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药很难受,吃过药也很难受,光是看到那些“噩梦、幻听、呕吐、震颤、躯体疼痛”等字眼,楚洋已经觉得难过,那身处其中的莫语,究竟会有多煎熬?这些年他忍着病痛和药物副作用,一个人在非母语环境学习、工作,要面对怎样的压力和痛苦? A4纸的抬头写着To social worker,所以,在每一次病发之后,他身边没有亲朋,只有社工。楚洋此时心里像被揪住一样,疼得无所适从。 清晨七点,莫语醒来,看到床头柜摆着一杯水,旁边还放着巧克力。记忆是残破的,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拼凑出完整的模样。后背和脚腕有些痛,后背是被张路弄的,可脚腕是为什么?正在思考着,莫语听到了屋外的脚步声,他站起来拉开门,见到了楚洋。 莫语:“……” “醒了?饿不饿?你早上一般吃什么啊?我给你做?”楚洋说话时的状态很随意,就像朋友之间的问候。 莫语:“你……?” “莫医生,你昨晚真的很吓人诶。”楚洋笑着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来送到莫语面前,“我可以索赔吗?你把我餐厅的门都踹坏了。” “抱歉。真的很抱歉。我会赔偿的,你给我个报价,我……” “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楚洋笑道,“是那门不结实。快说,你早餐一般吃什么?我给你做。” 莫语抬手拽住楚洋:“你别动,我来做,你去沙发上坐着就好。” “呃……你会做饭吗?” 莫语偏头,似乎是笑了一下:“你应该问,我不会做什么。” 十分钟后,楚洋看着面前的盘子,惊诧地说道:“你竟然连煎饼都会做!” “锅不大对,我想着回国之后随时能吃到煎饼,就没买摊煎饼的锅,好在家里有平底锅,先凑合了。”莫语把另一个盘子放到中岛上,“家里没有薄脆,我换成了麦片饼干,你如果吃不惯可以吃这份,这个里面没有麦片。你喝什么?牛奶?豆浆?咖啡?” “牛奶吧。”楚洋应道,“你快别忙了,坐下吃饭。” 莫语端着咖啡转过身来,和楚洋对面而坐,犹豫许久,终于开口说道:“实在抱歉,让你看到我那个模样,还有,我昨晚好像骂你了,真的对不起。” 楚洋:“我接受了。” “嗯?” 楚洋:“我说,我接受你的道歉,关于你踹坏的门,还有你让我滚。这两件事,你的道歉,我都接受了。所以,这件事可以告一段落了。” 莫语愣了愣,垂下头不再说话。 “但是,”楚洋接着说,“让我看到你那个模样,不是你的错,所以对于这件事,你不用感到抱歉。同样的,人渣砸车,给我添麻烦的是他,不是你。还有,被人渣伤害过的人,更没有错。受害者就只是受害者,受害者不需要完美,更不需要被追责。” “你……” “我这样说话你能接受吗?”楚洋有些局促,“昨晚苏行让我平常对待,可我好像还不太会。我只是想起昨晚我们说的话,觉得应该跟你解释一下我的态度。” “这样很好。”莫语笑了一下,“真的很好,我可以接受。就算我有病,我也是个成年人了,谢谢你可以拿我当个正常的人。” 楚洋松了口气,说:“那……莫医生,看在我照顾你一晚上的份上,能不能让我在你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好困。” 莫语这才意识到,楚洋还穿着昨晚吃饭时那身衣服,昨晚自己都没有给他安排好,甚至在药物作用下把他当作了社工。莫语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去给你铺床,你可以先去洗个澡。呃……衣服……咱俩身材差不多,你介意穿我的吗?或者衣帽间里还有一些晏阑的衣服,都是新的。” “他家衣帽间那么大还放不下吗?干嘛塞到你这里?” “这房子是他的,以前是他用来放东西的。” “艹!真烧包!买这么大的房子当仓库!”楚洋笑骂了一句,“穿他的!资本家的便宜,不占是傻逼。” 莫语笑出了声,说:“卫生间柜子里有新的毛巾和浴巾,你快去洗澡吧。” 卫生间里,楚洋脱掉上衣,看着自己手臂胸前被莫语抓出的痕迹,无声地叹息。他大概是不记得了,半夜在梦中哭喊,中英夹杂的哀嚎求救,还有那无法克制的抖动,他大概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也好,楚洋想,最起码能少一些痛苦。 莫语已经收拾妥当,他回到卧室,拿出笔记本,思考许久,在高于基准线的地方画下了一个圆点。之后提笔写下了备注:遇到了Z,导致自己情绪失控。但……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心情似乎被抚平了,还有了久违的期待。 —————— 前面已经通过晏阑的话表达出来了,莫语的崩溃根源是重新遇到人渣前任。在没有触发点的时候,他的病控制得很好,可以说是长期稳定状态,所以不会影响工作生活。他这次发病之后苏行也替他请了假,不存在他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上班面对病人这种情况。 我尽量不直接描写病发时候的状态,以免读起来太过压抑。前期会难受一些,后面慢慢会好起来~ 这篇文更加偏现实向,是HE,是救赎,但并非“爱是一切”,不是无脑甜文。
