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吓得不轻,额角流下一行殷红血迹,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这是柏回抓着水壶卯足了劲砸的。 应轶庭探头向楼下张望,连柏回的人影也看不见。他抓过扔在地上的浴袍,将角落的瓷器推倒,碎片落在他身后。 角落里还蹲着个被吓坏的裸男,抱着脑袋直哆嗦。 丢下这一屋狼藉,应轶庭一边给安保打电话一边匆匆下楼,怒吼声响彻整个走廊。 找人和维修的通知同时发到了经理这边,他瞬间一愣,柳执没错过他的惊愕。 应轶庭已经飞奔到二楼,正向露台赶去,他一边跑一边破口大骂:“他没力气飞檐走壁!又他妈不是特种兵!做一半跳楼真是开了眼了!” 柳执对他的声音很敏感,在听到的一刹夺门而出,服务员没反应过来,反而因躲闪不及被撞开。 两人在走廊迎面撞上,他们几乎把对方的模样都刻在了脑子里,应轶庭盛怒之下冷笑一声,身上暧昧的痕迹叫嚣着他的恶行。 “哼,能找到这算你有本事,有本事又怎么样?柏回跳楼了,三楼,命大不死也残。” 他身边跟着两个保镖,柳执上前一步,保镖一左一右把他挡在身后。 对讲机的指示灯亮起,不属于这方世界的嘈杂声扰乱这片空气。 “跳楼”二字砸得柳执眼晕,他不受控制地又上前一步,两条腿被抽空了力气。 头顶的灯亮得刺眼,炸起一圈晕着彩边的光。柳执抬手挡了一下,眼眶逐渐酸涩。 柏回,柏回…… “报告!二楼没有找到!” 柏回也不在二楼! 应轶庭以为自己在做梦,柏回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怎么可能? 柳执转身就走,飞奔直下一楼。 保安回头询问应轶庭的意见。 应轶庭嫌恶地挥手:“不用管他,可怜虫。” . “呼……呼……” 柏回跌坐在地,后背和左腿的剧痛将他的神智强行唤回片刻。 柏回摸索着靠向墙,撑着一条还算完好的胳膊,拖着断腿,小心地把自己缩成一团。 他的眼前依然是变幻的图片和色彩,他忽地笑了一声,眼睛呆呆地转到左侧,下一秒又惊醒一般皱着眉,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玻璃碎屑和沙土嵌入他的皮肉,身上的衣服早已成了破烂,脏污不堪,那张平日斯文漂亮的脸也扭曲呆傻起来。 血与土混合在一起,细小的伤口和淤青无数。 柏回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能尽可能地把自己蜷缩起来,身上极冷又极热,心跳始终安静不下来,可每次喘息都会扯痛他断裂的肋骨。 药效最猛的时候已经过去,再不能如同麻药一样掩盖他的痛苦。 被巨斧撕裂的思维怎么也拼凑不起来,大脑中的齿轮运转不动,柏回暴躁又失落,一歪头撑着墙干呕起来。 他吐得撕心裂肺,像要将胃也吐出来,胸口疼得发抖,他掐着自己的脖子,眼泪跟着涌出来。 他是不是要死了? 窒息感一阵阵涌上大脑,他痛得想大叫,想晕过去,甚至隐约想再喝一口那杯让他变成如今模样的果汁,至少……至少不会这么疼……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发现他,如果就这么死了,说不定也是一种解脱。 或许有风吹过他的发丝,抚慰他遍体鳞伤的灵魂。 小执……小执一个人会不会难过? 柏回不知道时间在以怎样的速度流逝,他仰头靠在墙上,凌乱肮脏的发丝黏在脸上,嘴唇苍白,毫无血色,胸前有一道深深的血痕,将他身上的破布洇湿大片。 小执…… 小执还在等他回家…… 可他已经这幅样子…… 初中模样的柳执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青涩瘦削的脸庞上嵌着一双沉默的眼睛。 冷漠嫌恶的视线射进柏回的心里,柏回怔着,良久,无地自容般别过头。 他听见柳执冷淡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你怎么变得这么恶心?” 妈妈和妹妹的身影也浮现在柳执的身后,他们三个人有着同样嫌恶的目光,三重声音诅咒般回荡,愈来愈响。 他张了张嘴,无力反驳,泪水从眼角滑落,滑进了掺了沙土的伤口里。 “柏回!” “柏回!醒醒!” “柏回……我来带你回家了。” 柳执跪在他旁边,额头抵着他的,眷恋地蹭了蹭,小心翼翼用手背揩去他的眼泪。 柳执的眼泪蹭到他的脸颊上,湿湿凉凉的。 他们在肮脏逼仄的小巷里拥抱,柏回已经涣散昏沉的意识被人强扯着一般清醒过来。 本该被忽视的微弱触感却成了柏回荒芜心灵里的第一滴甘露。 柏回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只知道他好像回到了安全的地方。 他倾身想投入柳执的怀抱,随后安心地昏睡过去。
