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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儿，方遒有意顿了顿，笑道：“花鹿，是一种看上去很美的生物，即使再健壮，在强大的‘肉食者’面前也会显得脆弱。美好的东西总是易碎的。所以我很好奇，为什么你的花鹿可以这么强？” 何宴心道：因为我的精神力其实可以支配两个精神体，现在只放出了一个，盈余的太多就拿来增强花鹿的战斗力了…… 但他当然不会这样坦白，想了想，忽然觉得这是个恰当的机会，便道：“为什么你们对他们说的话深信不疑？难道你们从来没有怀疑过全球觉醒的真相？”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众人身后的方向便是东方，远远可以望见野堡这个不规则大魔方的最高处，方形城堡与尖塔的组合建筑就矗立在那里。城堡是森冷的黑色，尖塔是惊心的红色，整个建筑的腰部环绕着缥缈的水雾，让它看起来仿佛一座空中楼阁。 方遒沉默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嘴角才微微动了动。 何宴本以为已经将他说动了，却不料他开口说的却是：“那你们又为什么对绿地告诉你们的话深信不疑？难道你们就怀疑过那些所谓不容置疑的东西吗？” 何宴从方遒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很重的情绪，直觉他意有所指，便不动声色地反问：“比如？” “真相，同样是真相——”方遒的声音沉了下去，似乎带了几分咬牙切齿，“所有的真相！不只是全球觉醒的真相，过去的一切的真相！” 何宴默默地看着他，嘴紧紧地抿着，抿成了一条缝。不知为何，他的精神有些紧张。 “几个字，几句话，写来多么容易，”方遒说，“但你们真的看到了吗？历史对于旁观者来说，永远只是苍白的文字，但对于亲历者来说，却是生命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你直说吧！你想让我们知道什么？”邓长风快步走到何宴身后，大声道。他的后背上也渗出了些许冷汗，在夜风的吹拂下，凉飕飕的。 何宴不自觉移开了目光，看向遥远的天际。深蓝，那永恒的、沉默的深蓝。他莫名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好像有一口沉寂已久的大棺材，将要在这个静谧的、寒冷的夜晚豁然打开。又或许，那不是棺材，而是…… 潘多拉的魔盒。
第13章 小少年时 行野二年二月初，绿地。 距离大崩坏后最黑暗的那段时期，已经过去了五个多月。逃过一劫的人们心中的阴霾，经过这接近半年时间的冲刷，多多少少减淡了几分。 生活的巨轮还在滚滚向前推进，顽强不屈的人类从未想过放弃。他们已经挺过了最绝望的日子，如今都热烈地投身于家园重建之中，繁忙得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感伤、哀叹。生存的压力仍然压在每个成人的背上，重得像山，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一个多月前，发生了一件大事。 随着陆陆续续越来越多的人出现了异变症状，精神体——一个人类完全陌生的物种，正式介入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以一种相当强势的姿态登上了历史舞台。 人类异变已成大势所趋，官方都不得不接受它、认可它，宣布人类已进化成“新人类”，精神体的出现就是“觉醒”。一时间，拥有精神体的人便成了最潮流的人。 除了个别年纪太大的老人还是难以接受以外，大部分还未觉醒的人都在暗暗憧憬着自己的精神体会是何种模样。反应最大、热情最高涨的自然都是些年轻人，就连一些四五岁的小孩儿也会吵嚷着要精神体。 研究发现，精神体的出现是因为注射XAN12后，人类的DNA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其变化速度因人而异。有的人适应性强，DNA就被改造得快，如第一个异变者，早早地在去年的十二月就觉醒了。 觉醒期一般而言都是七天。前三天为初期，会出现各不相同的返祖现象；其后三天为中期，外表恢复正常，肉/体得到适当强化；最后一天便是后期，动物形态的精神体出现。 年仅十二周岁的小方遒正走在上学的路上，此时他还是一头柔顺的黑发，瞳色也不像后来那般惹眼，是稍浅的褐色，在阳光下看才会微微泛金。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背着一只很旧的黑色麻制包。 绿地在初具规模以后，管理层便当机立断，将教育也放在了首位。 方遒正要去的，青铜界第一初级学校，就是第一批办起来的学校之一，学费相当低廉，几乎所有的孩子都能去上。 在这样的非常时期，孩子们不仅有命活，还有学上，简直是天大的幸运，但方遒对于上学这件事近来却是越发排斥，原因无他—— 虽然校门已经近在咫尺，但是方遒并没有顺利地迈入，而是被一伙人拦截了下来。他们也都还只是些十二三岁的小少年，但是基本上体型都比小方遒要壮硕许多。 一个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说：“呀，这不是S班那个小天才嘛，又遇到了呢。” 另一个做着夸张的表情捧哏：“对啊，就是那个总是考满分的小天才~” 然后便有人负责转折：“天才又怎么样，还不是没有觉醒！” 