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是不会相信缘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的,在此前,江吾深信不疑。 可拙拙的出现,让他忍不住思考,什么意思呢? 城市每栽满一百万棵香樟树,就会有一个夜晚能清晰看全所有星星。 汽车每在柏油路面驶过三千次,就会有四十四棵香橼被晨练的大爷摘下,而最顶端那颗,总被路过的乌鸦啄食过。 世间每个人和每个人相识,就会有另一个人和朋友绝交,和爱人分手,或是和亲人作别…… 江吾乱了,他觉得一切都显得莫名其妙,像梦境一样莫名其妙,他甚至想起童年看过各类科幻书的详细剧情,也许他是植物人,也许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坦白说,江吾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没去想,这些念头一闪而过,无法抓住。江吾不愿思考拙拙的来历不明和何去何从,江吾为人处世的态度总是顺其自然,和“你是对的”。 江吾承认,多数时候,自己就是个胆小怕事的懦夫,他有些后悔,遇到拙拙这件事情,让他后悔了,江吾讨厌节外生枝。江吾突然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只用把文件交给客户,回到自己的城市,继续一如往常的平淡生活。 更多内容关注围脖@每天都可爱死嘞 文件?对,机密文件。 江吾想起他的初衷,他在房间里找了一圈,终于在床底下找到领导嘴里所谓“很机密,很重要,不能经第三人之手”的文件。正午或是午后,雨过天晴的白天总是格外耀眼,江吾看着闪闪发光的窗外,套上外衣,准备出发客户公司。 这时,江吾突然注意到一件事情:拙拙不见了。是的,他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才注意到拙拙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 当然,这并不能代表拙拙从未出现过,拙拙晒在阳台的衣物仍在淅淅沥沥滴水,可房间哪里都不见拙拙身影。 江吾有一秒惊慌,一秒释然,一秒担心,一秒坦荡。所有情绪在“江吾”这具躯壳里来回冲撞,此刻江吾还能想出一个冷笑话,如果自己是机器人,这回可得CPU异常,处理器短路,绽放成一朵烟花。 可惜,人类是复杂的。人类即便千疮百孔,也要冰释前嫌,麻木运转。 江吾到底没能将文件交到客户手里。 和他对接的前台总说,明天中午,明天中午。这个世界应该是重复的,明天永远不会到来。江吾始终没想明白文件能机密到什么程度,他也不屑打开去偷窥其中真相。 江吾把文件遗留给前台,如同领导反复叮嘱自己一般叮嘱对方。事实上,江吾想不明白这种等待有什么意义,一份文件怎样也无法传达给对方。 江吾倦了,这次出差害他有些精疲力尽,他想回家,回到自己的城市,和这里一切奇妙冒险说拜拜。 客户,旅馆,发廊,还有……还有拙拙。 江吾又想起拙拙,拙拙是他最不能想明白的部分,拙拙的出现和拙拙的离开,都显得那般出乎意料。江吾离开旅馆前询问门口那位面容和蔼可亲的老妇人,老妇人上了年纪,交流尽是障碍。 江吾问,“您瞧见一个小女孩出门了吗,大概这么高,穿背心。” 老妇人说:“我们这不提供早饭点心。” “不是点心,是背心,女孩,小女孩,瞧见了吗?” “生蚝?我们这没有生蚝。” “不是生蚝,是……算了,房门钥匙给您,回头要是瞧见有个穿背心的小女孩回来,您把钥匙给她,让她收回阳台上的内衣。” “知道了,你走吧。” 江吾早知道,这座城市不欢迎他,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般不可理喻。 可江吾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距离车票上写着的发车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里他能做什么呢?鬼使神差,江吾又绕回那家发廊,试图找寻拙拙的身影,也许拙拙只是昨晚没有地方睡,也许拙拙回去上班了。 也许……也许什么呢,也许。江吾自己都搞不明白。 江吾在发廊里转了一圈,没见着拙拙,甚至发廊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陌生,理发师和店面布局都让他反思这到底是不是昨晚那家。江吾原本想开口询问是否有人认识拙拙,突然想起拙拙也只是自己给对方取的绰号,因此说什么都是自讨没趣。 江吾不甘心,江吾总想为这些事情画上句号,为这篇文章寻找结局。 江吾将外衣脱褪下,丢在发廊的长椅上,他推门离去时,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尽管,也确实没有什么值得期待。 直到江吾坐上那班列车,都什么也没有发生。 该发生什么呢? (完)
