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同意:“既然是现场比赛,食材最重要,好的材料等于赢了一大半。” 他们的黄油酥皮产品很有口碑,受欢迎程度比酸面包要高得多。只是俞家宝的经营重点一直放在很难推广的酸面包,可颂便成了默默奉献的基层台柱。参加比赛的话,可颂确实拿得出手。 俞家宝道:“嗯,我们的可颂很好。那最后一种用咸面包?子安大厨给我们设计的墨鱼面包怎样?” 面包师阿哲说:“市场有太多花式面包,显不出我们的实力,我认为既然要去法国,那我们就做他们的国民面包。” “法棍?” 后厨登时静了下来。俞家宝瞥了一眼店里供奉的祖师爷法棍,认为阿哲的提议是异想天开。他在这上面栽过跟斗,深知法棍要做好有多难,跟法国人更是天差地远。正要开口,就听清水说:“那必然是失败。志夫在的时候,法棍做得还不错,现在水准差了,出品比起市场上的法棍没有优势。市场上的法棍都很差,各位要知道,在差里面我们都不算比较好的。” 这串绕口的话,把大家打击得不轻。俞家宝见阿哲很是沮丧,心想,不能影响士气,比赛输了就罢了,人的自信要输了,可不容易复原。 于是他拍了拍阿哲的肩膀,开始了一番中二发言:“我支持阿哲。法棍是基础面包,做得好才能显出我们的实力。法国人没什么好怕的!我们还有时间慢慢改进,有决心的话,一定会做出让法国人爆衣的好法棍。” 清水叹道:“俞桑先得到中国人的认同再说……” 岂知范晓星比这些年轻人更热血:“家宝说得很对,我对各位很有信心,中国人当然能做出好法棍,不会输给吃面包长大的民族!” 这事就在慷慨激昂的情绪里确定下来。清水认为很是不妥,食物便是食物,别说民族,同一屋檐下的人都有不同的偏好呢,哪里可以把食物好坏随便捆绑在任何集体里?参杂了别的东西,势必会走歪道。 可他一外国人不适合多言,便决定静观其变,一个比赛而已,输赢并无所谓。 俞家宝有了明确目标,倒是每日都精神振奋,跟面包师钻研细节,不停地修改配方和发酵方式,把面包做得更精细。加上繁重的工作,他几乎没时间回公寓,累了往厨房角落的行军床上一躺,立即睡着了。 今日一觉醒来,在行军床坐起身。后厨已经下班了,亮堂堂的灯光下,空无一人。俞家宝四周看了看,寂寞感猛然袭来,恍神之间,他突然就感到生活凄清无比,连窑炉的光都无法暖和他。 结果还是自己一个呢。从葫芦餐厅的狭隘厨房到北京的面包店,他依然形单影只地抵抗着骤降的气温和玻璃膜一样的安静。 他拿出手机,忍不住,打电话给阿佑。阿佑很快就接电话了。接通了,俞家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佑轻声道:“怎么不说话了?不舒服?”“没有,想听听你的声音。” 那头阿佑笑了笑。俞家宝又说:“没事了,我挂了。” “诶等等!”阿佑急道:“别挂,说两句。” “说啥啊?” 阿佑张开嘴,却没有声音。说啥呢?两人从没有过“说啥”的问题,即使什么话题都没有,随口胡扯两句,或者干脆不出声,谁都不会感到不自在。可现在手机的两端,只有尴尬的静默连接着他们。 并非无话,并非淡漠,正正相反,阿佑有太多话要告诉俞家宝了。话到嘴边,他又想,这些事说来干嘛呢?俞家宝没法插手,徒增烦恼。 “最近很忙很累吧。” “嗯,明天要去一个什么甄选会,选上了可以去巴黎参加比赛。” “去巴黎?” “嗯,世界面包大赛,面包届的奥运会。” 阿佑笑道:“那祝你成功,成为世界面包大师。” “多谢。” 安静了一会儿,阿佑说:“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后,俞家宝的心堵得慌。站起来,在厨房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遇到墙,又返回来。他到底在干什么?烦躁像火一样在燃烧,手一挥,把桌上的工具和模具全扫到地上。 乒砰一阵乱响,钢的铜的模具摔到了地面,发出让人心悸的动静。一尺长的擀面杖滚动,滚到了一人脚下。清水捡起擀面杖,慢慢走近俞家宝。 俞家宝羞愧地望着清水,“啊……清水桑没走?” “没走,我在门外给狐狸大人准备面包。” “狐狸大人……哦。”想到赤大仙,俞家宝无可避免又想到阿佑。他赶紧低下头来捡拾地上的工具。身上一暖,清水张开手臂环抱着他。 俞家宝抗拒不了。这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他倒在清水的怀里,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清水轻抚他后背,心里只是疼惜;疼惜又有点生气,为了一点感情的挫折值得吗?俞桑是个可以成为大匠的人,怎能那么脆弱? 苛责的话到嘴边,却止住了。他抚摸俞家宝的脸,用中文说:“家宝不要哭。” “清水桑,我很怕自己一个人啊。” “你不是一个人,我在这里。” 俞家宝看进清水的眼睛,里面像是个安全的洞穴,没有洪水,没有猛兽,而且他还可以随时躲进里面去。他感激不已,抱着清水,说不出话来。 