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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夜不想说，孟婆就天天缠着他，粘着他。 无可奈何，实在没办法。 霁夜和孟婆坐在忘川河旁，故事的回声在河面上荡漾…… 第一次听那个故事从他口中亲自道来的时候，不懂情为何物的孟婆，抱着霁夜哭得稀里哗啦，直哭诉他为什么要这么傻。 霁夜抱着她，安慰她顺着她的背。霁夜只是平淡地说一切都过去了…… 孟婆看到他的脸上全是释怀。 没有怨幽，断了恩怨的情丝。 “因为如此，灵魂不全，入不了轮回，甚至要魂飞魄散了……都没有不贫吗？” 霁夜望着绵延悠长的忘川河，那墨黑的水色如此沉静，亦如他此时此刻的心境。 他揉了揉孟婆的头，淡笑：“我不后悔……” 记得，生前。 那日，他四肢被锁链禁锢住，动弹不得。 身体残破不堪，仍被卖了换了一块地。 有个恶心的男人进入他身体的时候，他没了眼珠的眼眶一直流着血泪，听那个人嘴中说出的残忍话语。 他便决定，此后，永生永世，都不要再相见。 魂飞魄散，是他所求。 进入这个世界，永远不会有光照的平静世界，这个永远像黑夜的世界。 他不会有晴空万里了。 霁夜……是他对过去的结束，是对后来的新开始。 霁，是雪的冰冷。 夜，是无声的黑暗。 亦如他，亦如他…… “不要伤心傻丫头。” “他害得你灵魂不全，就没想过等他来了好好教训他一顿吗？！” 被截了腿，被替换了心脏，双眼被挖掉，双手被踩废。死后尸体在人间停留太久，没有及时入土安葬，加上肉体不全，所以灵魂不全。 灵魂不全，就导致入不了轮回，会毁灭…… 孟婆揉着发红的眼睛，泪眼朦胧地看着那黑纱下隐隐约约的脸，叹道：“这该是多么好看俊朗的脸啊……” 尸体没有及时安葬，所以尸斑也停留在了灵魂上，消融不去。 霁夜带着黑色手套的手缓缓地摸上自己的脸，他无悲无喜的眼望着平静的忘川河刹那间颤抖了一下，眼波微颤。 是在自哀…… “总之也是要消失的，脸再好看也没用。这样也很好，小孟可不要为了我伤心，我还不起。” 孟婆虽是往生桥上的守护人，但她在这个世界的地位还是很大的。 是孟婆予他死后片刻的温柔…… 但他注定卑微，入不了轮回，注定毁灭。他不想毁灭后还留给别人不好的情绪。 他承受不起，更还不起。 “霁夜，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孟婆隐去忧伤的神色，踌躇地问道。 “可以。” 孟婆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说：“你还，爱他吗？” 霁夜眸色暗沉下去，归为死寂。 沉默了好久，久久无声。 孟婆自知自己问了一个很该死的问题，她抱歉地盯着霁夜，但还是期待他的答案。 霁夜良久叹了一口气，再次平静地看向墨黑的忘川河，声音轻轻飘出：“那刻骨铭心的七年，爱意已经倾尽。” 他释怀地笑了笑：“不爱了，也不想了。” 孟婆拉着霁夜的衣角，霁夜微微垂头看向她。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揭你的伤疤……” 霁夜无所谓地摇摇头，他说：“无事。” 感谢你愿意聆听我的故事。 感谢你予我死后的温柔。 感谢你愿意替我不贫，不开心。 感谢你的担忧…… 只是，小孟，我终究是要走。 在这寂冷的暗夜世界，你要好好的。我没办法永远陪着你。 如果不想熬汤了，就去人间看看吧，那里很美，会有属于你的晴空万里，人情世故冷暖，一切顺其自然。 霁夜再次揉了揉孟婆的头，无声地道别。发自内心地祝福，希望她平安喜乐，一切安好…… “小孟，我要去忙了，估计都在渡口挤满了呢。” “再见，霁夜！”孟婆在岸边招手，她清丽的眼睛却涌现了悲伤，她看着那越来越黯淡的魂体总觉得快要消失，总觉得应该再说些什么才好…… 可是千丝万缕的情，可是千言万语的话，最后都化作不舍的目送。 都化作那包含祝愿的道别…… 再见，霁夜！ 忘川河两岸的彼岸开得正艳，红如血，欲滴。 无风自动，无声摇曳。 黄泉彼岸，那个叫做曼珠沙华的故事。 红色的花影倒映在墨黑的水面中，红色的画，也是红色的伤。 倒映在那一双平静的双眸中，血红得亦如生前左腿被截去的那几天。 红色妖冶，勾勒成画。 身上的血液染红了满地的粉色百钞，是夺走了左腿的那一千万…… 彼岸花开，花谢叶开，是不见。 彼岸铺成的血色之路，无风无浪。 却有感有殇…… 霁夜平静地操控着船桨，回忆再次在妖冶的彼岸花影中消散。 每往返一次忘川河，他的魂体都会更黯淡一分。 黑衣下的双脚，已经接近于透明，只能隐隐约约辨出那是一双脚。 霁夜放下船桨，坐了下来。 