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叙安胃里的东西不多,吐了一点就没了,干呕几下之后,刚要扶着墙起身,又跪倒回马桶旁,狼狈地吐出充满酸味的胆汁。 是天冷了没食欲,还是工作太忙呢,简叙安好像瘦了,背脊上的一对蝴蝶骨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凸起得很明显。傅屿伸出手,还没碰到,简叙安猛然站起来躲开他,手背压在唇上,另一只手抓起洗漱台旁的毛巾朝他扔去。 毛巾撞到他额头,然后垂直掉落地面,已经染上了血。 好像流血的情况比预想的严重啊,一边眼睛已经有点看不清了。 “这又是什么把戏。”简叙安从镜子里冷冷回视一眼,低头迅速漱口,洗了把脸。 妈的,身上脏兮兮黏乎乎的,光洗脸有什么用。 “过来。”简叙安说。 另一具脏兮兮黏乎乎的身体走到他旁边,盯着他的那双眼睛瞳色很黑,在灯光的照射下也没变得亮一点。 他伸手将傅屿的头发拨开,动作有点粗鲁,对方皱了皱眉头,没呼痛也没躲避。他仔细瞧了瞧,伤口挺深,不大,血流得有点多,但应该不需要缝针也不至于破相。他又抓了一条大浴巾摁在那上面。 “自己拿好,出去擦干净穿衣服,打电话让酒店送医疗箱来。”见傅屿想说什么,他打断,“别让我说第二遍。” 傅屿出去之后,简叙安把浴室门锁了,用花洒匆匆将身上的痕迹冲洗一遍,套上浴袍出来的时候门铃正好响了,他看了一眼坐在床边低着头不知道看什么的傅屿,走过去开门把医疗箱领了。 那只箱子下一秒就被丢到床上,撞到傅屿的背。 傅屿抬起眼皮看着他。 “怎么?”简叙安居高临下,“自己处理,还要我伺候你吗?” 傅屿挪开压着的浴巾,血已经不流了。慢吞吞地打开医疗箱拿碘伏的时候,简叙安从外套口袋里掏出烟盒直接咬了一根出来,将窗户推开一道缝站在那儿,灌进来的冷风令他几乎立时后悔了,但还是硬挺着背脊。 真狼狈。 左手托着烟灰皿的时候,他才发现手腕上还挂着那只苹果手表。金属表链上的扣子不知道为什么打不开,他掰了几下,指甲差点卷边了。 “别弄了,解不开的。”一只手探过来,把窗户关上了,“冻死了。” “这又是你的那个什么锁?”他问,“要几个小时才能开。” 傅屿间歇性地不说话,指尖还搭在他的手腕上,明明体温比刚刚吹了冷风的他高一点,却无端令肌肤接触的那一小部分面积起了鸡皮疙瘩。 他烦躁地把头发往后拢了拢。 傅屿现出犹豫的神色,在简叙安觉得他又打算沉默面对的时候开口了:“你刚刚明明很享受。” “小孩子真麻烦,我不想撕破脸,好像给了你一种可以得寸进尺的错觉?” “我已经成年了。”他甚至抬起简叙安的腕表认真看了下时间,已经过了半夜零点,“昨天,十八岁了。” 简叙安想嘲讽他,嘴角动了一下,发现完全笑不出来。 “那欢迎找别人做爱。我对你没兴趣。” “你在知道我是你的未成年弟弟之前,一个月内跟我上了十二次床,这是没兴趣?”傅屿斜靠在窗沿,以一种比简叙安低的姿态仰视着他。“那时你甚至都不需要SM。” 我是因为谁现在才变得障碍越来越严重啊……简叙安直视他:“我玩腻了。” “你想玩什么我都可以陪你,我查了很多资料,也学习过了。” 在傅屿伪装成成年人,第一次用假身份证溜进那个俱乐部的时候并不知道那是有特殊癖好的人去的地方。他跟随母亲又迁徙到了一个陌生地方,在与女同学的数次短暂接触中刚刚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似乎不太大众,那个时候他以为同性恋的世界很狭窄。 在叫作Male Only的俱乐部里,他遇到了简叙安,像天神一样把他从被下药的困境中带到自己的房间。那晚他们没有上床,简叙安咬着烟用手帮他弄了四次,到天亮也没答应他神智不清的求欢。 告别的时候,他讨到了一个裹着烟味的冷淡的吻。 后来他再去Male Only,就都是为了简叙安。那个时候的简叙安也有点冷漠和神经质,总叫他新手,却因为他是新手而展现出温柔和包容。 “我不是单纯的Masochist,你跪在地上撅着屁股挨操也可以?” 简叙安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皿里,眼皮动了动,波澜不惊的瞳仁中渗出冷酷与无情。 “可以的。” 傅屿立刻要跪下去,简叙安的脚背在他膝盖上托了一下,阻止了他。 “摸摸看。”简叙安说。 傅屿不敢确定动作的指向,于是简叙安解开自己的浴袍带子,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内裤上。 “我看见你这张脸硬都硬不起来。滚吧。” ---- 都快五月,怎么又冷回去了,冻得又想冬眠了。
