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光…阑?” “哎,我就说,徐经理这么聪明,肯定早就猜到了。”王程也不遮掩,直接从口袋取出了针剂,单手掰开针头,又拉过徐术的左手腕轻车熟路地下了一针,“那徐经理就乖乖跟我去做个检查吧。” 王程收起针管,用指腹轻触便携智脑。 徐术所在床体接收指令发出轻微滴声,后快速变形,分成三折并从底部探出滚轮,整体呈轮椅状。 “走啦。”说着,他拿出眼罩弯腰替徐术戴上。 不知走了多久,一阵强烈失重感后,徐术听到王程提示到了。 眼罩遮光性极佳,视觉感知被剥夺,其他感觉因而变得敏锐。“轮椅”停下前的一两秒,徐术察觉到腿部似有微风,看来此建筑的通风口大概率设在底部。 “又这么慢。”房内有人突然开口,声线和王程非常相似,平翘分得不甚明显。徐术听到那人不耐烦地又补了句,“我早设好了,你快推进去。” 王程没理,不甘示弱道“这不是来了,着什么急”,然后才通过智脑复原了徐术的“轮椅”。 几秒后,徐术感觉到自己进入了一个类似CT检舱的狭窄区域,外部所有声音也因此变得朦胧。 “你搞什么东西,抓个人还要这么久,上面都来问了。” “他有人跟的好不好,他那个手机加了东西,你让我怎么抓?” “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 “昨天——算了算了,先测。” 王程和另一人的嗓音非常相似,徐术很难分清。 不过说完这句,二人便噤了声,只有检舱依然在发出规律的嗡鸣。 每一阵嗡鸣持续数秒,鸣声后,徐术的腺体区域随之产生出明显的烧灼感。 “看这里——快去叫个人来。” “你怎么不去……” 一阵脚步后,有新的声音出现,“怎么了?” “组长,你看,这儿不太对吧?Beta怎么会有这个?” 片刻后,那道女声回道,“这条,还有这条,给我放大……” 黑暗让徐术变得更加敏感,灼热感持续累积,密集而不间断的疼痛播及整片后脑,像被烧透的针头刺穿每根神经,再用力搅和成一团。没过多久,徐术的思维开始模糊。 “组长,人好像昏过去了。”王程扬声示意。 “这才多久?”被称为组长的人皱着眉,再次看了眼显示屏,“算了,今天先到这。”她点开缩略图,“把刚才这几张发给我。” “收到。对了组长,他和那个席家老二,好像有点关系哈。”说完,王程朝人挤了下眼。 “谁?席鸿谦?” 正在调取X线图的另一实验员顺势抬起眼,复又点下头,确认道,“看着是不太一样。”该名实验人员除眼神更为凌厉外,样貌竟与王程无二——原是一母双胞。 “去查查。王麟,你报给信息处,让他们尽快安排一下。” “收到。” _ 或许只有一周,或许已经月余。 徐术没再进过食,却并不觉得饥饿,针剂中似乎含有一定量的营养素。他也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 脑子大多是半昏半沉的,醒的时间很少。徐术无法判断被关了多久,因为醒也不是正常的醒来,大多是被电击强制弄醒,偶尔是药物。 而清醒,则意味着又要接受黑暗,又要接受灼烧、漫长的放射性检测。 但不知从哪个节点开始,徐术不再被推去检测。 反而有人断断续续地和他说话,声音陌生而轻缓,说很多的话。 徐术听不清,所以无法回答。但他觉得自己变得很轻,轻得像飘在云上,仿佛飘了很远很远。 突然有股力抓住了他,把他从云上带走,塞进了一个小小的身体里。 _ “瞎子!哑巴!” “谁允许你过来的,滚回去!” 徐术被跟前的几个人狠狠推开,侧摔进刚下过雨的泥地里,左手臂划过几块带角的石头,痛感异常尖锐。 “哈哈哈哈,活该。”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嬉骂声。 徐术不确定有没有流血,但他没有抬起手臂去看,而是垂着头直到所有人离开。因为他已经通过多次经历总结得出,血液或者眼泪,完全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会助涨对方的施虐欲。 先天弱视,木讷瘦小,是很难被领养的类型,也不懂得去讨护工的关爱,在福利院相近年龄段的孩群中,徐术很快被领头者选中成为所谓的目标——毕竟欺负徐术,不会带来任何麻烦。 而其他小孩为了合群,也是为了避免“孩子王”对自己产生不必要的关注,主动或被动地加入了对徐术的排挤,并逐渐演变为无意图的单纯习惯性的行为。 这种出于地位不平等而产生的长期、反复的群体性攻击,结束在徐术七岁那年。 因为入学后,徐术的另一个用途显现了出来——写作业。 “拿好。”一个蓝色书包直直投向徐术,“字再给我练练,今天差点被点名。”声音里带着未经修饰的纯天然恶意,“再被发现你就完了!" 徐术接过书包,垂着眼应了声。 “这么小声,说给鬼听?”他走近徐术,随手甩去一巴掌。突然,足球场的方向有人喊了他的名字,他懒洋洋地应下,最后警告性地盯了盯徐术,才往那边跑去。 他打人没有收过力道,徐术被这巴掌甩得往后踉跄了几步,堪堪站稳后转了个身,抱着书包慢慢地走向食堂。 院里统一九点熄灯,但徐术作业没写完,所以不能睡。 灯灭了以后,徐术揉揉眼睛抱起那个蓝色的书包,绕过走廊推开了后门。门框顶上有盏夜灯,虽没有很亮,但要看清书上的字足够了。 