第二十二章 《商悖邱》 [001] 悖邱从湖里捞起一柄弯月,狠狠刺我怀中,我的胸口因此湿濡。 此刻我想,我是死去的。悖邱没有说话,纵身跳进荷塘,噗通声把我心脏砸到骤停,因此我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直到他浮出水面,平静的像一张纸鹤。 悖邱问我,你愿意同我一并跳湖吗? 我不愿意。 他说,我知道你不愿意,你从来都不愿意。 他在水里浸泡太久,四肢生出莲藕,当下我怕极他张口同我说话,总觉得会吐出莲花。那些金色莲花全都怪罪我,怪我得罪观音,怪我心有杂念。如果,但凡有句指责,我都会跪下,忏悔在世俗里犯下全部的错。 但他没有,他只是缄默,缄默的像一口怪钟。钟们不知从何时起变成哑巴,再不能在整点滴答。钟里的知更鸟被谋杀。 天更凉了些,风吹过来,我湿透的胸口感到悲痛,风层层贯彻我,我变得单薄,如同落叶在飘零前就率先斑驳。悖邱很多时候像蚕,我是桑树叶,他总归要啃食我。 我庆幸有天他会变作蚕蛹,也许就是今天。而我落叶归根,见证不了他挣脱束缚,重生成蝴蝶,或者飞蛾。尽管,他更愿意成为蛆虫的一种。 “你要离开我了吗?”悖邱被月水包裹,他眼底原本是有星辰的,可他那样仔细瞧我,我从他的眼底看到苍白的自己,苍白的像一种惨败。我能感受到话被反复吞咽,正如烟被反复吞吐,但我踌躇着,想用一种听起来更漫不经心的情绪开口。 我想,他也能在我眼里看见自己,瞧见自己如此湿漉,像一条小狗,一条犯了错又装作无辜的撒娇小狗。他很擅长装出深情让人心动,让人一而再再而三心软,答应他任何。但今天不同,有一种破碎在我们之间流露,今天就是结束。 “我和你是不一样的,商悖邱。”最终,只有这句被推出。 [002] 岚栈将纸条递我,明显是从国文书扯下边角,国父俊朗的脸庞被撕裂两半,面目狰狞按在我指尖。皱巴巴的纸上零零散散涂满不同字迹,“传给谁”“谁传的”“给谁”之类的话语,字挤着字,像凑热闹的人群,推搡,拥挤。唯独那句,“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干干净净附在正中央,比国父撕扯掉的半张脸更多威慑。 我初见悖邱的字,是站他身旁,强迫他往空白的习题册封面,写下自己名字。那时我错愕他的字竟苍劲有力,像鹰。他长得倒全然不像鹰,像一棵挺拔的高树,拼命的,拼命,被揠苗助长,成为白桦林里最高耸那棵。但他营养不良,羸弱,被茁壮的矮脚树攀比下去,在暴风雨来临以前,就会率先夭折。 我总觉得悖邱与林黛玉别无两样,病恹恹,摇摇欲坠;在篮球场,被一颗行动轨迹出错的篮球砸中,瞬间晕倒,扶进医务室,百无聊赖躺一下午,直到日落,才悠悠然醒来。 他的字却像鹰,饱满锋利,我时常觉得白纸定然无法承受他的字,那些字挣脱束缚,挣脱白纸,挣脱方格,甚至挣脱笔芯,他的字要飞走,要冲撞蓝天。此刻,他“要不要和我在一起”的字样,正撞进我心室。我的脑袋嗡嗡,心脏扑通,日落的火烧云连同我的脸庞一并烧着,我被点燃成春雷炸响后的一方竹笋,有什么正要在漫天的雨里探头。 后山的枣树,在发芽。 我将纸条团住,扔进课桌旁垃圾袋中,不再理睬岚栈任何触碰。她的签字笔头大概在我背后戳过十来下,几十下,我数不清。那些窸窸窣窣的探讨,愈演愈烈的嬉笑,我不敢回首,我的心正被一只秃鹫雕琢,我是割肉喂鹰的释迦牟尼佛。 我来人间是要渡劫,是要磨炼。我将心肉喂给雄鹰。 闹剧在班导一声咳嗽后静止,我却久久不能平静,疤痕恢复时最为挠人,我复原的心一点一点长实,瘙痒让我无法专注做任何事情。我千疮百孔的心,早就是鹰的。 悖邱站在我身旁,他的影子一直延伸,直到将我层层包裹,我忽然有种属于悖邱的错觉,仿佛我尽数在他里面,仿佛我完整了他的完整,悖邱一言不发,我也同样一言不发,放课后的教室,空荡成一种寂静,世间突然间迎来世界末日,我们是最终幸存的人类。 如果他有台词,他定会问我:多一张船票,要不要同他一起走。可我尚未核实,到底是诺亚方舟,还是泰坦尼克号,我犹豫,踌躇,在他转身快要离去时刻,妥协伸手。 那天傍晚,悖邱牵着我,一路走到我家楼下。我没问,他停在车棚的单车,今晚和谁过夜。我脑袋里能装下的事情太少,我的爱情开始的像春天,在尚未回暖以前,花都开好。 [003] 和悖邱牵手散步回家次日,在衣柜里找出不常穿的新衣,褪下枯燥沉闷的深沉繁琐。我至今仍记着,那件芽黄色的开衫,被刻意套在校服外套外面,钻了“夏季校服外不准穿自己外套,秋季校服能在外面套外衣”的空子。从家里走去学校二十分钟的路程,被压缩成十五。 甚至连早餐都吃得比平时快些,三步并两步下楼,脑袋里止不住想,悖邱是否会出现在下个转角。楼梯间,门道外,十字路,校门口,停车棚……全都没有。 他的单车倒是伫在车棚,我无法判断是早上新停进,还是昨晚未曾离开,我近乎是匆忙的闯进教室,迎面撞上正要出门打扫的值日生,大概被嘴句“别着急,没迟到”,我来不及听。一门心思只在意角落里,是否有我想看见的身影。 空的,空荡荡的,一无所有的课桌上一无所有,没有课本,没有水杯,没有悖邱,虽然在此之前,他的课桌也是如此空荡,可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失落。“失魂落魄”这个词被发明出来,就是要在此刻用来形容,我失魂落魄的坐回自己座位,门口每传来动静,都抬头去张望。 不是他,没有他。和我散步回家很累吗,他还在睡吗?闹钟坏掉了吗?睡过头了吗?家里出事了吗?生病了吗?上学路上出车祸了吗? 他只是我做过的一场梦吗?他从来没有存在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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