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把余愿当成了至亲,这个家少一个人都不可以。 章书闻重复着,像最有耐心的老师,“余愿,不要搭理喷火龙,好吗?” 厚重的棉被如同一个孕育胚胎的温房将两人罩在一块儿,连呼吸和心跳都是同频。 余愿难受得拿脸噌章书闻的手背,为了能早点获得氧气,他发出闷闷的一声,“好。” 章书闻这才肯松开十指,将被子掀开。 新鲜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惯来,余愿软趴趴地倒在床上张着唇喘息,章书闻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垂眸看明火里的余愿。 余愿毫不计较章书闻将他关在被子里的事情,对哥哥咧嘴笑弯了眼睛。
第19章 章书闻的假期很快过去,学校初六就开学了。 黑板上的中考倒计时不断减少的数字提醒每一个学生他们将要面临人生第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吊儿郎当如陈永乐也收敛了玩乐的心思,不但不再组局,每周一天的放假还泡在补习班。 章书闻在入学考不负众望考了年级第一,可后两名咬得很紧,并未拉开多大差距。等到月考的时候,他掉了一个名次,年级的排名也重新洗牌。 毕业班的氛围总是比普通班要凝重些的。早上六点多广播还没响起时就有同学分布在校园的各个角落背单词,班级门口的走廊站满了嘀嘀咕咕背书的学生,就连以前被盖章学渣的同学也在这样的氛围里象征性的奋发图强——如此境况下,章书闻更加不敢松懈片刻。 他是走读生,每天八点多到校,在家六点就准时起床了。屋子隔音不好,他怕吵醒家人,总轻手轻脚地出门,走到榕树下,站着背诵早间的任务。 最近正在倒春寒,气温比冬季时还要冷些。章书闻会围着王如娟织的围巾,防止风灌进脖子里,天实在太冷,还会把卫衣的帽子戴上。尽管如此,手脚和鼻尖依旧是冰冷的,这无伤大雅,有时候寒冷更能让人的脑袋保持清醒。 七点,章书闻就能听见被王如娟叫醒的余愿打开窗,探出半个身子朝他喊:“哥哥,吃早饭了。” 这时他的晨读接近尾声,于是会抬起头笑笑,示意自己听见了,再一路默念着熟记的单词回家吃饭。 长辈都说章书闻的名字没有起错,生来就有书卷气,注定要读大书。章书闻却自认不算特别有天赋的人,他的成绩能一直名列前茅,很大的原因是足够勤谨不怠。他可以付出比旁人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精力在学习上,绝不是轻飘飘的一句有天分就能概括所有。 三分资质,七分力行向来是章书闻所信崇的理念。 日子过得大同小异,每天有做不完的试卷,背不完的重点。两天一小考,一周一大考,年级排名像是不定律的电磁波,起起伏伏,好在章书闻一直维持在前三。 章雄和王如娟很重视章书闻的中考,随着考试的日期越来越近,王如娟再三提点余愿不能像以前那样打扰哥哥学习。 余愿似懂非懂,但朦胧地知道这次考试对章书闻而言至关重要,因而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会执着地开灯看书看到十一二点。一见到章书闻躺到床上,他就会啪嗒一下关掉灯,迅速地把脑袋放在枕头上。 “哥哥,晚安。” 这已经成为了他们睡前的固定对话。 “嗯,晚安。” — 天渐渐暖和起来了。 余愿按照往常一样出校门,和别人三三两两结伴同行不一样,他永远都是孤身一人,却也不觉得孤独。刚到尔高时,不是没有人试图和他交友,但这显然不在余愿的能力范围,同学说五句他不一定能应上一句,众人觉得他难相处,也就不爱跟他往来。 后来得知他有自闭症,在理解之余就更断绝了结交的念头。 好在明面上大家对余愿还是客客气气的,倒也没有出现过故意孤立或恶性欺凌的事件。这得益于初一三班有个好班长,一个很活泼开朗的女孩子,男男女女都跟她玩得来,有了她维护班风,自然也就无人会欺负余愿。 余愿的成绩还是老样子,两个老师似乎也放弃在他身上下功夫了,不再把他叫到办公室训话,因此这个学期他过得还算轻松。 他依旧喜欢沿着直线行走,一旦前方有阻碍物就会停下来等待,一路走走停停到最近的公交站,只是今日多了两个不速之客拦住他的去路。 “这就是愿愿吧?” 妇人五十多岁,眼窝凹陷,黑瘦,穿着灰色的花衫和宽松的布裤,见了余愿满是褶子的脸笑开了花。 余愿不认识她,却认识她身边的中年男人,正是余鸿。 他被挡住了去路,不得不停下脚步,秀气的眉头拧着,盯着妇人瞧。 “哎呦哎呦,这张脸长得真俊。” 看清余愿的长相后,妇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抬手就要去摸余愿的脑袋,余愿受惊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别怕,我是奶奶。” 余愿从小被教育要尊老,即使被妇人的举动吓到,也没有表现出厌恶。他只是焦躁地握住了十指,视线越过妇人的肩头,企图往前走。 “诶诶诶别走,让奶奶好好瞧瞧。” 余鸿挡住余愿,啧道:“你怎么回事,奶奶跟你说话也不应,你妈平时怎么教你的?” 在余愿的视角里,余鸿的嘴巴一张一合喷出来的全是火苗,五官也幻化成了密密麻麻的獠牙,他唯恐被烈火焚烧,又想到答应哥哥的事情,转过身拔腿就跑。 余鸿立马去追,“跑什么?” 妇人也挥着手跟上去,“愿愿.....” 余愿飞奔进校门,门卫拦住追赶的二人,“干什么?” “那是我的乖孙。” 门卫看向余愿,“你认识他们吗?” 