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链条声还在轱辘轱辘地响着，良久方才停下。 不多时，又响起了跟鞋与地面碰击发出的“嗒”“嗒”声，清脆，还带着回响。 沉寂许久的监狱突然开始躁动，犯人们疯狂地玩弄起一切自己能拿到的东西，发出各种各样的声响，嘴里也吱哇乱叫起来。 听声音，来人极少，很可能只有一个，而这人又有着这样平稳的脚步声，这样从容不迫的态度…… 这是一个上位者。 孟昆仑刚想到这，便见角落里的方遒停下了自己数蚂蚁的事业，慢慢地直起身子，转过头来，金色的眸子在夜光石头的映照下反射着幽光。 他好像在认真地听着什么，目光深邃而复杂。 “方遒？”孟昆仑试探地出声唤道。 方遒抬手将夜光石头往他的方向轻轻一抛。 孟昆仑连忙接住，快步走到他身边：“你好了？你终于好了！” 方遒没有答话，眉心深皱。他凝视着黑暗，黑暗也在凝视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便近至眼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盏悬空的油灯，仔细看时，才发现它是被一个披着黑袍的人拎在手里。 突然，一股不大不小的电流从脖颈处流窜而过，让人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 方遒和孟昆仑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他们伸手往脖子上一摸，发现自己正戴着一个项圈，上面还刻有数字。 方遒的编号是7259010，孟昆仑的则是7259011。 这时候，躁动的监狱终于再次安静下来。 这里的每一个犯人颈上都有一个刻着属于他们的编号的项圈。 项圈通着电，只要狱警按下开关，就足以给他们一个教训。 电流的大小有七个档次可以选择，第一次通电只是警告，如果有人不听，就会提高档次，那才是惩罚。最高档的电流甚至可以令人当场死亡。 方遒和孟昆仑站在门的里面，黑袍人站在门的外面。双方面面相觑。 方遒将面前的人上下一打量：此人身高约一米八，身材偏瘦，拎着油灯的手像一截干枯的树枝，皮肤黑，黑帽下隐约露出了鹰钩鼻和薄唇，包裹在黑袍里面的装束看不分明，有些像深色西装，脚上穿的是黑色皮鞋。总体不太能看出年龄，但应该是个男性。 虽然在黑袍人出现的同时，项圈就通了电，给予了所有犯人一次警告，但方遒并不认为眼前这个人就只是一个狱警。 在他打量黑袍人的同时，黑袍人也在打量着他。片刻后，黑袍人侧过身，微微抬了下油灯，又照了照一旁的孟昆仑。 黑袍人垂下手，油灯随即贴近地面，有着亮光的范围变小了。 随后，黑袍人用一种冷淡的声音，不急不缓地说道：“行野二年三月十二日，‘二月杀人案’所有元凶皆被缉拿归案。就在昨日，三月十四日，中午十二点整，涉案罪犯均被执行死刑。至此，‘二月杀人案’宣告结案……” 黑暗中，冷酷的话语犹如死神下达的一封通知书，告诉每一个被囚禁在此的犯人，前一天他再次收割走大量的生命，所有的脆弱、不甘与反抗都只能被埋藏在这浓稠的黑暗里。 “不——”方遒突然扑向前，抓着铁栏杆拼了命地摇晃，“你说谎——” 黑袍人向前一步，挑衅似的凑近了方遒。 方遒分明地看见了一个邪恶的笑容！ 黑袍人动了动嘴角，似乎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又退了回去，而后转向空旷的通道，提声道：“现在被关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肉食者’。你们中的大部分人，是此前已经犯过罪的犯人；还有一部分，是刚被评定具有很大潜力危害公共安全的人；剩下的极个别人，是被自己的亲人或朋友牵连进来的，虽然你们现在是无辜的，但我相信在不远的将来，你们也会被划入危险行列——因为你们是‘肉食者’。” “什么！！” “凭什么抓我们——” …… 电流再次窜过身躯，比上一次更加猛烈。 “都闭嘴，乖乖听我说，除非你们想立刻就死。” 黑袍人的话音刚落，就有人又想发出噪音，但马上就受到了狱警的电流警告，不得不老实下来。 “众所周知，绿地绝大部分人觉醒的是‘草食者’，而你们这些‘肉食者’则是造物主制造的残次品，身为‘肉食者’就是你们的原罪。如果不加控制，总有一天，你们都会犯下杀戮重罪——用你们非人的獠牙，毫不留情地收割走你们同胞的生命！” 黑袍人庄严地说：“我的职责就是阻止这样惨烈的事情发生。” “在我们研发出可以抑制你们邪恶本性的药剂之前，你们都得乖乖地待在这里，一刻也不能离开。” 方遒抓着铁栏杆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已经开始渗出鲜血。 黑袍人说完话，便打算离开，临走前还特意看了方遒一眼。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如果不是你还没来得及杀人就被关进了这里，我还真期待你变成杀人犯的那天……我一定会让人好好地解剖你，看看你与别人究竟有何不同。”
