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爱他,已放下。 书本滑落,摔在地上。 床上的他起身站在窗前,烦闷地点燃了一根烟。 思绪停留着那清晰的七个字:不再爱他,已放下…… 笔劲之重,清晰地印在了后面的好几页上。是含了多少忧伤,才决绝地写下“放下”二字…… 执念多大,才不顾别人说的“痴傻”,义无反顾地去爱“他”…… 而那些“痛苦中的岁月繁华”,全用去爱了“他”,可最终又得到了什么。 后知后觉,指尖微凉,才知那个“他”,指得就是自家…… 烟雾缭绕,迷离视线,扰乱思绪。 烟火熄灭,窗外风雪大作,整个世界素白一片却失了生气。 丢掉烟头,漠视一切,嘴中残忍声线,清晰出口,将谁的世界染上绝望。 “最后不还是把那份爱,肮脏的藏在心里。” 清霁,这几行字中的“他”指的一定是我吧。 你爱我爱的死去活来的,怎么就会那么轻易放下?别开玩笑了,就算你想放下,你的罪孽深重也不允许你放下…… 你看,你还是爱我的…… 像是确认了什么东西一番,他露出胜利的笑容。眼底嘲讽的意味很大、很深、很重…… 走过去,将那本书捡起来,“刷拉”一声撕下那面纸,将它折成几折,最后放进了口袋里。 穿上昂贵的皮鞋,踩在光滑的瓷砖上,他高傲的身姿不变。他步步走向那正在手术中的地方。 “楚萧…”黎疏走过去,看见焦急不安的兄弟,几日前的不愉快,黎疏并没有放在心上。 “黎疏,你怎么来了?”楚萧露出惊讶,暗想黎疏来可别发生什么事才好。 黎疏拉着楚萧在椅子上坐着等候,说:“别担心,手术会很成功的。” “嗯……”安慰不成,楚萧的忧愁反倒又增几分。 “进去多久了?” 楚萧手心发凉,他来回不停地摩擦着双手,回答:“两个多小时了。” 历经四个多小时,手术室的大门才打开。 楚萧三步并作两步,悬起的一颗心在看到两人都被推出来的那一刻,才松了一口气,悬起的一颗心也沉了下去。 “手术很成功,”持刀的主治医生对楚萧说,“等麻醉过了,他们就会醒来的。再留院观察几天,就可以平安出院了。” 最后半句话入耳,楚萧紧绷的意识完全松懈,他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露出傻傻的笑容。 齐涯不会离开他,不会了…… 黎疏看着那安详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没有任何反应的清霁,轻轻地冷哼一声,转身走向清霁的病房。 “把人,都推进病房里吧。” 护士们这才反应过来,原因是因为黎疏的气场太强大了,看人的眼神总让人觉得心里发毛,他们也不敢在黎疏的面前轻举妄动。 黎疏吩咐出声,他们才意识到失职。 两张病床被推进不同的房间,楚萧缓了一会儿便跟随着齐涯去了。 而清霁,是跟随着黎疏去了…… 黎疏站在病床前,望着那沉睡不醒的灰白容颜。胸口轻微地起伏,是那颗替换的心在轻微地跳动。 它在适应新的身体,新的主人。 黎疏俯身,伸出修长而不可侵犯的手去解开清霁的病服上衣。 入眼的,是那苍白的身体。伤痕遍布,而最醒目的,便是那刚刚结束的心脏手术留下的一道十公分长的疤痕。 有清晰的缝合的痕迹,在本就丑陋的身体上再添一笔。 简直丑到家了…… 黎疏将整个手掌都覆了上去,过了三四秒,他从手心里才感受到那轻微的心跳。 那缝合的疤痕的褶皱刺激着柔软的手心,一种怪异的感觉刺激着黎疏的神经。 不知不觉地,他弯起手指,在那条足足有十公分长的手术疤痕上从头一直游走到尾,粉白的指甲不轻不重地刮划着,脆弱的皮肤可能感受到刺激,不久便隐隐泛红。 “……” 清霁的身体轻轻地颤抖着,似乎感受到了寒冷和疼痛。但他并没有睁开眼睛有要醒来的意思,苍白的双唇紧闭着,半点痛苦的呻吟都没有溢出来。 反而静悄悄的,像是陷入沉睡般…… 颤抖的身体没一会儿便再没任何举动,刚才那样就好像做了噩梦般。 黎疏眼神迷离,盯着那具丑陋的身体,那张苍白的脸颊。明明是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身体应当是强装有力的,也应该是热血蓬勃的,身体的温度应该也是灼人的,可以清晰感受到的…… 可是,传入手心的,只有轻微的心跳,淡淡的温度,凸起的骨头。 这些,都是他赐予的。 最后他疯狂地笑了,笑得无声,却很渗人。 捏着手心里的纸,狠狠地看着床上的人。 他在笑,也在嘲讽。 清霁静静地没有举动,轻微的胸口起伏才告诉别人他并没有死。 麻醉已过,可他好像忘记了要醒过来…… 沉落于一片绝望的海,四周无声,黯然一片。 被冰冷的潮水包裹着,前方凶猛游戈过来的……是什么东西? 直冲左心房处,张开锋利的尖牙,毫不留情地咬开皮肉,血液翻涌,融入周围的海。 无力挣扎,接受那噬心之痛。 那东西将心脏吞咽之后,像胜利的赢家,大摇大摆地游向远方。 他没有支撑的力量,心口有一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他的身体向下坠落,坠落那一片绝望的海底。 与万千腥臭的尸体,一同埋葬在海底。 心口处的血液不停地翻涌而出,染红了眼前的视线。 无神的眼珠往下低垂,四肢无力低垂。他坠落地无声,沉沉地往下坠落,沉默的发丝在晃动,似乎在默哀…… 坠落着,坠落着,向地狱深渊无声地,坠落着……
