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予垂头,捏着来不及换下的演出服衣角:“你把耳钉换掉了...” 宋屿安看了一眼他空荡荡的耳朵,回应:“你未必摘得比我晚上多少。” “不是的,”沈乔予辩解,“是因为上台演出,妆造要求,我才摘掉的...” “事实就是,我们分手了。原本是一对的耳钉,你摘掉了,我也摘掉了,”宋屿安打断他,“我不关心过程,你也不用再向我解释。现在多说几句,会让结果变得不一样吗?” “可你说过的,你会在每一条路的尽头等我...”沈乔予的话自己也说没了底气,“我...我不求我们之间能和好如初,只是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这一个多月联系不上你,我好担心...” 说话间被挥开的手又要攀附上来,宋屿安无声躲开:“原来你还记得我给乐队起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啊...我以为你忘了呢。” “沈乔予啊...”宋屿安一声叹息,眼里的哀伤稍纵即逝,转瞬又恢复一片平静,他抬眼,望着对方,“我以前是不是把你惯坏了,让你以为我对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不在意、不计较,就算我做一条狗也是理所应当,是我上赶着,所以我活该犯贱?就这么笃定即使你爬上别人的床,转头再来找我,我也可以原谅?” 沈乔予从没听宋屿安说过类似的话,此时有些木然,嘴里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屿安...短短一个月而已,你好像...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宋屿安一怔。片刻后终于再次开口,说了这一晚以来第一句听似无情的话:“不是我变了,我一直都这样。我只是...” “不想再爱你了。” 他的话一顿,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和过去作别。 听起来有些冰冷无情,却是实话。 他没有企图借这些言论赶沈乔予走的意思。他也本以为自己会带着情绪说这些话的,可真的到了宣之于口的这一刻,他发现字字句句竟都是他的真心—— 不知道在什么时间,再次面对面提起曾经的一些往事,竟没了想象中的那些艰难。 过往的一切依旧历历在目,只是好像那么沉重的曾经也可以在一瞬变得轻如鸿毛。放不下是一瞬,放下也不过只在转眼间。 “可我们在一起了六年,才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你...” “沈乔予,你也知道我们在一起过六年?”宋屿安的声音突然有了起伏,话说一半梗在了喉咙,“但凡你在做那些事前想到过这六年,你...” 他声音里的那些哽咽实在难以察觉,傅凌清和他咫尺的间隔,也才能够依稀分辨。 话没说完,宋屿安却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趣。又是一声叹息,再张口时,已是潇洒与过往作别:“算了,过去的,别再提了。祝你以后...得偿所愿,星途...坦荡。” 说完他垂首,抬起胳膊指指门外:“我说完了。以后别再见了,请吧。” 沈乔予拖着步子向外走去,一步比一步缓慢,步步都是不甘心。他走到一半,突然转过身,指着傅凌清,声音听起来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歇斯底里:“那他呢!他算怎么回事!是和你一起去冰岛的那个人吧!你敢承认吗,你和他没什么?难道不是和我分手前就勾搭到一起了么?!” 宋屿安一愣,陷入了沉默。和沈乔予之间的六年,他竭力维护的最后一点体面,在沈乔予这话出口的那一瞬被彻底扯断,不复存在。 “沈乔予,真的...在一起过这么多年,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口?是,我和他是有什么,但那又怎么样?”短暂的失落后宋屿安大方承认,连傅凌清都是意料之外地一怔,“我宋屿安摸着良心发誓,我和他是在冰岛才认识的,我俩之间就算有什么,也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你呢,沈乔予,你敢吗?” 沈乔予又往后退了两步:“你知不知道他...他是谁?” 宋屿安没有丝毫留恋:“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劳你费心。” 沈乔予给他留下的回忆只剩下痛苦,在这片海里漫溯,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像恶鬼、像水底蔓生的水草,缠着他,在脖子上绕紧,他喘不上气,或许很快就会死于溺水、死于窒息。 他不留情面地对人下着逐客令,这样的情景令人痛苦,哪怕再多一分钟,他都难以再坚持下去。 沈乔予有了破罐破摔的决心,指着傅凌清不肯松口:“他是梵亚的二公子,你以为他就有多干净吗?” 宋屿安动作一顿,反应过来还是将人往外推:“与你无关,请你离开。” 看出宋屿安的异常,在一旁作壁上观的傅凌清上前一步将人护在身后,挥手打掉指着自己的手:“你凭什么以为宋屿安会在原地等你,凭什么以为勾搭到一个傅逾明就万事大吉?你根本不知道你放弃的是什么,靠近的又是什么...” 