼的住户,姓于,今年……经尸检,死者死于精神体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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