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就是用来被吃的,哪怕只吃一口,都不算浪费。” “我是怕浪费了你的心意。” 楚洋一口热汤没咽下去,险些把自己呛得吐了出来,他拿起桌旁的水猛灌了两口,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抚着自己的胸口看向莫语,说道:“你这直球打的,是要吓死我?” “什么直球?棒球?” “好的,我现在意识到你确实跟母语环境脱节挺久了。”楚洋拿出手机,快速搜索出词条解释,递给了莫语。 [打直球:指在恋爱中直接表达感情] 莫语看着这几个字,不由自主地红了耳朵。他把手机推回去,埋头吃面。莫语的饭量其实很小,只每样吃了一点就吃不下了,他放下筷子,下意识地解释道:“你做得很好吃,是药物的原因,我不能吃太油腻,也不能吃得太多,不然吃完药之后会吐。” “我知道。”楚洋说,“我查过资料,很多像你这样的病人都会有饮食障碍。没关系,你能吃多少吃多少,剩下的我来打扫就好。” “谢谢。”莫语看着楚洋把剩下的面条和小菜都吃完,才站起身来说道,“我来洗碗。” 楚洋眼疾手快地把餐具收拢:“你脸色太差了,快去歇着吧,我会收拾好的。” “其实,我是想跟你聊聊。”莫语说道。 “我现在不太想。”楚洋直视着莫语的眼睛,“如果明天醒来,你觉得已经平静下来,我们再聊。今天你哭了太久,就算是普通人,在反复几次情绪起伏之后都会觉得累,你现在的精力、体力和脑力都不适合谈话。你觉得呢?” 僵持片刻,莫语点了头:“你说得对,我确实很累。” “那就去休息吧,我又不会跑,你怕什么?” “那……晚安。” “晚安。” ————— 躁郁症抑郁发作时病人会情绪低落、悲观、绝望,有负罪感、无价值感。莫语在心里反复地自我贬低,其实就是到了抑郁期。
第8章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屋内,莫语缓缓睁开眼,心绪被久违的安稳包裹住。终于,平静下来了。自那天在医院遇到张路之后,整整一周,莫语都处在发作之中。现在,那种前一秒飞在云端,下一秒坠入谷底的垂直起降式情感起伏结束了。 躺在床上,莫语听到有脚步声和开关大门的声音,楚洋这么早就出门吗?莫语打开门,看见楚洋裹着大衣从门口往回走,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 “你出去了?”莫语问。 楚洋咳嗽了几下,在纸袋里翻找片刻,拿了个盒子出来塞在兜里,然后把纸袋放在餐桌上,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莫语问。 楚洋似乎是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下。紧接着,莫语就听到自己手机响了。他看向楚洋,楚洋示意他去看手机。 【楚洋:我说不出话了,你先吃早饭,我想再睡会儿。】 莫语拿着手机走到楚洋身边,拉着他坐下,拿出药箱,在里面翻找片刻,取出手电和一次性压舌板。 楚洋皱着眉想躲开,被莫语按住:“别动!” 楚洋放弃挣扎,被莫语按在沙发上查了一整套。 “可能是上呼吸道感染,要不去医院查个血?” 楚洋摇头,从口袋里拿出刚才收起来的布洛芬。 “没发烧,暂时不用吃这个。”莫语把布洛芬放到一旁,“多喝水,观察一下,现在很难受吗?” 楚洋继续按着手机【早饭还热着,你赶紧吃,吃完好吃药。】 莫语:“一起吃,吃完你也要吃药,我家有止咳的。” 楚洋摇头,指了下自己的喉咙。 “疼?那也得吃。”莫语板起脸,“哪怕吃一口也得吃。” 楚洋看着莫语这个样子,无奈地笑了笑,点头。 “我去洗漱,你等我一下。”莫语把药箱收好,起身去了卫生间。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就看楚洋攥着手机,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怎么困成这样?莫语轻轻叹了口气,从屋里拿出被子给楚洋盖好,又把他的手机拿出来放在一旁。 早餐是清粥和素包子,莫语稍微吃了些,把剩下的放在锅里温好,然后去吃了药。其实楚洋不知道,莫语从来都不抗拒吃药,药物能让他稳定下来,这样他才能有更多时间去学习、工作、去做一个正常人。 七点,楚洋的手机闹钟响了起来,莫语怕吵醒楚洋,连忙按掉。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提醒莫医生吃药】 莫语愣了愣,点开主屏上被折叠起来的闹钟推送。 01:00/02:00/03:00…… 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昨天楚洋在车外站了一下午。因为担心自己,他就每隔一小时起来一次确认情况。莫语放下手机,看着楚洋眼下的青黑和他苍白的脸色,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 楚洋睡得难受,一直在不停咳嗽,半梦半醒之间,他被人扶了起来,后背塞入了一个靠垫。半卧位让他止住了咳嗽,安稳地睡了一觉。再睁眼时,他看到了坐在自己腿边的莫语。 “醒了?”莫语伸手探了下楚洋的额头,“好像有点热,先盖好被子。要喝水吗?” 