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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我还真没想到。”莫语说，“我确实不太了解这些事情，但毕竟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楚洋摆摆手：“你真别客气，也别往心里去，别让人渣影响自己，不值当的。” 莫语那游走在边缘的情绪突然崩盘，他问道：“为什么让人渣影响自己就是不值当？那真的被影响了的人，是不是比人渣还烂？” 楚洋吓了一跳，原来晏阑刚才让他注意莫语的情绪是这个意思。他在这方面毫无经验，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莫语猛地起身：“我去趟卫生间。” “呃……莫医生？” 莫语把卫生间的门反锁，打开水龙头，让水声掩盖住自己崩溃的声音。 楚洋抓起手机给晏阑打了电话：“卧槽你个阎王！你跟我说实话！莫语是什么情况？！老子这么多年还没有因为说错话把人惹着过！晏阑你他妈坑我呢！” “让你丫少说话！”晏阑说道，“你给我把人看好了，出了事你负责，我们马上到！” 楚洋放下电话，深呼吸片刻，起身走到卫生间门口，敲门：“莫医生，你还好吗？” 半晌，卫生间里传出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一声隐忍到极致的“滚！”，像困兽的嘶吼，即便隔着一道门，楚洋也能感受到那声音之中的情绪，愤怒、挣扎、难过，还有……绝望。 怎么会？刚才还是彬彬有礼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这样？ “楚洋？有钥匙吗？”进来的人是苏行，晏阑的爱人，一名非常优秀的，有心理咨询师证书的法医。 “啊？” “钥匙！卫生间的钥匙！” “……有！”楚洋连忙开门去叫领班，拿了钥匙回来。 苏行站在卫生间门口喊道：“莫语！我是苏行！我现在要开门了！” 卫生间里依旧是水声。 “莫语，我现在开了锁，手放在把手上，我往下按动就可以把门打开，如果你接受，我就要进去了。” 沉默。 苏行转头向楚洋说道：“你先出去，晏阑在外面处理车的事，这里有我。” 楚洋点点头，有些茫然地往外走去。 “没有人了，莫语，只有我，我进来陪你。”苏行小心翼翼地打开卫生间的门走了进去，只是一个门缝，只有那不到两秒的时间，楚洋就看清了卫生间里的场景———莫语瘫坐在地上，头发和衣服湿了大半，眼神涣散失焦。 停车场里，晏阑插着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还在撒酒疯的张路。楚洋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晏阑身边，问：“到底什么情况？” 晏阑：“听说过双相情感障碍吗？” “抑郁症？” “是躁郁症。”晏阑轻声说道，“得这种病的人，会在躁狂、抑郁和正常状态来回切换。” 楚洋愣了片刻：“那……莫语？” “八年前确诊的。”晏阑轻轻抬了下下巴示意，“就因为那孙子。” 楚洋惊讶道：“八年？他比咱们还小一些吧，八年前也就才……二十冒头？这怎么回事？” “他今年三十。”晏阑掐着旁边绿化里的叶子，反问道，“在你的认知里，什么样的男人算是渣？” “伦理道德底线？玩弄感情？出轨约炮？滥交？” “张路都干了。”晏阑叹了口气，“我婚礼时找莫语帮忙，偶然撞破他的一个秘密，逼着他跟我说实话，他才告诉我，刚出国时他状态不好，挺孤单的，张路在那个时候跟他告白，俩人开始了异国恋。恋爱谈了四年，莫语就被……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好像是精神虐待，大概就是PUA的意思。反正在恋爱阶段，张路一直在贬低他、折辱他，让他觉得自己很失败。他本科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学期，病情已经严重到影响学业，挂了两科，触及到红线，被学校约谈。在约谈时老师发现了他的问题，申请了学校的心理咨询介入，之后转到心理医生那里，折腾了近一年才确诊是躁郁症，这些年一直在治疗。其实如果往前追溯，他应该是从出国留学那年就病了，跟张路在一起的那几年，是导致他病情加剧的原因。他这次回国是休养，上班只是为了找点事情做，所以苏行才托淳教授给他安排了个特聘的名头，每月只上七天班，只有一个夜班。怎么偏偏就碰上了那孙子！真他妈晦气！” 楚洋短暂地消化了一下这些信息，说道：“张路可能已经盯上他了。莫语到的时候张路那边都喝了三轮了，我还特意让莫语到包厢里去吃饭，就是怕他们碰上。怎么张路出来撒酒疯不砸别的车，偏偏就砸了莫语开的车？” “艹！”晏阑把手里的叶子扔在地上，“反正这次肯定能立案，前挡风碎了，还有机器盖上那个大坑，修车得好几万。” “够刑事了？” “五千以上就够立案的。” “太好了！”楚洋拍手，“让他感受一下我们国家的法律铁拳！我还要追责，让他赔违约金！就这种畜生，不关个十年八年的不解气！” “最高三年，可能还有缓。”晏阑叹气，“你以为我不想把他弄进去？但是不行啊！