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疏,你会心疼清霁吗?” 他说的是,你会心疼清霁吗。 不是心疼我…… 因为,他忘了,他就是清霁,清霁也就是他。他将所有痛苦都变作了失忆、癫狂、疯魔。 只留下他是“晴扬”的自我欺人…… “不会。” 是从来都不会,以前不会,现在不会,未来也不会。 这便是他。 “如果有天他死了,你会如何?” “我说过的,我会把他的尸体大卸八块,扔在路边喂野狗!” 恨意、狠意满满。 疯狂的人该是他吧。 “我相信你,你一定会这么做的。”清霁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黎疏的肩膀,表示信任。 “那时候,一定要这么对我。” “那时候……?”黎疏皱眉低喃,暗暗思索着。 那时候?哪时候?! 是指死掉的时候吗?! 黎疏用审视的眼神看着清霁,似乎想要从那张常年没有血色的脸上看出点答案一二来。 不过良久,他选择放弃。 笑骂自己何时心这么软了,听着疯子的话听了那么久,竟然还要去试探他话中真实几分?! 果真是脑子坏掉了! 可能是快年底了,饭局有些多了,酒喝多了,酒精麻痹的多了,脑子就有些不清醒了。 这让他想起了一句话:酒不醉人人自醉…… 或许就有几分韵味在其中吧。
第35章 结局(上):没能执他之手,与他共老…… ——我想去祭拜祭拜哥。 ——我有说过不许吧?! ——快七年了,让我去看看吧,我是他的亲人。 ——你拿什么东西做交换?! (口吻中尽是不屑,眼中除了诧异外,满满装载的都是蔑视。) ——肺吧……(反正,过不久,你也要把我的肺给别人换上,不如利用它去见见哥。) 就这样,时隔差不多一年,他又再一次被推进了手术室。 而这一次,是他自己送自己进去的。 所以出来的时候,他满是释怀,没有丝毫的哀伤和愁怨。 或许真的是平淡接受,平静过活了吧。 ———— 最后清霁用一个肺换来了去给晴扬祭拜的机会。 清霁说出这个要求的时候,黎疏开始怀疑他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深深凝视着穿着蓝白色病服坐在病床边摇晃着双腿的清霁,眸中带着满满的审视和质疑。 良久,在这不寻常的平静中,清霁渐渐地停下了双腿的动作。 安静的面容,黎疏一度认为他已经恢复了正常。 满含奇怪的神色盯着清霁,仿佛要盯出些什么答案来。 “出院吧,还要赶着去给哥祭拜。”清霁叹了口气,仰着头努力地隐忍眸中的血泪。这白净的纱布一天得换四五条,在他疯的这段时间里,他听到了无数次的厌烦的、不耐的声音。 连他病着的时候,疯魔的时候,绝望了的时候,都不愿意耐心点对他。 清霁努力在黑暗中寻找到黎疏的方向,远远地相隔着万水千山却深深眷恋地凝望着黎疏那残忍绝情的背影。 清霁勾唇浅笑,却望着前方——那是黎疏的方向。 如果此时此刻他的双腿还在,如果此时此刻他没有蒙着白纱,如果此时此刻他没有被伤得体无完肤…… 他一定会努力跋涉翻越过他们之间的万水千山,努力追逐着黎疏的背影。然后郑重地告诉他: 这七年,他真的很爱他…… 他一定会紧跟上黎疏的步伐,并肩走在他的身旁,说爱他。 他的双眼一定是深情、充满爱意地看着黎疏。 他会好好地陪在黎疏身边,短短几十年朝夕相伴,却便是一生…… 可他不能,是妄想。 “不继续疯下去了?” 清霁没有回答,只是浅笑着又重复了一遍:“办出院证明吧,然后下午去给哥拜祭。” 这抹牵强的浅笑里,到底带了多少的苦涩和疲倦。 黎疏的沉默,清霁心酸苦涩的不再想表达什么看法。 他等得太久了,也便不想再有期望了。 低低地叹了口气:“就当是我,新年最后的愿望吧。” 黎疏莫名其妙,微怒道:“年都还没过,提什么愿望?!” 清霁似乎想到他会这么说,很快就想好了所谓的借口…… 他说,嘴唇微抿,在隐忍着。 “去年的新年愿望,你还没答应。”清霁默默叹道。 这七年虽是煎熬,却也是稍纵即逝。 “不如,给哥祭拜这事儿,就是我最后的愿望吧。” 黎疏抽烟的动作一顿,烟雾缭绕间,朦朦胧胧地将那张苍白的脸镀上一股缥缈感,也给人一种柔和感。 黎疏将烟熄灭,捏了捏鼻子,说:“都过去快一年了,早就不作数了。” 在嘲讽他的自作多情。 清霁低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就知道,黎疏这般孩子气的脾性,怎么会那么容易答应他,陪了也快七年了,他早明白了。 “那……”清霁抬起头,那一双蒙着白纱的眼睛,那张苍白多情的脸,好像正在透过白纱深深地望着黎疏。 倏地,他笑了。 声音细碎,蒙上一层湿润:“再用一个肾做交换,怎么样…” 黎疏神色一滞,意识到清霁是在说什么后,脸色渐渐暗了下来。 似乎有怒气,似乎有恨意,似乎又夹杂着一丝丝微不可察的怜惜。 清霁似乎决定了什么一般,为了不让情绪再次失控,他立马说:“等给哥拜祭完后再做手术吧……”也好趁过年可以多吃些东西,把身体养好些。 