余愿猛地摇脑袋。 余鸿气急败坏,“连你老子都不认.....” 轮班的主任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温声让余愿打电话给家里人,继而出去和余鸿二人交涉。 等王如娟匆匆赶到时,余鸿和母亲已经离开了。 王如娟来得急,额头上都是汗,喘着气跟主任道谢,又确认余愿无事,才载着余愿回家。 她怒冲冲地拨通余鸿的电话,“我说了愿愿是我一个人的,跟你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别再去学校找他。” 余鸿死皮赖脸,“我妈她一个老人家要见见孙子怎么了,你不就气我们没给抚养费吗,我们现在肯出钱了,你还不乐意.....” 话不投机半句多,王如娟撂下一句“谁要你的臭钱”就掐断了通话。 她疲惫地瘫坐下来,拉住余愿的手,“以后放学妈妈去接你。” “那是奶奶和.....”余愿不确定地问,“爸爸吗?” 王如娟深吸一口气,“不是,你是妈妈一个人的孩子。在你还是一颗小种子的时候妈妈就把你种在花盆里,每天都给你浇水施肥,十个月后就长出了一个你.....” 这套说辞余愿从小听到大,小时候他深信不疑,可是上个星期的生物课他听得很认真,他知道自己是妈妈肚子里的一颗小小的胚胎长成的。 不过余愿依旧愿意相信妈妈的话,因为他只要有妈妈的爱就足够了。 王如娟又道:“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哥哥好吗?” 余愿嘟囔,“为什么?” “中考对哥哥很重要,别让他分心。” “好吧。”余愿点点脑袋,“那我等哥哥考完试再告诉他,我没有搭理喷火龙。” “什么喷火龙?” 王如娟没等到余愿的回话,只拍了拍余愿的手,再三嘱咐往后放学一定要等到她去接才能露面。 这之后,余鸿的母亲蔡芬又到学校去找过余愿几次,王如娟的态度很强硬——从她和余鸿离婚带着余愿走出余家那一刻起,母子二人就跟余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你这话说的我可不爱听,哪能没有关系,愿愿他可是姓余的,你再怎么否认,他也是我的孙子。” 蔡芬见软的不行,干脆耍起赖来。 王如娟被老太太气得发抖,“暑假我就带愿愿改姓去!” 电瓶车穿梭在川流不息的街道,妈妈单薄的背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山脊。 她还不到四十的年纪,发上却掺杂了银丝。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要再慢一点、再慢一点苍老,永远为她的孩子遮风挡雨。 春日细如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章雄在卸货的时候不小心被木板砸到后脑勺,当即流了一大摊血,到医院缝了好几针,被迫休工。 医生建议他拍片,但章雄没有医保卡,舍不得这个钱,忍着眩晕回家歇息。 公司赔了两百块的营养费,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他头上缠着绷带,这事儿是瞒不住章书闻的。 王如娟和章书闻轮番劝章雄谨遵医嘱。 章雄却很固执,“不用拍片,真没事,我身体硬朗着呢,休息个几天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到了下半夜章雄就开始呕吐个不停。 章雄人都站不稳了,王如娟和章书闻一大一小艰难地扶他下楼打车,等了好一会都没人接单。不得已王如娟只好联系章雄的工友,让人用三轮车载着章雄去医院。 一番折腾下来,两人皆是满头大汗。 章书闻第二天有考试,王如娟没让他跟着,“你睡吧,阿雄有我照顾,明天的早餐钱我放在冰箱上面了。” 工友也摆手,“书闻,快回去。” 三轮车开动,突突声在寂静的深夜响彻。喘息未定的章书闻看着车子远去,脸色青灰的章雄靠在王如娟的肩膀上,很快就消失在街道尽头。 章书闻怅然若失地回到家。他打量着狭窄的出租屋,疲劳地躺回床上。 情况外的余愿喊他,“哥哥.....” 章书闻低声,“别说话。” 余愿当真不再出声,只是挨了过去。 章书闻喉结滚动,翻身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余愿的肩膀处,他闭上眼,紧皱的眉心难以抚平。 ---- 好久不见的作话之:哥哥就是坠好的!
第20章 因为前一夜没睡好,再加上挂心章雄的伤势,翌日的考试章书闻很是心不在焉,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排名出来后他往下掉了五个名次。为此班主任还把他叫去谈心,希望他能在最后的冲刺阶段沉住气。 章书闻自然不会为自己的退步找借口,并未告诉老师家里的情况。 章雄是中度脑震荡,要留院观察,这几日王如娟工厂医院家里三头跑,忙得脚不沾地。明天是周日,章书闻终于得以到医院探望父亲。 他主动揽了家务活,起了个大早,淘米煲粥,又把昨晚留下的碗给洗了,还把地面拖了一遍,做完这些去叫余愿起床。 余愿知道章雄的脑袋被砸出了个口子,今天他们要到余愿去看望叔叔,因而一点儿也没有赖床,迷瞪着眼脱掉了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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