没想到他会就这样冲出来,沈乔予一时反应不来,连带着丧失了一些语言组织能力:“你、你有什么立场...” “确实,我和你没什么关系,没必要和你说这些,”傅凌清接他没说完的话,看向他的眼里没有丝毫的情绪,比愤怒厌恶更令人胆寒,“沈乔予,你自求多福。” “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话未说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的眼神重新回到宋屿安的身上,在他和傅凌清之间来回地看,话音在颤抖,“屿安,你和他、你们...真的...” “我以为你是开玩笑气我的,”他说着,目光在二人身上打量,上下唇开开合合却始终碰不到一起,“你做下面那个?” —— 糟糕,傅凌清也说不清具体的缘由,只是一瞬颅内警铃大作,直觉沈乔予的这句话触及了宋屿安的逆鳞。 他下意识地再次挡在宋屿安的面前,没回头,不知道此时身后人的表情,只好背过手去捞着他的胳膊,轻轻用力,无声地说有他在。 他终于肯正视沈乔予一眼,眼神却满是不友善的敌意:“傅逾明的床是你自己爬的,现在来这玩藕断丝连想恶心谁?是想为自己的行径找借口,还是舍不得宋屿安的同情心?” “你自己选择不要的,有的是人珍惜,”他轻轻放开宋屿安的胳膊,将面前的人一步步逼到店门边,长臂推开店门,“话说清了吗?以后你没资格再出现在宋屿安面前了,我做的主。你可以走了。” 店门开启的一瞬冷风倒灌进室内,宋屿安一激灵,终于清醒。 沈乔予怒视着离去,却似乎起不到任何威慑的作用。 他出了店门再回头,宋屿安已经转过身去收拾操作台,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他朝室外等候已久的一行人挥挥手臂,宋屿安打了好几年的那架鼓被抬进来。一行人被刚刚室内剑拔弩张的氛围吓住,无人敢往里面去,于是鼓被暂时放在紧邻门口的店面上。 看得出来负责打包的人下了功夫,生怕这一堆大家伙在搬运途中磕了碰了。 宋屿安看着用过多年却依旧被珍惜得光洁如新的鼓,心想所有的脸面都撕破后,最后的这一点可怜的“体面”,到底还能不能称得上体面。
第30章 和我试试 = 咖啡机没有清理,水池里的杯子也莫名其妙又堆成了山。宋屿安怎么也没了收拾的心思,只好在店铺的三人小群里发了条消息,尽力装出轻快的语气: 「晚上来了朋友,懒得收拾了,明天辛苦二位美女!」 「哦对,记得再订几个新玻璃杯,今晚手滑,碎了几个。」 等检查完店里的门窗水电,傅凌清已经在门外等了他多时。见宋屿安走来,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牛皮纸袋,打开来看,竟装了几瓶啤酒。 宋屿安脸上看不出丝毫愧疚:“不好意思啊,咖啡是没得喝了,喝这个凑活凑活吧。” 走几步路上了江堤,寒冬末的深夜少有人往江边走,只有代表着一市繁华的午夜灯火落入江里,随着冷风荡漾。 心照不宣,无人提起刚才发生的事,傅凌清晃晃手里的袋子:“不回家啊?” 宋屿安向手心哈了口气,趁热揣进了口袋里:“你来找我,是为了让我趁早回家的?” 不是,傅凌清如实摇摇头,我巴不得你别回家—— 或者把我带回你家。 而后突然陷入了一阵莫名其妙的沉默。傅凌清扭头去看宋屿安,却发现对方步履缓慢,边走边侧过头来注视着他。 “怎么了?”他问。 “刚刚...”宋屿安说,“谢谢你啊。” 傅凌清侧过头,不接他感谢的话,反而问起一个没头尾的问题:“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是...朋友?”宋屿安一时语塞,边缩脖子抵挡江上吹来的冷风,边揣摩着答,“炮友?” 傅凌清在他身后停住了脚步,宋屿安回头望他的时候他开口:“宋屿安,我想和你成为彼此之间不用再说‘谢谢’的关系。” 宋屿安接不上话,想往前走又一下子挪不动步子。只好就近趴伏在江边的栏杆上,转移话题:“你刚刚干嘛讲那些吓他...” 傅凌清想了想,大概说的是他要沈乔予“自求多福”的那些言论。 “我没吓他啊,我说的是实话,”他欲言又止,“傅家没一个正常人,最不正常的就是傅逾明。” 宋屿安望着他,要他继续说,傅凌清却怎么也不肯再开口了。 宋屿安催促:“嗯?说完啊。” 傅凌清摇头:“不想说了。怕说多了你又心疼,做一些多余的事情。” 宋屿安沉默了几秒,问了最后一句:“会出人命吗?” 傅凌清眉头一跳:“姓傅的的没牛逼到逍遥法外的地步。” 宋屿安头低下去又抬起,似是长叹了一口气:“那好,我不问。” 谁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养出来的默契,傅凌清从牛皮纸袋掏出里面的东西,轻车熟路,像在冰岛时一样拉开拉环递给宋屿安:“你千万别告诉我,刚刚都闹成那样了,你现在还在担心你那个前男友。” 宋屿安摇摇头,酝酿不出口的话,一张嘴就散在了风里。 于是他仰头灌一口酒,重新组织语言。这样来来回回几次,无言间,一罐顷刻就见了底。 傅凌清收回空罐,又递给他新的。没有一个人说话,无声的氛围里填满了重复的动作,他一次次地抬腕,喝得越来越急。 他仰头,脖颈抻成一条平滑的曲线,液体滑过喉咙,几乎看不到喉结的吞咽。 他就这么一口接一口地灌自己,傅凌清站在一边,不喝,也不拦。 每喝一口,宋屿安的眼睛就变得更红一些。等第三罐喝掉一半,他终于停下,易拉罐握在手里,手肘撑在栏杆上,平静地盯着不平静的江面。 只剩无声,持续的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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