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霁抽出那张纸来,黎疏淡淡地看着他,脸上写满了不悦和疑惑。 清霁将纸折成最小折,擦掉眼泪看着黎疏说——嘴角的弧度勉强又悲伤。 “黎疏,上面是情话没错,最后两句你看清楚了吗?” 黎疏淡淡地“嗯”了一声,清霁放心地笑了。 他将那在黑暗中,孤身一人持笔不断涌出苦泪,心口痛得难耐写下的情话——这张纸。 缓缓地送入口中,混泪咽下。 “我这最美好的年纪全用来狼狈地去爱你了……”他的眼睛发红,眼珠子的血丝遍布。 便知,他虽昏沉沉地睡了好几日,但他睡得并不安稳。 那张纸,在他口中被唾液染湿,旁边锋利的棱刮划着上颚,刮划着柔软的舌头,一次次刮划着柔嫩的口腔内壁…… 疼,如此狼狈…… 清霁嗓音嘶哑,那张纸混合着血泪进入了肚子,最后它会在那个黑暗的肚子里被胃液吞噬,这张情话清霁最后还是咽回了肚子里,独自承受。 这个秘密,亦如他一样,肮脏黑暗,不见天日,不见光明,不能面对世人…… 清霁口腔被划出口子来,渗出血液,腥甜满溢。 “黎疏,最后我也狼狈地放下了这爱。”清霁唤着黎疏的名字,声线依然,却变了意味。 似乎少了之前的撕心裂肺。 清霁的脸色每过一分钟,就更苍白一分。他拄着拐杖支撑的平衡最后左摇右晃,好像下一秒就会狼狈地迎面倒去。 血液不受控制地从嘴里流出的那一刻,清霁捂着骤痛的心脏,努力地抑制着血液的涌出,他挂着血红的笑脸对着黎疏狼狈地在笑。 他的眼皮愈来愈沉重,视线越来越模糊,直至黑暗降临。 “黎疏,还记得我给你说的那个故事吗……” “我这一退,便是永远了……” ———— “楚萧,楚萧!!医生怎么说,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清霁因为情绪波动太大,刚移植的心脏还不能完全承受,心脏对身体产生排斥,导致昏迷……” “那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难说……” 少则四五天,多则永远都…… 医生如同宣判最后的生死结果对他说:“病人什么时候会醒过来,还得看病人有没有想要醒过来的欲望……” 医生看着楚萧如同被现实狠狠地推向绝望的深渊的不可置信的模样。 摇头叹息地走出病房:“唉……这都什么事儿啊?!都快过年了,就不能消停会儿!!” 也不看看名叫清霁的病人进了几次手术室,又是多少次从急救室里推出来! 想让他死的话搁家里头死去,别放在他们医院里,死了晦气! 在这样的社会中,人的命就如同蝼蚁般,轻轻一捏就可以死,脆弱得不能入眼。 死了,还晦气…… 人人嫌弃、厌恶、嘲讽…… 这样的世道,它的太平,只是表面。实则,混乱不堪,肮脏至极,人的命,人的尊严,不可提。提及的,只是增加他人的笑料。 给自己,凭添笑话一场。 在他人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做戏一般。 把尊严和生死挂在嘴边的,于他们来说,就是笑话一场。 跳梁小丑的戏,除了自导自演,下面的观众,哪个会真正理解和入了心。 生死、尊严,在这样的社会中,不值一提…… 楚萧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了拳头,他咬牙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齐涯双手捂着脸,悲叹清霁命运如此凄苦的同时也再责怪自己。 “都怪我!”齐涯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子,自责和愧疚充斥着他。 “要不是因为我清霁也不会做这样不贫的手术,他的心脏就不会出事,他也就不会昏迷不醒……都怪我!都怪我!” 楚萧同样红着眼睛,他双手抓住齐涯的肩膀,力气之大,强迫齐涯冷静下来。 “小涯,你听我说……” “即使不是因为我们,” 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你”。 这代表着,他也有错,他也有责任。而不是残忍地把所有的“罪行”都推给齐涯一人,让他一人承担…… “黎疏已经表明了态度要让他死在医院里,谁都救赎不了他们了!” “就算你的心脏没有出问题,清霁的心脏早晚都会移植给别人……”