静默了半晌，他平淡无波的眸子看向快要消失的双脚时，还是涌现了悲伤……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触碰，去接近那透明之处。 穿透了过去，触碰的是船身…… 到了渡口，只有空空荡荡的一个人。 那个人有着很熟悉的面孔，有着很熟悉的嗓音，也有着很熟悉的名字…… 他就是那个他，可他已不是生前的他。 他成了摆渡人，是忘川河的一抹孤魂…… 是入不了轮回，等待着魂飞魄散，等待着毁灭的孤魂一缕…… “可渡过一个名叫晴扬的人？” “未曾。” 那个人的模样是十八岁的模样，是他一生最青春，最俊朗的模样。 他透过黑纱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还是不变的模样，依旧霸道不饶人。 机械地掌控着船桨，内心无波，也不痛。 “为何蒙着面？” “生得丑陋。” 十八岁的男孩微蹙着眉头，摸着下巴盯着霁夜，似乎想要从那张黑纱下的脸看出些什么。 男孩觉得很是熟悉，身形，声音…… “你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霁夜微愣：“何处相像？” 前生，你可是连名字都会搞错，况且现在尸斑满脸，又有黑纱蒙面，又怎会认出我是谁…… “声音吧。” “大千世界，声音相像很是正常。奈何是成年人，声音相似更为正常。” 十八岁模样的他，锁着眉头盯着他看得安静。 似乎是想要看出什么端倪来。 到了往生桥，霁夜看着他喝下孟婆汤才驾走船。 一口，忘却前生情痴。 二口，忘却前生贪得。 三口，忘却前生恩怨。 往生路，彼岸花开。 男孩走了几步，前生的记忆开始消散。他眸色暗涌，他转过头，不顾孟婆诧异的目光，快步地冲下往生桥，敏捷地跳上摆渡船。 霁夜感觉船身剧烈地抖了一下，刚想转头看个究竟，往生桥上传来孟婆的喊叫声：“杀千刀的，快回来！” “喝了孟婆汤就忘掉前生往事，安生投胎去！” “小心我叫人抓你进十八层地狱！” 孟婆看着这个十八岁模样的人，她不知为何莫名觉得牙痒痒，很是愤恨。 霁夜驾着船再次靠近往生桥：“上路吧，公子。” 他盯着那面黑纱，向前迈了几步，熟悉的感觉不断翻涌，他想要伸手撩开那张黑纱一探究竟，可又觉得奇怪。 霁夜静立着，他避开那双朝他面部伸过来的手。 他堪堪收回手，不甘心地问道：“你可有渡过一个名叫清霁的人？” 在这个世界找寻了好几日，可就是没打听到有这样一个人。 难道，早就已经投胎去了吗？ 霁夜淡道：“未曾。” “这样啊……” 他转身，低着头带着失落再次踏上了往生桥。 背影挺拔，依旧风华。 霁夜不做停留，驾船离去。 “公子，第三口汤还没喝呢，喝完了再走吧。”孟婆叫住失魂落魄，机械走过她面前的人。 “不……”他抬眼望着无边无际妖冶红艳的彼岸，嘴角勾起一抹道不明意味的浅笑。 “这恩怨，永生永世都无法消抹。” “他还欠我一场道别，他许的那片晴空万里，还没给。” 我许的，亦没实现…… 他踏入往生路，灵魂闪烁着白光，越发透明。 孟婆的耳边回荡着他的那句话，最后的话： “这第三口的孟婆汤，不见他，我不喝。他不来，恩怨就不断。” 折磨，即使是生死，也阻隔不了。 最后，黄泉彼岸。 是，情已终，魂消散。 “我看了一场悲剧……” 最初爱的，已释怀，最终魂飞魄散，是毁灭。 最初恨的，放不下，最终第三口孟婆汤没饮下，恩怨不断。 到底是谁的痴妄，到底是谁的执着…… 折磨，念念不忘的还是折磨。 前生七年折磨还不够解恨，还妄想生生世世都折磨那个最初爱惨了你的人…… 可是，你不知道。 在你第二次踏上往生桥，在你转身走入往生路上时，你们已注定没有来世，注定永生永世无法相见。 他已魂飞魄散，在忘川河消散于一片彼岸花海中。 彼岸花开，那个叫做曼珠沙华的故事。 亦如你和他，亦如他跟你…… 只是，你是花，他是拥爱着你的卑微无比的叶。 只是，你遇花期便灿烂盛开，花谢却不见叶开。 因为，那个叫做霁夜，也曾叫做清霁的叶…… 他，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谁也见不到，寻不着，触碰不了…… 孟婆汤因此苦的不行。 有段时间，孟婆一边流泪一边熬汤，想着那个满脸尸斑却笑得温柔，却满眼晴空的人，想着他曾说的那个故事…… 喝过孟婆汤的人都抱怨，这孟婆汤愈发得苦了。 孟婆没有回答，她继续熬她的汤。 “孟婆，你这汤，怎么比上次苦了……” 又是类似的抱怨，但是碗中还剩下最后一口孟婆汤。 一口，忘却前生情痴。 二口，忘却前生贪得。 三口，忘却前生恩怨。 …… 恩怨不断，折磨不断。 是他与他…… 但是，最后还是只剩下那个给予折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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