第5章 楚洋一夜未眠,前半夜陪着莫语折腾,后半夜则提心吊胆,此时已经精疲力尽,几乎是在躺到床上的那一刻就睡了过去。 家里有另外一个人在睡觉,这对莫语来说是个新的体验,难得的,这一次他没有抗拒。后背依旧有些痛,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沙发里,拨通了苏行的电话。 每一次病发之后,莫语都会尽力去拼凑出病发时的状态并记录下来,这样有助于医生对他的病情进行分析。甚至曾经,他在家里架设好摄像机,如实记录下他的躁狂和抑郁,即便那场景看上去疯癫丑陋,他也不会回避。病就是病,没有人陪他面对,他就只能自己面对。 “今天的自我评分是多少?”电话那头苏行问道。 莫语:“你又不是我的咨询师,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苏行说,“是你想知道的欲望更加迫切,我问你评分只是确认一下你现在的状况。” 苏行的逻辑一向缜密,莫语缴械投降,说道:“今天在基线之上。” “好吧。”苏行应该是换了地方,背景里没了嘈杂的人声,“在餐厅时你没有很失态,我也只是做了简单的安抚。但是昨天半夜你的状态很不好,我这里有一段录屏,是半夜楚洋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给我打视频电话时我录下来的,你是自己看,还是……” “发给我,谢谢。” “果然啊,我还是理解不了活人。”苏行打趣道,“幸好我有本职工作,不然我这样出去执业,肯定要饿死了。” “晏阑会让你饿死?” “那不一样!”苏行停顿片刻,说道,“其实你不必这样,你完全可以不提到晏阑,这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明白,但这是我自愿的。我想要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就必须努力融入。我现在不相信亲密关系,不代表我要回避周围所有人的亲密关系。你和晏阑的关系是事实,我避而不谈有什么好处?回避从来不是解决办法,你就当我在脱敏吧。” 苏行没有继续上面的话题,转而说道:“视频发你了,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在你的咨询师面前打开看。” “这样的视频我电脑里存了很多。苏行,你也太小看我了。” “当我没说。”苏行立刻说道,“我继续去玩我的标本了,你随意。” “等会儿!”莫语长出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谢谢你。” 电话那头传来笑声,紧接着就听苏行说:“酸死了!我挂了啊!” 莫语挂断电话,像以前很多次一样,戴上耳机打开视频。首先撞入耳朵的是楚洋有些慌乱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自己颠倒无序的语言和涕泗横流的丑陋模样。用英语喊着“let me go”,用中文哭诉着“救我”。莫语捏了下额头,觉得自己这个状态真是拧巴得可以。 视频中,楚洋手忙脚乱地按住自己,一遍遍重复着安抚,到后来镜头彻底变黑,应该是腾不出手来,只好把手机放在桌上。没有了狰狞的模样,只有衣服的摩擦声、哭声、喘息声。很久之后,莫语听到了楚洋的声音:“有人爱你,会有人爱你的。” 再之后,挣扎躁动的声音逐渐变小,视频再一次亮了起来,楚洋没有出镜,用后置摄像头拍着自己安睡的模样,小声道:“可算是踏实了。” “你怎么样?”是苏行在询问,“切个角度让我看一眼。” “我能有什么事?”楚洋切了前置镜头,“太他妈累了,卧槽我这头发!没事啊,就是刚才折腾的,你也赶紧睡吧,这么晚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 视频到这里结束,不知是后面没录,还是苏行没把后半段发过来。最后一个镜头,楚洋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领口被扯开,露出了几道新鲜的抓痕。 莫语操作了一番,把那句让自己安静下来的安抚单独截出来,重复播放。不那么清亮的男声一遍遍撞入自己的耳蜗,那句低喃仿佛巫师的咒语,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量,顺着耳道直冲大脑,如柔软又坚韧的水草一般缠绕住海马体。莫语缓缓闭上眼,放任了自己的情绪。飘浮着,柔软的,轻盈的……那咒语仿佛适用一切令人舒适的形容词,莫语感觉到久违的平和,渐渐的,如梦云端。 不知过了多久,莫语觉得脸上有些酥酥痒痒的感觉,他抬手去摸,却摸到了一只温暖的手。睁开眼,楚洋就在眼前。 “你在哭。”楚洋温柔地问道,“梦见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莫语飞快地抹了把脸,摘掉耳机,说道:“没……没什么。” 楚洋收回手:“在沙发上睡多难受?要是困了还是回房间去睡吧。” “是药物作用。”莫语说,“药物可以让我平静,但副作用是嗜睡。吃过药后我的记忆是模糊的,记不住梦里的事情。” “我不是在逼问你,不用解释得这么清楚。”楚洋轻轻叹息,“我公司还有事,得回去处理一下,你可以一个人待着吗?” “可以。”莫语连忙说道,“实在抱歉,耽误你工作了。” “怎么又道歉?你们外国人都这么客气吗?”楚洋无奈地笑了笑,拿出手机快速按着什么,“我忙起来不一定能看微信,但电话都会接,我把私人号发你微信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房门关闭,一切归于寂静,莫语走到窗前,看着楚洋被一辆商务车接走。是啊,好歹是个高管,能这样照顾自己一夜已经不容易了。莫语拉上窗帘,打开投影,随意点开了一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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