哭完一场,俞家宝的心空了一样,对于他跟阿佑的未来,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第二天,他振作精神,跟范晓星、清水和阿哲一起去往甄选会的举办现场。那是一家老牌的五星级酒店,餐厅划出来一片150来平米的区域做场地。空间不算小,摆上料理桌和一堆电器后,却也没多少活动的余地。 俞家宝不免失望:“就在这里比吗?” 范晓星安抚道:“这么多面包师一起竞技,场地不好找,这餐厅不错了,地点在市中心,还容纳得下五六十人和电器。” 俞家宝扫视一圈,“这酒店我来吃过,西餐厅做得不错。” “他们家出名的就是餐饮,中餐厅做的烧带鱼、烤鸭和葱烧海参都很不错,刚拿了米其林一星。西餐厅大厨是丹麦人,口碑也好。他家的烘培师姓周,在法国蓝带学的厨,业内蛮有名气的。” “这么说,姓周的是这次的热门?” “嗯,不过这家伙不太行。他的面包我吃过一百回有了,中规中矩,没什么个性,去到法国也就是个陪跑的命。” 俞家宝点点头。城里大部分面包他都吃过了,都是四平八稳的路子,有想法有灵性的手艺人一个都没有。想来还是土壤不行,有能力的人做基础面包赚不了钱,就去弄花哨的产品或者甜点,除了背靠酒店的西餐厅,没几个能守得住的。 他一边庆幸自己运气好,一边问:“那外地的呢,上海有不少好店吧。” 范晓星下巴抬了抬,示意他看料理台边一三十来岁、言笑晏晏的男人,“你要留心的是祝芳申,他在成都的店很火爆,比我们Zmoo一点不差。去年是他参加的世界赛,拿了第五。那是咱历史上拿到的最高名次了。” “在成都呢,有意思。我们快去拜见祝老师,”没等范晓星反应过来,俞家宝已经跑去搭讪了。范晓星皱着眉头,“家宝真是的,还没搞清楚里面的关系,就一头撞过去,嗳,年轻人太鲁莽。” 清水宠溺地笑道:“俞桑就是这样的人呢。” 祝芳申正跟协会主席聊得火热,一年轻男子笑眯眯地插 进来,打招呼道:“祝老师,我是俞家宝,幸会幸会。” 祝芳申不失礼貌地点头:“幸会。”心想,幸你个仙人板板哟,瓜娃子哪里来的?“宝是哪家的面包师?” “咱店在隆福寺,叫Zmoo,小店一家,祝老师没听过吧?” 祝芳申对这名字倒是有点印象。但他向来瞧不起北方的店,北京这么个大城市,叫不出几家像样的面包店,有也是外国开过来的连锁,名声远大于品质。他就不太想搭理俞家宝,随口说:“小店不赖,好生存。” “也不好生存,北京租金贵着呢。”祝芳申点头,不再说话。 “齐总,今儿场面挺大,协会越来越兴旺了,”范晓星加入了群聊。他一点都不在乎祝芳申,目光转向了一旁六十来岁的男人。 “那是,有范总大力支持嘛。”两人半打着官腔,你来我往说了几句场面话,俞家宝才知道这老头原来是烘培协会的老大。老大瘦瘦的,脸容清癯,实在不像个爱吃的人。 范晓星抓着机会推销俞家宝:“家宝是我们面包店台柱,年纪轻轻在日本拿过大奖,了不得!” 齐总看了俞家宝一眼:“现在国外回来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学了本事,回家里来开店。还是家舒服,钱好挣,是吧小伙子?” 俞家宝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钱好挣个毛啊,他咋不去看看大街上的商店有几家撑过五年呢? 祝芳申在一旁听着,警钟大响。他土生土长自学成才,从没留过洋,嘴里说自己是土鳖,心里到底不服气,所以分外看重国际奖项。去年为国争光,得了个“世界第五”,更认为本土这路子走得对极了,在外面也能抬起头说:民族的就是世界的,最地方的最洋盘嘛。 他嘴角微扬:“原来小弟外国回来的,难怪没见过。拿过什么奖?” 俞家宝做的枪手,个人不好高调宣扬,道:“得奖的大师在那边呢,清水浦一老师是日本最好的面包师,我是他的助手。” 祝芳申更掩饰不了轻蔑的表情:又是个拿着国外招牌当幌子的混混。 作者有话说: 接下去就是讲比赛了。很惭愧美食文没怎么讲食物,面包不好铺开写,不像之前写法餐。这比赛除了会写法棍可颂这些常见的,也会介绍几种大家应该不太认识的种类,过程会蛮起伏,全国第一可不容易。 我不太喜欢玩花活儿的面包,那些流行的创意面包只适合营销,一阵风过去就没了,面包师还是得在基本面团里使劲,不外乎水量、发酵、面粉种类里做调整,实在不容易呈现在小说里。反正就尽力了,大家将就着看吧。
第140章 不理想 俞家宝四处看了看,参加的面包师也就十五六个队伍,想来已经过滤了一批人。大料理桌上,各种工具和食材直直摆开。协调人过来说:“各位要做三种面包,整个过程时长8小时。为了公平,面包出炉要严格遵照这8小时时限,晚了就不作数了。各位老师要做什么面包?” 面包发酵时间长,协会允许带酵头和做好的面团,但最后一次发酵和整形必须现场进行。俞家宝说:“我们先弄法棍、然后可颂、酸面包。” 那人公事公办道:“那得抓紧时间,我们只有八台烤箱,您跟钟老师共用一台,怎样分配时间,你们自己协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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