楚洋木然点头,即使喉咙剧痛,他也还是坚持着喝完了一整杯温水。渐渐清醒过来后,他下意识地拉开了与莫语的距离。 “怎么了?” “你……咳咳……”楚洋依旧说不出声来。 莫语把手机交给楚洋,说:“打字吧,省省力气。” 【楚洋:我以为你会抗拒肢体接触。】 “不会,你现在是病人。”莫语回答。 【楚洋:你对病人不会抗拒吗?我有点羡慕你的病人了。】 莫语笑了一下,把手伸到楚洋面前:“不用羡慕,你可以。” 楚洋皱了下眉,没有动,打字道:【感冒,怕传染你。】 莫语:“你感冒是因为昨天下午冻着了,我是让你挨冻的人,就算传染给我也是应该的。” 楚洋摇头。 “想知道原因吗?”莫语问。 楚洋点头,接着又摇头。 “没关系,可以告诉你。”莫语安抚道,“我现在在平静期,而且我觉得有些事情是不能回避的。” 莫语:“在轿车这个环境内,如果有第二个人,我是不敢睡的。你和苏行送我回来那晚,我没睡着,也知道你一直在盯着我看。” 楚洋:“…………” 莫语笑了一下,说:“我出国的第二年,张路歇了年假来看我。他租了辆车带我自驾游,那时我还没考驾照,全程都是他在开车。有一天,在半路上,忘记因为什么了,我犯了病。那时候我还没有确诊,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只是觉得难受想哭。我不敢打扰他开车,就骗他说我困了,拿衣服盖住头。先开始是真的难受,后来也不知道是哭累了睡着了还是衣服蒙太紧缺氧晕过去了。总之我迷迷糊糊感觉车停了,然后,在我还没完全清醒的时候,他拉开了我的裤子。” “卧槽?!”楚洋失声得彻底,只发出了低低的气音,但依旧能听出他的愤怒。 莫语把水杯递给楚洋:“喝口水,小心一会儿又咳嗽。” 等楚洋喝了水,莫语才继续说道:“那时候我不懂,虽然觉得不舒服,但认为情侣之间这样应该没什么问题。就只是假装自己要醒来,动了动腿,他就把我裤子拉上了。那一路,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好几次,我真的很抗拒,每次都是他一动我就睁眼,后来他可能是意识到我在装了,返程的路上,在第一个服务站休息喝过水后,我就整整睡了八个小时,期间完全失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以为我不知道,可是那个时候我每天失眠,最多睡三个小时,而且会经常惊醒。所以当我醒来意识到自己睡了很久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中招了。我算过时间,因为当天需要连续开十个小时赶回我所在的城市,所以他应该没干什么,可能只是撸了一把,但我还是觉得很难接受。从那之后,只要车上有别人,我就不可能睡得着。” “别说了……”楚洋发不出声,焦急地起身,想用手去拦,被子从身上滑落,被莫语拽了起来,重新盖回到身上。莫语说:“你别乱动,我真的没事。昨天你说的话我还记得,我没有给你回应,不仅是因为我的情绪,也是因为我觉得对你不公平。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我被张路打上过怎样的烙印。我想过不跟你坦白,但是不行,我的前任,我以前的那些经历,是我情绪的源头,也是我们之间绕不开的话题。” “我不介意……” “但我介意。跟我在一起,就是接盘了一栋烂尾楼,到处都是前一任留下的痕迹。” 楚洋抓住了莫语的手,他来不及打字,又说不出话,急得脖子都红了,最后憋出几个字:“烂的是人渣,不是你……”剧烈的咳嗽掐断了楚洋后面的话,莫语换到楚洋身边坐下,耐心地给他拍着背。 “别……”楚洋阻拦道。 “我不会抗拒肢体接触,但是确实会害怕在亲密关系中不由我主导的接触。”莫语解释说,“陌生人、病人、同事,这些关系下的肢体接触绝大多数不会越界。可是在亲密关系中的双方会开放自己的私密边界,接纳对方。正常社会交往中,我跟人握手,就只是握手,我明白对方不会顺着握手摸上来。但是在亲密关系中,我会害怕,牵手之后会不会是抚摸,抚摸之后会不会是亲吻,如果我回避,对方会不会趁我意识不清时做些什么,又或者,直接让我失去意识。牵手、抚摸、亲吻,这些都是我应该让渡,却没有办法完全让渡出去的领域。这对于亲密关系中的另一方来说是非常不公平的,站在正常人的视角,这会变成‘外人能碰我不能碰’,或者是‘只许你碰我,不许我碰你’,我知道这是不正常的。” 楚洋止住了咳嗽,他摸过手机,开始打字。莫语等了一会儿,收到了微信。 【楚洋:再亲密的关系,也要建立在互相尊重的基础上。】 【楚洋:鼻子下面那个器官不只是用来吃饭吞咽的,还可以说话和表达。】 【楚洋:虽然我现在确实说不出声来。】 莫语笑了一下,看楚洋还在继续打字,便没有说话,等着他接下来的消息。 【楚洋:我是想说,想解决你的问题很简单,开口询问就好了。】 莫语下意识地打了个问号过去。 【楚洋:莫医生,我可以跟你牵手吗?】 莫语愣了愣,握住了楚洋的手。与此同时,屏幕上出现了一条新的内容: 【楚洋:比如上面这样】 莫语:“……” 楚洋:“……” 楚洋笑了一下,很快,莫语的屏幕上又弹出一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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