第24章 跳梁小丑的戏,只不过是世人的笑柄。 醒来时,外面的世界沉溺于黑暗中,霓虹闪烁着,高楼大厦灯光游走,显示繁华。 病房此时就只有他一个人,冷冰冰、空荡荡的叫人不免自哀起来。 可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独自度过了千个的日日夜夜。 从十八岁,到二十四岁。 从青涩健康,到病态瘦弱。 从最初的撕心裂肺地去爱,到如今的心灰意冷地放下…… 这些过程,都在那样的千个日夜中体现。 清霁懒懒地躺在床上,右手捂着自己的左心房,淡淡的神情眸色却很深。 跳动很轻缓,小心翼翼地,就像他一样…… 清霁叹了一口气之后便打断一切思绪,撑起身体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后,他弯腰打开柜子,去翻找他还没有看完的书。 找到了……翻开折痕的那一面,安静的表情在视线看到有撕下的痕迹时不禁地皱起了眉头。 半晌,他无力地靠在床头,用书盖住自己的脸。书的阴影覆盖了他的整张脸,叫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书下的他,低低地苦笑,无奈地叹息。 原本想着,或许明年冬天你就会看到的…… 这次,又嘲讽了我多少次呢…… 嘲笑我的痴心妄想…… 嘲讽我的多情自受…… 讥讽我的爱而不得…… “清霁,你是在找这个吗?”黎疏不知何时进入病房,他倚在门边,指尖捏着一张纸,对着清霁晃了晃。 脸上笑意七分,六分嘲讽,一分得意。 其余三分是冷漠。 黎疏已经懒得对他笑了,就除了嘲讽的时候。 清霁静静地点点头,朝黎疏伸出一只手,说:“嗯,还给我。黎疏,求你……” 声线平淡,没有一丝波动。 黎疏要的不就是看他这副狼狈的模样苦苦哀求于他。也好让他再狠狠地嘲讽一场,折磨一番…… 仇记得那么久,那么久。 乐此不疲地折磨,是不是该赞叹他对哥的情深义重,情比金坚,坚定不移?! 那他呢?他清霁呢……又该如何定义?! 不,不用定义了,他早就已经知道,已经明白了。 黎疏对清霁,只有恨之入骨,恨不得清霁不得好死,受尽折磨! 如此定义,才是最正确的,一字不误,恰到好处…… 黎疏垂下视线又看了看那几行字词,几十个字组成了短短的诗——准确来说是情诗。 黎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极为不屑和充满了嘲讽。 他又撇了一眼清霁,对他挑了挑眉头,说:“过来。” 清霁想也没想就起床穿上鞋子,拄着拐杖一步步缓慢又艰难地靠近黎疏。 一天没吃过东西了,心脏移植手术又还没有缓过来,他现在全身上下无力地厉害。 拄着拐杖的双手都在颤抖,胸口沉闷地厉害,没走几步他就大喘着粗气,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色。 黎疏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清霁狼狈又卑微地向他靠近。然后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停步,看着他,缓了几口气。 半米……半米…… 这距离,何时成了他惯有保持距离的米数? 黎疏忘了,多年前在清霁情窦初开,第一次单单纯纯地去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就已半米的距离站在他的面前,搂着他哥哥的肩膀,无视了他的距离,最后也隔绝了他的距离。 最终世界绝望了的距离…… 半米之遥,是谁最开始赐的生疏和敌视。 半米之遥,最后成了谁的习惯和谨慎…… “黎疏,可以还给我了吗?”缓了一会儿,那张脸上又回到了最初的苍白。 黎疏无视掉清霁伸过来的手,只是残忍地笑:“清霁,这上面可是有你对我写的情话啊,不毁掉的话要是被晴扬看见了,他可得跟我闹脾气了……” 黎疏一直都在做一个梦,梦中的晴扬从未离开,梦中的晴扬也爱着他,梦中的晴扬会对他撒娇和吃醋…… 六年来的执念,六年来的一场梦,全部都是黎疏的一厢情愿,最后他的疯狂造就他得了臆想症…… 两个执念都深的人,都患了重病。 最后谁能来救他们,救赎在何处? 清霁勾勾嘴角,兀自坚定地牵起黎疏那只拿着那张纸的手。 这次,不用黎疏动手,从那双仇恨的双眼中,清霁就已经猜到了黎疏想要施行的暴虐。 这次,不用他来,清霁自己动手。 换他自己来折磨自己。 清霁笑着,双手合作着一根一根轻轻地掰开黎疏好看的手指。 动作之缓慢,是他在细细感受那不属于自己的温暖。 黎疏的手又大又暖,不知会是谁那么幸运,最后可以牵着黎疏的手,漫步天涯…… “啪嗒”一道破碎的声音,从眼眶中掉落的泪破碎在黎疏的手中,水滴晕散开来,细细碎碎地映衬着清霁苍白、憔悴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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