方遒耷着眼睛，沉默地站在原地，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在静静地等他们说完。 “听说S班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全都觉醒了呢……” “别说S班了，连B班的我们都觉醒了呀！” “……真搞不懂这样的废物为什么还能待在S班。”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放出了精神体，还担心方遒看不见似的，特意将这些精神体往他身上堆。 树袋熊、兔子倒还好，但有人的精神体是豪猪、蛇，于是方遒脖子上缠了条细长的紫沙蛇的同时，还被豪猪背上的刺扎了好几下。 这样的事当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方遒明白他们只要达成了戏弄他的目的，很快就会鸣金收兵，于是索性任他们去，最多也就耗个两三分钟罢了。 只是他想不通，他们做这样的事究竟有什么好处，难道就只是想告诉他，他们有多嫉妒他吗？ ——心烦。完全不想搭理。当他们是空气。 “喂！你们干嘛，想打架吗！”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 “啊糟了，那大个子熊怎么又来了……我们快走！” 刚才还在耀武扬威的一众人瞬间落荒而逃。 方遒慢吞吞地回过头，一点也不意外地看到了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孟昆仑。 孟昆仑从小就习惯了留寸头，一身装束和方遒差不离。他迈着大步走过来，很自然地抬起右手圈住方遒的脖子，将他往自己的方向靠了靠：“出门之前就说让你等我了，你每次都不！” “谁叫你每天都要去蹲厕所。” “我就拉个肚子而已，很快的！！” 方遒：“……” 孟昆仑：“这些家伙这么可恶，你怎么不打他们？揍一顿就老实了。” 方遒一本正经地说：“爸爸教我们的格斗技巧不是用来揍他们的。” “那你也不能就这么站在那里任他们欺负呀！” “我没有。” “我看见了！” “我只是懒得搭理他们。” 孟昆仑：“……” 二人一路说说闹闹着结伴走进校园。 在这样的非常时期，一个家庭还能保持完整，就已经是一件足够幸运的事。 方遒有这样的幸运，一家三口尚齐全，但孟昆仑却没有，他是方爸爸在带着一家子投奔绿地的路上捡到的。 彼时小孟昆仑一身狼狈地坐在一棵枯树下，守着一具已经快要腐烂的尸身，跟一树等着食腐的乌鸦斗智斗勇。一次又一次地探身驱赶这些不祥的鸟，他没有哭，脸上的泪痕干涸已久，也许是眼泪早就哭尽了。他不是没有想过刨个坑将尸体埋起来，但那一带的土偏偏又都很硬，十指都磨出了血也没能刨出多大的坑。 最终他还是败给了那些乌鸦。方爸爸带他走的时候，方遒对他说：“病毒很厉害，那些吃尸体的乌鸦，很快也会烂掉的。” 孟昆仑当时觉得自己好像也烂掉了。他明明感到了一股很浓很沉的悲伤，却一滴泪都哭不出来。他望着雾蒙蒙的前方，觉得身体里好像有一个巨大的空洞，他被寒风所穿透，他的力量在流失……他是那样的薄，那样的空虚。 他问方爸爸：“你们不怕我身上带着病毒吗？” 方爸爸低头看着他，大手抚在他的后脑处，温和地说：“不要怕。”目光也很温柔，但却带着很多孟昆仑读不懂的情绪。 ——现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已经没有未被感染的人了吧。 全人类都在和死神赛跑。 “要相信，我们能赢。”方爸爸说。 - 方遒虽然并没有将那些小孩儿放在眼里，但他心里却也是很在意自己迟迟没有觉醒这件事的。不是怕被人嘲笑，只是因为他自己确实也很想要。 有人说过，有些时候欺骗别人是不得已的事，但完全没必要欺骗自己。 “人内心所面对的痛苦，大部分都来源于扭曲了真实的自我。” “人有正当的需求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从小，他每次试图逃避自我的时候，爸爸就这样告诉他。 一家人，爸爸觉醒了草原猞猁，妈妈觉醒了雪兔，孟昆仑觉醒了北极熊。 现在就差他了。 比起草食动物，他个人更喜欢肉食动物一些。 隼、熊、猞猁、狼、狐、蛇，除了蛇令他有些喜欢不起来以外，其他哪种好像都不错……但是狐似乎阴柔了一些，如果可以，狐也还是别来了吧…… 他以前最喜欢狼，而隼是能飞的，也很酷，但自从爸爸觉醒猞猁以后，他的最佳选择就变成了猞猁。 大猫，嗯，超喜欢！ “球球，快出来，别一个人窝在房间里了，出来吃水果——”妈妈在外面喊道。 方遒打开房门，一脸无奈道：“我已经长大了，不要再叫乳名了！！” 妈妈刚放了一盘草莓在茶几上，闻言笑了笑没说话。 孟昆仑超不给面子，这时候正盘腿坐在沙发上，边吃草莓边哈哈地笑他。 “快过来看电视，上面正说着呢，促进觉醒的十大妙招……”妈妈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家里的电视其实是个“老古董”了，偶尔还会信号不好，但也很不便宜，爸爸攒了好一段时间的钱才将它买回来。 “啧，都是些不靠谱的偏方……”话虽这么说，方遒的眼睛却很诚实地看了过去。 电视上的女人正一本正经地说：“……三、每晚睡前都可以画一幅想要的精神体的画像，折叠后放在手心里，手交握放在肚脐上方，然后闭上眼睛，不停地默默呼唤想要的精神体，慢慢睡去。心诚则灵。因为精神体其实是一种很玄妙的存在，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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