第8章 08 对话与鸡同鸭讲 简叙安犹豫过春节是不是别回平港市了。工作以外的借口难以糊弄简志臻,但他也干不出来用工作拖累整个部门的损事。简志臻一通电话过来,他还是开车回去了。 因为说傅盈在牢里让人传话想见他。 除夕前一天他到了家,车库的自动门卡了一下没有升起,像是从里面手动锁住了。 这里是地广人稀的城郊别墅区,从遥远吹来的山风中,他听见车库里传来熟悉的来自他父亲的呻吟与陌生的来自另一个女人的娇喘,一时没有动弹,直到交叠的叫声与秽语渐次加快,他在等,等到了简志臻一句沙哑的脏话,那是简志臻射精时的低俗习惯,从他不懂人事的童年时期便常常听见。 他熄了火下车,走进家门的时候被一种由来已久的无力感所笼罩。 一个新的女人。 在因为简志臻受重伤和进监狱的两个女人才离开短短几周的时间里,这个人——不,这匹发情的种马——又与新的女人缠绵在一起。 “家里其他人呢?”简叙安一边摘围巾一边问张管家。 没有明说,但张管家肯定也懂他问的是谁。 看到张管家的神情时简叙安顿觉不妙。 用张管家山路十八弯的转述来说,简志臻不是第一次带车库里的女人回家。就在几天前,傅屿脸上挂着伤回来撞见了客厅里的“事发现场”,发生了“一点”争执,简志臻说“成天不知跑到哪鬼混,不想上学就别上了”,让唐助理直接办理了退学手续,傅屿出了家门,没有再回来。 简志臻估计都未必察觉到这件事。 简叙安把围巾重新戴上去。 “要出门吗?”张管家问。 “嗯,联系唐助理,明天的探视看能不能提前到今天。” 傅盈的头发被剃得很短,人消瘦了,更显出五官骨相天生的优越,傅屿遗传到了其中很多项优点。他那会儿怎么会没发现这个人跟自己的生母长得相似呢?也难怪傅盈不相信他。 “眼睛怎么了。”隔着探视的安全玻璃他都能发现傅盈的眼睛不对劲,看向他的瞳仁没有聚焦。 “跟这次事件无关。”傅盈摇摇头,“是顺带被检查出的毛病,视网膜色素变性。” 从未听过的名词。简叙安皱起眉:“会怎么样?” 傅盈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正在里面也没什么值得看的东西。” 简叙安沉默下来,他向来不擅长盘根究底。 “我听说小屿被简志臻赶出家门了。” 简叙安有点想抽烟,忍耐地摩挲了下指腹。“今天回去听张管家说了。” “简志臻他怎么可以……” “那你又怎么可以明知他是这样的处境还做出一些无可挽回的事情?” “也不怪你们不信,我自己都不清楚当时看见那个女人的一瞬间,血涌上头的我究竟想干什么。”傅盈说得很平静,“现在这个结果我并不后悔。只是……”她停顿了片刻才接下去,“我需要你的帮助,但不是帮助我。如果你对你弟弟还有一点情谊……” “你想要什么样的情谊?”简叙安不耐烦地打断她,“我以为你是这世上最不希望我跟他有牵扯的人。” “如果你变成个瞎子,很可能会死在监狱里,或许也和我一样觉得那些都成了细枝末节。医生说一年前和两个月前,小屿都有段状态很好的时期,现在想想,好像那些时候他都跟你在一块。” 简叙安没明白,但敏感地捕捉到一些不妙的关键词。“什么意思。” 傅盈念了一串电话号码。“找到姜医生,他会向你说明的。小屿需要有一个人在他身边,你当然不是我的最佳人选,却是小屿的最佳人选。” 对简叙安来说,亲生母亲和简志臻的其他女人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既可怜,又可恶,他感受不到那份血脉相通。 其实唯一曾令他感受过血脉的反而是傅屿。在傅屿三岁之前他们一起生活过,那时候傅屿还姓简,简志臻还不知道傅屿不是他的儿子,还在与傅盈在厌烦与忍耐中共同生活,简叙安也还没有成长为冷血的青年。两位家长时常不着家,保姆哄不住傅屿的时候是简叙安抱着他摇晃,指着窗外的月亮逗他开心,月光曾带着温度洒在他们身上。 称不上相依为命,他们生活优渥,也都不是情感丰富的人,简叙安从小就习惯压抑自己,从刚刚探监时在傅盈那得到的消息,傅屿大概率也有某种先天性的缺失。在这样的前提下,三年的记忆确实太单薄了,甚至他们再相见也相互认不出来,彼时傅屿的面庞尚未成形,而对傅屿来说,简叙安至多是幼年记忆中一个温情的模糊的影子。 简叙安从监狱那边离开后去见了姜医生,到家已经挺晚,用人正在收拾餐桌上用过的盘碟,见到他出现说马上为他重新做几份菜肴,他拒绝了,脏器里沉甸甸地装满听来的信息量,把胃口都挤没了。 楼道口传来脚步声,是那种轻快的、像小鸟一样的节奏。 他抬起头,看见一张轻快的、像小鸟一样的脸。 “嗨。”穿着真丝睡裙,长发湿漉漉的女人朝他打招呼。 婀娜的身姿来到他身边,一只手压在他扶着餐椅的手上,碰到了他的腕表。他们离得很近,对方用跟下午那些娇喘一样的声线和语气说:“在车库外面偷听的人是你吧。” 细腻肌肤散发出的独特香气令没有进食的胃开始翻腾,他顿了顿,抬头道:“她要跟我们过春节吗?” 简志臻下楼来,露出一抹笑容,对女人说:“算了吧,那小子,胆子没有以前大了。” 三个角的对话,谁也不理谁,鸡同鸭讲。 简叙安记得简志臻的这个笑容。高中的时候他与父亲带回来的其中一个女人睡了,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这是出于好奇还是报复。醒来的时候女人躺在他怀里,他陡然充满了愧疚、不安和彷徨,甚至开始不着边际地想,如果刚刚他没有带套,女人又怀孕了,那么孩子该是个什么辈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发现简志臻的半张脸竟出现在门缝里,露出同样讽意的笑容,这成为他青少年时期的噩梦,后来再也无法和女性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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