徐术将书包放在花圃边的矮砖上,然后又从楼道底搬出了张塑料椅,这些是他最新找到的装备。 三年级的小学生能有多少课后作业呢?其实徐术自己的作业早就做完了。 徐术叹了口气,从蓝书包里取出作文簿,摊平放到塑料椅上。 每回布置作文,他都会写到很晚,因为要写四五百个字。那字他一直模仿得不像,徐术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能把方块字写得歪七扭八,不过自从徐术发现自己用左手写字会更像一点以后,效率多少提高了些。 《春天的xx》——今天的作文题目。徐术想起自己上周刚写过一篇类似标题的,于是决定套用。 “春天是美丽的,是绿色的,是我最喜爱的季节之一。而春天的雨,也是那么的美……” 终于,徐术写完了第一段。 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等了几秒,身后的草地果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徐术抿了抿唇,回过头,朝花圃“咪咪”地叫了两声。 一只四爪雪白,背毛乌黑的小猫窜了出来,踱到徐术跟前,又歪着头看向徐术。 “你来啦,今天也有给你带。”徐术笑着和猫说话,就从书包里拿出了一袋奶。他揪着角咬出了个口,然后倒在了塑料浅盘里。 福利院每晚会给未成年的孩童分发袋装奶。 不知道是不是快过期的缘故,奶腥味很重,徐术每回喝完都要闹肚子。但管教的卢阿姨不许他们浪费或者不喝,徐术只好偷偷带出来倒给院子里的流浪猫。 浅盘是垫在小花盆底下接水用的,徐术洗了洗,刚好给猫盛奶。 “慢点喝。”徐术蹲在地上,伸手轻轻顺了两把猫的背毛。而小黑猫脑袋也不抬,正伸出舌头嗉噜嗉噜地喝奶。 “谁在那里?” 猫听到响动,竖起耳朵抖了抖,后腿一蹬又窜回花圃里没了影。 徐术慌里慌张地站起了身,看向来人。是位穿着黑色卫衣的男生,整整比他高了一个头,生得也好看,是那种从小就看得出的正儿八经的英俊。 这小哥哥脸上带着笑,眼神却透了点关心,好像在问怎么好晚了还不睡。没有人对徐术露出过这种表情,徐术明显呆了几秒,说话也跟着卡了壳,“我……我是……” “作业还没写完吗?读几年级了?”男生果然很快明白过来。 “三年级。”徐术伸出三个指头比了比。 “三年级嘛……”男生低头看了眼徐术搭在书包上的课本,又问,“可是,这是四年级的课本,你在帮别人写作业吗?” “我……” “你为什么要帮他写?不写他会……打你吗?” 徐术没说话,只睁了睁眼,轻轻地点点头。 男生弯下腰,视线和徐术相平,缓着声问:“他经常打你吗?” “现在比较少,我给他写作业了。”徐术垂下眼,没有看人。 “那你讨厌他吗?”男生又问。 徐术觉得奇怪,但又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毕竟没有谁会在第一次见面就问出这样的问题,更不要说他还是个小学生。但他对这个哥哥有股仿若天生的信任感,所以还是回了,“不喜欢他。” “嗯,就这样就可以。”男生微微笑道,“剩下差得还多吗?我帮你一起写吧。” 这个穿得很好看、笑得也很好看的小哥哥,出现的时候少,不出现的时候多。 小哥哥有来的话,徐术这天就能早点睡觉,因为小哥哥会帮他。虽然有时候小哥哥和他说的话,徐术听不太懂,但这并不妨碍徐术崇拜值的飙升。 徐术一直想让他摸摸这只白爪子的黑猫,徐术觉得他会喜欢。但他总是在猫喝完奶以后才出现,所以没遇见过。 他们也只在晚上见面。
第49章 南迦湾 “脸上——是摔哪了吗?出什么事了?” 黑卫衣的哥哥已经很多天没有出现了,徐术经常会想他来,但不是今天。 毕竟也没有谁会真的愿意把自己弱小的一面,完全揭开给别人看,更何况是自己崇拜的人。 徐术往右避了避,躲进路灯的阴影里,低下头,身体瘦小得仿佛要和夜色融为一体,“没事……我……” 男生很短地叹了口气,“那也让我看看好吗?你今天来晚了,我很担心。” 几秒后,徐术抬起了头。皮肤没有破皮流血的痕迹,但颧骨到左脸侧乌青一片,过了不到一天却已经这样明显,可见当时受力程度之深。 男生抬起手在那块乌青前虚空点了点,没有去碰。他皱了点眉,轻声问,“是他吗?今天他为什么?” 徐术幅度微弱地点下头,“我有道题…没做对。” “你觉得,是你的错吗?” 徐术听到男生这样问。其实,不久之前男生已经问过他一次,是他被人推倒划伤膝盖的那天。 徐术记得那天自己说了“不是”,因为根本没有原因,更像是一时兴起。 但今天呢? 今天确实是因为自己做错了题才……徐术却隐隐觉出了不对,他最近经常有这样的感觉,身体里像是有股气要泄出来,如果还堵着,似乎就会爆炸一样。 “怎么会是你的错呢?”男生看着犹豫的徐术,是要把人完完全全看进眼里的眼神, “他上回为什么会打你,你想知道吗?” 徐术愣愣地应了声。 “那天有人被领养了,你记得吗?其实,那对夫妇一开始选的是他,但最后改成了别人。” “为…什么?” “很简单的,如果你是他们,你会选他吗?” 这次,徐术很快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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