第18章 放逐 “二月杀人案”虽已宣告结案，但这一案件对绿地的影响却在与日俱增。 行野二年三月三十日，白银界要员拿出了完备的报告书，向公众宣布发现了一种被命名为“狩猎反应”的新现象：部分“肉食者”对于普通食物的味觉开始退化，伴随这种症状而来的还有失智病——他们的理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失，然后进入狂躁状态，只有进行“狩猎”才能好转。 而所谓的“狩猎”，指的就是吸食他人的鲜血或用精神体捕食他人的精神体。需要特别注意的是，产生狩猎反应的“肉食者”每次狩猎成功后所得的能量，最多也只能支撑正常生活半个月。 精神体受到伤害，肉/体也会萎靡；而精神体若是死亡，那肉/体也没法继续存活。 “二月杀人案”的凶犯无一例外都是产生了狩猎反应的“肉食者”。失血而死的被害者是被失控“肉食者”吸干了血液；而找不出死亡原因的被害者则是精神体被失控“肉食者”的精神体所捕食。 报告还指出，所有“肉食者”都会产生狩猎反应的可能性……竟接近百分之百！ 一时间，绿地内“草食者”与“肉食者”之间的矛盾空前严重，就连管理层也被分割出了“草食派”和“肉食派”两大派系。 随后双方竟展开了长达两个月的神仙斗法，但随着越来越多的“肉食者”因出现了狩猎反应而被投入绿地监狱，“肉食派”在绿地逐渐丧失话语权，甚至被严密监控起来，胜利的天平开始不断向“草食派”倾斜。 最终的决胜点出现在行野二年五月二十九日，“草食派”声称研制出了可以治愈狩猎反应的药剂“UNX05”。 - 黑袍人再次现身在绿地监狱地牢的这一天，是行野二年五月三十一日。 “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注射UNX05，要么死。” 他带着一队警卫人工智能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语气淡淡，仿佛在他眼里，这一条条人命与路边草芥没什么两样。 这一队人工智能已经蓄势待发。它们的双臂类似于一种透明的容器，手部是针头的形状，左边储存的是褐色的UNX05，右边储存的则是黑色的剧毒。 ——要么注射UNX05，要么死。 “上面决定，积极主动配合的人，都有重获自由的机会。哪怕曾经犯过罪，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程度，我们都可以既往不咎。”黑袍人补充道。 所有被关押在这里的人都没有别的选择。每一个都像温顺的绵羊一样乖乖地将手臂伸出了栅栏，任由这一队人工智能摆弄，仿佛外面那个黑袍人不是将他们害到如此田地的罪魁祸首，而是带来了新的希望的救世主。 在这漫长的黑暗里，哪怕来者是如此的冷酷，如此的无情，却只因他递过来了一只手，搭起了一座桥，人们就可以不计前嫌，感恩戴德。 孟昆仑原以为要说服方遒注射UNX05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却不料方遒只是面无表情地原地坐了一会儿，就自己走了过去，像其他人一样，乖乖地将手臂伸了出去。 孟昆仑大喜过望，赶紧也跟了过去接受注射。 方遒垂下眼帘，不带一丝情绪地看着人工智能左手的针头一点点扎进自己的胳膊，将褐色的药剂徐徐推进青色的血管。 我们的血真的是肮脏的吗？这一剂药就是那个可以拯救我们的东西吗？看上去也就不过如此啊。他这么想着，抬起头，看向黑袍人。 两人竟猝不及防地对视了。 黑袍人似乎冷笑了一下，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黑袍人没有骗他们。在确认所有人都注射完毕后，他派人将他们分批押送到了一个大厂房，此时，已经有一批人等在那里了。 “我们真的出来了！”孟昆仑还有些不敢相信，狐疑地看向黑袍人，“他真的会这么轻易地放过我们吗？” 方遒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自从得知方子胥与秦玉簪的死讯后，方遒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虽然终于不再完全不给外界反应了，但也还是不太愿意说话。 孟昆仑也很难过，但见方遒这样，完全不敢放出一丝一毫的低气压，也不敢提及任何与方秦夫妇相关的事。他无措地扭过头，眼神到处乱飘，忽的一定。 他拉了拉方遒的衣袖：“你看，那几个不是在学校欺负过你的人吗？” 这话搁以前，方遒铁定觉得刺耳，然后好好反驳一番，现在却只是一抬眼，随便一瞟，“唔”了一声。 “他们怎么也在这里？……好像来得比我们还早啊，我们可是第一批！” 孟昆仑反应过来，隐隐觉得有些不妙：“那些人不是从绿地监狱过来的……但他们也是‘肉食者’……” 方遒终于开口了：“他们是外面的没有被抓进监狱的‘肉食者’，现在也在这里，说明很可能绿地所有的‘肉食者’都注射了UNX05。我很奇怪，为什么黑袍人要把‘肉食者’集中到这个地方来。” 见方遒终于愿意说话，孟昆仑固然心里高兴，但也不敢表现出来，努力维持着寻常模样，生怕自己笑一下就会触碰到方遒此刻敏感的神经。 方遒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当所有注射过UNX05的“肉食者”在这个大厂房集结完毕后，黑袍人以及他手下的人便快速地撤出了这里，并作势要将大门封死。靠门近的“肉食者”集体暴怒，一拥而上，却不知为何都觉手脚发软，一点儿也用不上劲儿，连精神体都没力气放出来。 方遒带着孟昆仑往门边去，同时也都察觉到了各自的体力正在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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