第25章 下辈子,我当你哥哥,宠你好不好? 隔着透明的玻璃窗,无奈地注视着急救室里,那躺着的已经深陷绝望的人。 急救室里的他,已经了无生气。 他的手上插着针头,身体上插着很多根管子,他的半张脸蒙上了氧气罩。靠着氧气罩输送的氧气,苟延残喘地赖活着。 胸口的起伏很小,不仔细看,会以为那已经是一具去死没多久的尸体。 旁边的仪器滴滴作响,敞开的身体上,伤痕遍布,左心房的十公分的缝合痕迹,清晰地映衬了他一路走过来的伤…… 洁白的被子下方,空荡荡地缺了半条左腿。 他已经,残破不堪了啊…… 整个世界灰白的,何时才会有晴空万里…… ———— 楚萧安抚好悲伤的齐涯,安抚着他睡下。楚萧关上了灯和门,站在走廊外面倚着门,茫然无措地望着走廊上方的一片白,他连连叹气。 眼里酸涩得水雾弥漫而起,布满血丝的双眼充斥着红色。楚萧大口喘着气,忍着没让眼泪落下。 清霁昏迷不醒,齐涯自责无比,他们都已经脆弱不堪,不能再受打击了。他身为清霁的心理医生,真心把他当弟弟看待,他又身为齐涯的男人。 如此大的责任,楚萧告诉自己他不能倒下…… 楚萧仰头将眼泪逼回眼睛里,嘴里溢出难过的声音,他咬牙拿袖子捂住声音,然后不受控制地跑开。 他不知道要跑去什么地方,只是心很难受,胸口像被一块石头压着般,沉闷压抑,他不知道要怎么办。 发生这样的事……简直就是人生悲剧。 他从没有经历过这样难受的事,难受得不知所措。 上天一定是在跟他开玩笑……他只想找个地方发泄发泄,或者去跟那个人说说心里话。 向那个人道歉,请求他的原谅! 他的心好难受,他觉得好愧疚。 他怕要是不那样做的话,他会难受死的,他会愧疚一生的。 仍记得,第一次见到清霁的时候。 清霁带着小心翼翼,带着生疏有礼地面对他。 他是那么苍白,穿着最小号的黑色棉袄,戴着与他肤色相近的白色围巾,整个人裹在宽大的棉袄里,仍显得那棉袄宽大。 他瘦弱的,连最小号的棉袄都撑不起来。 当时还在想,他是不是没钱买吃的? 长得挺高的,却瘦得太过分了。 过来才知道,他真的是没有东西可以吃。 是不能吃,因为黎疏不给,黎疏不许他吃,黎疏折磨着他的胃。 就这样,他得了胃病,还是很严重的那种。 多次吐血却默默忍受,半夜被胃痛折磨得睡不着觉,不敢动,不敢翻身,他怕吵醒黎疏就会是一顿鞭挞,一顿惩罚。 喉中传来血腥味的时候他才惊觉而起,没顾着穿上鞋子,赤脚踩在冰冷的瓷砖上,就冲进厕所里,抱着马桶吐得死去活来。 吐的,全都是醒目的血红,映衬着绝望的眉眼。 吐了那么多次,可他一次也没让黎疏发现。 掩饰好一切,掩藏着病弱。 即使被保姆阿姨无意间发现了也还恳求着让她别告诉黎疏。 身处血红的他恳求的模样,亦如那日在询问结束后,多次要求让他不要告诉黎疏…… 爱的那么小心翼翼,将自己活得那么小心翼翼,好像已经融入了尘埃…… 而他爱的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未正眼看过他。 眸中的深情,所有的温柔都给了那已经逝去了的,他的哥哥…… 半分温柔都不屑与他,残忍如黎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清霁,吐血进医院治疗的清霁,已经患上抑郁症的清霁。黎疏他,仍不放过…… 如果用折磨的这些坚定,用一点点去爱清霁,他们之间,也不会变成这样。 他们的救赎,就在一个决定里。 只是他们,都不明白。 或许,始终不明白的,都是黎疏…… 说来也是可笑,身为清霁的心理医生。可他根本什么也没做,只是刚开始说了几句专业的客套话,和写了一张药物单子再送了两本书,他根本就没能帮上清霁什么。 倒是清霁,在他和齐涯最自责愧疚的时候一直安慰他们。 可他明明才是最需要安慰的人啊! 他和齐涯向清霁索求那颗心脏的时候,清霁如此淡然,毫无半分责怪他们的意味。 在得知心脏手术被耽搁的时候,露出自责神色的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显露担忧的他,才刚刚做完截肢手术没多久的他,才从昏迷中苏醒没多久的他。 仍记得那日清霁的笑,楚萧觉得,那是他此生见过的,最明媚的晴空万里…… 他,带给了他们安慰和希望的光明…… 楚萧冲进急救室里,不顾一切冲进来的那一刻,在看到床上全身残破、静静地躺在床上的清霁,那一颗猛然跳动的心,突然平静了。 许是看到他还躺在床上,虽然说不上绝对安全,但至少没被推进太平间里…… 又许是,他还有机会,可以和清霁道歉,可以和他说说话…… 他轻轻地坐在清霁的旁边,轻轻地握住清霁微凉的手。 不知是不是错觉,有一瞬间楚萧竟然感受到双手中的手微微拢了拢。 但仔细一看,却没有任何变化。苍白的手,依旧微凉地被他握在双手中。 “清霁……”楚萧的嗓音不出意料的沙哑。 他看着清霁,眸中带着急切和恳求。 声线颤抖,他轻轻牵引起清霁的手放在嘴边,抵在额前。 “清霁,我求求你,你快醒过来吧。” “睁开眼睛,看看这世界吧。” “我和齐涯,还有很多话…还有很多事想要和你一起说,一起去实现呢。” “我们有你这样的朋友,很开心,我们都希望你能够醒过来……” 一滴滴愧疚、自责的泪,颗颗清晰地砸在洁白的床单上,晕染成一片片悲伤的云朵。滑落在苍白瘦弱的臂弯,勾勒痛的轨迹。 楚萧自言自语,满含愧疚,眼泪应声而下。 只是不管他怎么苦苦哀求,怎么泪如雨下,怎么愧疚地握着清霁的手想要传递给他希望、温暖…… 始终回答他,都是令人绝望的医用机械的“滴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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