第6章 chapter6 幸好你们送来的及时,他的各项指标都不太好…… 病人家属在外面等着吧。 柳哥找到嫂子没啊?人没事吧? 哼,柏回跳楼了,三楼,命大不死也残。 “唔。” 柳执趴在病床边缘,睡得昏天黑地,肩膀脊背都卸了力,再不像前几日那样紧绷。他趁着柏回进手术室时回家收拾了住院的东西,顺便简单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柏回更喜欢干净的他。 柏回睁着眼迷茫一阵,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东西,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想抬起手,可双手却不受控制,竭力抬起一点,胸腔立刻牵连疼痛,让他一阵咳嗽。 他扭头看见了趴在床边的柳执,眼眶先神思一步,酸涩发红。 原来他的小执在这呢。 刺鼻又熟悉的消毒水味让柏回大脑针扎般疼痛,他试探着伸出手,五指合拢,想要触碰眼前的人,却骤然落空。 心脏跟着一同踩下悬崖,重重从胸口跌落。 ……不是柳执!不是他!是……还是幻觉吗?假的……是假的…… 那为什么身上的疼却这么真实?! 好疼,好疼…… 柏回狠狠地瞪着柳执的头顶,泪水一颗颗划过脸颊。为什么又是假的……为什么…… “嘶……” 柳执肩膀猝然一痛,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砸中,又死死压住。他在半梦半醒中想起柏回还在床上,急忙伸手一摸,床铺余温尚在,被子杂乱地堆在一起。 人呢?! 柳执从输液架下挣脱出来,抬头便看见柏回神色恍惚地缩在病床的角落,手背上的输液管被他自己拽脱,垂落一旁,手背上溅出几滴血。 “柏回?” 柏回还在这间病房里,实在太好了。 他松了口气,将被拽翻的输液架拿起来放在一边,按了护士铃。 “柏回,你胸口疼吗?别害怕,我扶你躺下好不好?” 柳执放轻了声音,试探着伸出双手,俯下身子缓慢地靠近他。柏回一动,柳执冷汗都要下来了。他右腿骨折,肋骨也摔断了两根,身上还有多处骨裂,险些摔断腰椎,下辈子都要坐在轮椅上。 医生说他身体素质不太好,不然不会伤得这么重,柏回应该是从三楼摔到了二楼的平台,又滚到了一楼的地面,缓冲很好地保护了他。 “……小执?” 柏回似是不敢确认,不可置信又想要靠近,半晌才小心地歪头,像受伤的流浪猫,伸出手极慢极小心地用指尖触碰柳执的手心。 他仔细地盯着自己的手和柳执的距离,眉头紧拧着,屏住呼吸。 柳执微微一动,迎着他的试探伸出手,轻轻握住他温凉的指尖:“是我,我在。” 他颤抖着吐出一口气,将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思念般蹭了蹭。 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让他害怕,但柳执实在太想、太想这样做了,他想就这样靠着柏回长睡不醒,想时间静止,想他和柏回在童话世界天荒地老。 怎么有神舍得柏回这样好的人不停地受苦呢? 柳执安抚过受惊的柏回,护士也重新为他扎针输液。 柏回醒来两个小时,总算认得了柳执,不再企图自我防卫,攻击其他人。 可没过多久,柏回开始焦躁不安,甚至无法抑制地抽搐,撑着身子探头,在床边溺水般喘息。 医生说这是戒断反应,这种强效的致幻剂,几乎一次就可以成瘾,成瘾者会出现许多种不同的戒断反应,他这样还算轻的。 考虑到柏回是被迫沾染毒瘾,并且发生了高危性行为,可能会存在艾滋病传播风险,建议他一边戒毒一边配合阻断药的治疗。 今天的药已经哄着柏回吃下去了,等他身体好些了就要转去自愿戒毒康复中心。阻断药的副作用很痛苦,柳执只敢取外卖时离开病房,幸好单人病房不用随时准备和同住的病人道歉,让他轻松了不少。 柳执刚走进洗手间,就听见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声音。他跑出来一看,是饭菜放的离柏回太近,几个饭盒被扫在地上。 柏回靠在床头,低着头,表情从恍惚和愤怒中挣扎变换,最终变成了化不开的哀伤。 柳执定定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是否该靠近他,他从未照顾过这样的病人,一时间拿捏不准应该做什么、如何反应。 柏回抬头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时似乎更加阴郁。 柳执的理智和专业被本能爱意打败,他还是想靠近,靠近抚慰千疮百孔的爱人。 他越过地上洒出的饭菜,坐在床边,一只胳膊搂过他的肩膀,靠过去,将柏回笼在自己的怀里。 柏回想要把脸埋进柳执的颈窝,顿了一下后转向了反方向,他的肩膀颤抖起来,压抑着哽咽的哭声:“……对不起。” 柳执避开他的伤处,沉默地将他抱紧,嘴唇吻上他的发顶,炙热的呼吸轻轻拂过柔软的发丝。 良久,他感觉头发湿湿的,听见柳执暗哑的回答:“你没有错。” 柳执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揩去脸上的泪水,凑上去亲了亲。像从前热恋时小心翼翼地求爱,又像清澈赤诚的安慰。 “你没有错。” 柳执看着他的眼睛,伸手去拨弄长长的睫毛,看柏回因为痒眨着眼往后躲,一边躲一边笑了一下。 “但你要饿肚子了,下一份饭还要四十分钟才能送到。还剩两盒粥没洒,先喝粥吧?” 柏回很少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需要照顾的小孩,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相爱五年来,不管什么地方,一直都是他照顾柳执多些。 而柳执则始终表现得如同当年大学时那个青涩又安静的学弟,乖巧但粘人。变着法地向他表达爱意,每天做饭给他吃,粘着他,接送他上下班,定一些奇奇怪怪的纪念日给他准备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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