凭现在的身体状况,他真怕下一场手术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这些话,这些想法,他都没有说出来半分。 天越来越冷了,似乎有下雪的预兆了。 可都年底了,一年又快结束了。 也没见落一颗雪…… 他或许可以实现他去年的愿望——厚颜无耻地挺到第一场雪落下。 只是不知道,凭他这越来越虚弱的身体,还能不能看。 还是说,要这样带着遗憾地死去? 他不是对雪有什么执念。 而是哥是在一个下雪的冬天离开的。 他是在一个下雪天开始长达七年的折磨。 不如,也在冬天的一个下雪天离去吧。 也算是,某种特殊意义。 “等下雪那天,我就带着你去墓园看看。”黎疏看到了清霁脸上神色的变化,他猜到了一星半点,可还是冷着嘲笑几声并没有放在心上。 清霁失神的模样好似失了灵魂,紧抿着双唇似乎在深思着什么,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 他知道这座城总有一天会落雪,就这样站在窗前静静地吹着风,任时间和生命如同细水般从手中流逝去,消于指尖。 感觉就像是在等待死刑。 等着他上刑场接受死神宣判的那一天。 日子越走越往后,日历翻了一天又一天。 落雪的日子,不知会在哪个寒冷的时间点来临。 然后,一切都将归为尘土。 都会消融在冰霜与寒冷中。 佣人叹叫道:“下雪了,好大的雪!” 白雪纷飞,如同轻柔的鹅毛飘飘洒洒,却刹那间骤如雨下,还没等他们惊呼完,世界便蒙上了一层白纱。 就如同这个世界被白净的纱布蒙上了一双富有生气的眼睛。 从他们的话语中得知消息,等待的日子终于结束了,他松了一口气,全然轻松。 他穿上那件黑色的大衣——黎疏唯一买给他的那一件。 “黎疏,可以走了,下雪了。”推开书房的门,听见了黎疏在认真批改文件的“唰唰”声。 黎疏的心漏了一拍,而后不安地快跳起来。 闪过一阵又一阵的骤痛,他快要不能保持镇定,不能换上冰冷、残忍的面孔。 不知这些复杂的情愫和思绪从何而来。 为何会有不安?为何心脏会骤痛?为何听着他那释怀的话语他会觉得自己快要失去着什么…… 黎疏烦躁地将文件推到一边,扶额揉着发疼的眉心。 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那一件熟悉的黑色大衣,惊怔着呼吸忘了几秒钟。 半晌,黎疏清了清嗓子,恢复以往的模样:“这件衣服看着挺旧的了,应该也不怎么保暖了,换件新的再去吧,免得被冻死在你哥墓前。” 清霁知道黎疏是怕自己会脏了哥哥的安详之地,也会污了哥哥的眼。 他摇摇头,咬牙忍着腿上的痛,坚定地说:“我不会死在哥哥面前的。” 一换季,他那条残缺的左腿就会痛得厉害,痛入骨髓,如同针尖刀刃在上面肆虐,痛得他想再把那条腿给截掉! 这种痛苦入了冬天更加明显,也更加令人难以忍受,似乎是在警告他不要忘了去年冬天的痛。 这半条腿换来的一千万,去年冬天走来的痛。 一切都将有个句点。 黎疏也不管他,穿上外衣拿着车钥匙径直走过清霁身边,走向车库。 那声声清脆的皮鞋踩踏声,那一道道离他远去却永远都不会回头的背影。 挺拔的背影,带着他独有的风度和高贵。 他有属于自己的一种骄傲,他的气场总是让人羡慕不来。 清霁环抱住拐杖,吸了吸被冷红而流出鼻水的鼻子,这颗心在即将离去的时候却还是痛了。 他默道:黎疏,最后一次…你若是回头,我便不走……我就真的陪着你一辈子,用尽生命陪你过完这一辈子…… 只要你回头,如果你会回头…… 脚步声越来越小,没有丝毫的停顿和迟疑。 节奏有律,愈行愈远。 清霁知道,最后的他没有回头半分。 他破涕而笑,似乎真的放下了什么。 希冀破灭,不再求。 似乎已经决定好了要去道别…… 他再次抓着拐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下楼。 走出客厅,走出门。 走出这一片他曾伤心的天地…… 黎疏的背影很是决绝,看来好像没什么异常。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步步决绝的步伐,却藏了几分沉重。 他冷道,却没有回头:“去门口等我。” 清霁走进雪中,白雪立马就染白了他的发。 他站立在雪中,痴痴地伸出手去接,去碰,任其融化在手中,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落在手腕上的,被身体上的热度融化了,化作一滴滴的水,冰凉凉的,消融在手间。 他任着白雪落满他的头发,他忘了大衣上其实有个帽子既可以防雪又可以防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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