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苏行在这时扶着莫语走了出来，晏阑见状直接拿钥匙开了车，对楚洋说：“你开我车送他们回去，我跟着警队回去立案。” “成。”楚洋应声，接过钥匙往车边走去。 苏行已经把莫语安顿在副驾上，他从楚洋手中拿过钥匙，说：“我来开，不然我会晕车。” 楚洋撇撇嘴，没再多话，自己坐到了后排。 莫语闭着眼靠在座椅上，不知是睡了还是在闭目养神，夜晚街道上的车灯一轮一轮晃过，一次次给他的侧颜打上昏黄的光线，逆光看去，睫毛是纤长的，鼻梁是高挺的。只是湿漉漉的碎发贴在额头，把他的容貌衬得有些狼狈。这样美好的人，为什么会不被珍惜？楚洋心中有些难过，那个形容猥琐的张路，凭什么能糟蹋莫语？楚洋提着一口气，现在这种情况，他不敢表露出自己的情绪，怕引得莫语犯病。他拿出手机，点开搜索引擎，输入「双相情感障碍」。 注： 躁郁症的发作不一定有规律，有时候会一瞬间从狂躁跌入抑郁，也有可能会合并发作，而且每个病人的状态都不一样。 正规咨询师不会过度介入（卷入）来访者的生活，这是不专业的，还会涉及咨询伦理问题。所以给苏行的设定是考了心理咨询师的证，但没有执业，也不是莫语的咨询师，只是以一个有一定专业知识的朋友的身份陪在莫语身边。
第4章 莫语的记忆出现了断档，上一秒，他还在凛丞公馆跟楚洋一起吃饭，而此时，他却已经坐在了自家的沙发上。他看着自己手中的水杯，又抬起头看向苏行，开口问道：“我犯病了，是吗？” 苏行没有明确回答，而是说道：“试试水温，你今晚的药还没吃。” 莫语木然地点头，想起身，却用不上力气。 “对不起。”莫语说，“我的药在床头，麻烦你帮我拿一下。” 苏行拿了药回来：“我替你请了假，你可以多休息几天。” “谢谢。”莫语吃了药，将水杯放到一旁，“麻烦你们了。” 苏行微笑着摇头：“今天你也累了，先休息吧。” “……”莫语话到嘴边，却终究没再继续说下去。 “那个……要不我留下来？”楚洋自告奋勇地说完，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我是怕你晚上有什么需要，又找不到人。你后背伤还没好，还有……” “可以，那就谢谢你了。”莫语轻声说道。话音落下，三个人都安静了。最后是苏行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中带着温和的笑意：“我先回去，如果周六你觉得好一点了，我跟晏阑再过来看你。” “到时再说吧。你晚上开车注意安全。” “好。”苏行拿起钥匙，“我走了，有事再叫我。” 房门关闭，莫语低声说道：“我冲个澡，如果十分钟后我没有出来，可能需要你进去查看一下情况。” “好。”楚洋应声，想上前去帮忙，却见莫语已经扶着沙发扶手自己站了起来，他迈开脚步，走得很慢，却很稳。 楚洋目送着他进入浴室，直到里面传来水声，他才松了口气，犹豫片刻，他还是给苏行打了电话。 “他去洗澡了，只有十分钟，你快跟我说说有什么注意事项，长话短说。” 苏行用的是车载蓝牙，声音显得有些遥远：“把他当作正常人就好。” “什么意思？” “他想说话你就听着，不想说话你就安静。他对自己的情况很了解，你问我不如去问他。” “我靠？这怎么问啊？” 苏行说：“问他药放在哪里，晚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你没照顾过感冒病人吗？” “就这样？真的能行？” “他的病一直控制得很好，今天只是偶发，平常心对待就好。” “可他是听了我那句话才突然发作的。”楚洋依旧心有余悸。 “诱因不是你，也不是你那句话。”苏行低声笑了一声，“目前你还没那么重要。” “去你的！”楚洋骂了一句，心里倒是轻松了些。 苏行清了下喉咙，说道：“你只是撞见了一次他偶然发作的感冒，不要去管他以前有过多少次感冒，你不是医生，不用探究既往病史，不需要对症处理，只需要照顾，明白了吗？” “懂了。”楚洋听到浴室里水声渐小，连忙捂住话筒低声说，“他好像快出来了，先不说了。”之后匆匆挂断电话。 莫语从浴室出来，径直走向卧室，似乎忘了客厅里还有一个人，楚洋跟上去，敲了敲敞开的门：“你感觉怎么样？” 莫语动作有些僵硬，缓缓转过身来，他语速变得缓慢：“Sorry，我忘记你还在了。” 楚洋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和：“没关系，你现在是要睡了吗？我就是想问问，晚上需要注意些什么？” 莫语揉了揉眉心，走到书桌前翻出一张纸递给楚洋，说道：“这是……嗯……注意事项。或许不会全部发生，但我想你可能会用到。” 楚洋察觉到了莫语措辞上的异样，他没再多说，接过那张纸：“我明白了，你快去睡吧。” 卧室的门虚掩着，没用多久，里面的灯光就熄灭了。楚洋长出了一口气，接过那张全是英文的纸，仔细看了起来。 莫语的英文写得很好看，字母细长，右倾，像是打印出来的一样。楚洋仔细地将那“注意事项”读过，心也渐渐沉到了谷底。他不是没见过心理疾病，这时代，没抑郁过都不好意思出门。但他没有想到，心理疾病和治疗所需的药物会给人带来这样大的影响。被心理疾病折磨的人已经很痛苦了，而那些情绪稳定剂会让人变得迟钝，会影响体重，影响睡眠，影响思维甚至是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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