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圣父心发作的烂好人,他一开始只把游文华当成一个透明的陌生人,不接触不说话。 直到已经影响了他的正常生活,他才开始施舍给游文华一点点善意。 结果善意滋养了野兽。某天,他们因为没吃午饭提前回了寝室,撞见了游文华正在偷拿季霖书桌上的东西,当时他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半句话。 季霖本想就这么算了,偷点东西而已,结果没想到游文华竟然当场和他表了白。 季霖拒绝了他,并且从此和他疏远,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季霖的态度刺激了他,还是他的本性终于彻底暴露,游文华逐渐变本加厉,季霖开始丢失衣物和生活用品,有时候半夜醒来他甚至能听到卫生间里的喘息声,季霖一再忍让。直到那一天,游文华趁他熟睡爬上了他的床,季霖从黑暗中惊醒,把人狠狠揍了一顿。 也是那天开始,以打架斗殴寝室不和为由,他们将游文华赶出了寝室。 程沅一直沉默着听他说着这一切,等他说完,程沅偏过头去看向他:“那你们这次去北城,他又?” “嗯,”季霖仰着头,闭上了眼睛,他说:“我真的快忍不住想杀了他,所以在他跳下去的那一刻,我…” “季霖,”程沅捏了捏他的手,打断他要说的话,“都过去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好。” “嗯,那正好,我死缠烂打,也不是什么好人。” 似乎是被他的话逗笑,季霖埋下头,肩膀都在轻颤。 “你也知道你死缠烂打?” “那不是管用吗?”程沅顿了顿,试探地问道,“是挺管用吧?” 管用吗?季霖想,程沅能第一时间找到他,那应该还是管用的吧。 “想和我在一起吗?”季霖问他。 程沅脱口而出:“挺想的。” “即使我不喜欢男人,即使我依旧厌恶同性恋?” “那你厌恶我吗?” 季霖简单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摇了摇头。 程沅笑了,眉梢都映上了光:“那我就想。” 季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此刻他们面前的门突然被打开,老徐带着保安和几位教师站在门口。 程沅条件反射地把紧靠季霖的身体往外挪了一寸。 “季霖,程沅?你们在这儿干嘛呢!快回去上课!” 程沅挠了下后脑勺,平日里谎话张口就来的人此刻却打着哈哈不知道说什么。 季霖偏过头恰好看见他有些泛红的耳根,他又低头看了看俩人之间一条腿的空隙。 天不怕地不怕逃课打架样样来的程沅同学,现在怎么一副早恋被抓包的模样。 不过在程沅要被憋死的前一秒,季霖还是善解人意地解了围:“事情太突然了,我心情不太好,程沅上来陪我。” 老徐叹了口气,走过来拍了拍季霖的肩膀,说道:“你们啊,平时学习压力不要太大了,有什么心事,随时和老师家长说,不要憋在心里,知道吗?” 季霖点点头。 老徐还在滔滔不绝安慰自己的学生,结果转眼就看到了地上的烟头,话锋直转:“程沅!安慰同学归安慰,但也不能抽烟啊,你才多大!” “……” “哦……” “算了算了,”老徐摆摆手,“这次我就当没看见,可没下次了啊,你们快回去上课吧,下午给你们安排了统一的心理课,都去听一听。” “哦还有,季霖啊,这个天台钥匙你给我吧,学校说了,以后天台都封死不准再进人了。” 季霖表示理解,配合地拿出了钥匙。 只有程沅还念念不舍,走出大门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眼这个天台,这可是他和季霖第一次接吻的地方,结果就这么被锁了? 程沅一步三回头,老徐看不下去,拉了他一把,说:“看什么啊看,有什么好看的说出来我也一起看看?” “……”这您可看不得。 季霖右手握拳抵住嘴轻笑了一声。程沅回过神来,耳廓通红,同手同脚地跟上了老徐的步伐。 在路过六楼校领导办公室的时候,门没关严,里面传来了一阵阵男女嘈杂的吵闹声。 程沅透过门缝看了眼,是一对衣着整洁,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女,他们身上的衣服其实已经洗得有些发旧了,但仍然被熨烫得服服帖帖。 程沅想到了游文华,虽然瘦瘦巴巴的身体总是套在不合身的衣服里,但那身衣服永远是干净整洁的。 “我不管什么原因!我儿子今天就是从你们学校跳下来的!学校就必须给我们赔偿!” “好不容易养大的小孩,我没还没开始享清福,就在你们学校死了,必须给一个说法!” 眼看两人又一句接一句喊了起来,校领导连忙说道:“家长冷静一点,事故原因还在调查,等有结果了。到时候我们再走法律程序,该是学校承担的责任,学校一定不会推脱。” “调查?这有什么好调查的!总归是在学校出的事,那就该学校赔钱!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你们学校就会搪塞家长!我儿子心里没有任何问题!他非常健康,怎么可能想不开!压力大?他有什么压力,他这次考这么差我都没打他他能有什么压力!!” “游先生,当务之急……” “当务之急就是你们学校先签字画押,免得到时候不认账!!” “……”后面的话他们走远了就渐渐听不清了,程沅有一时的恍惚,游文华的尸体现在大概还在被拉往殡仪馆的路上。 可他的父母却仍在学校里一句不离赔偿二字。 只听老徐叹了口气。 “徐老师,游文华到底是为什么?”看了眼季霖,程沅还是决定问出口。 “哎,小游这孩子性格是有点孤僻,融入不进群体里面,听说读初中的时候还受过其他人欺负,高中倒是没这种事发生了。不过我还是旁敲侧击地和他父母提过。”说到这儿,老徐又摇了摇头,“可他父母压根不听这些,让我们只管督促他学习就行了。哎,孩子除了成绩,身心健康也是很重要的嘛。” 程沅看向季霖,悄悄捏了下他的手,仿佛在说:你看,真的和你没有关系。 意识到自己说过了头,老徐立马终止了话题:“行了啊,我怎么和你俩说这些,听过就算了,别往外说,平时在学校有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找老师,知道了吗?” 程沅不厌其烦地点了点头。 季霖始终垂着眼,对刚才听到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等回了教室,学校临时给他们安排了一节心理课,心理老师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程沅在台下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时不时往季霖那儿瞄两眼,脑子里想的全是在小天台上自己和季霖接吻的样子。 季霖问他想不想和他在一起,他回答了想。 可是然后呢?季霖原本是还想说什么来着,结果被突然闯进来的老徐打断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老徐是不是纯心和他作对。 那他们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自己也破罐子破摔表白了,现在是什么关系? 想到这儿,程沅觉得耳根子又开始发烫。 程沅再一次看向了季霖,这次季霖总算有了反应,他扭过头,问道:“一直看我干什么?” 语气还是云淡风轻,眼神依旧沉静如水。和之前简直没有一丝区别。 “你周末有空吗?” “说不准” “那行吧。”程沅的语气透露着些许失望。 “有事吗?” 下周是我十八岁生日,这么想着,程沅却没有说出口,总觉得这么说出来有一种道德绑架的感觉,万一季霖周末真的有其他事呢?虽然他很想季霖能陪他过这次生日。 “哦,没啥事,你周末要是没事儿,我请你吃个饭吧。” 季霖以为他在说竞赛那事儿,点点头答应了。 程沅又重新把手撑在桌子上,偏着头听台上老师做着心理疏导,眼神继续时不时瞟两眼身边的人,突然他听到季霖叫了他一声:“程沅。” “诶。”程沅立马扭过头去。 季霖挑眉道:“别一直看我。” “啊?” “收敛点。”季霖放轻了声音,听起来就像在他耳边说话。 “哦…”程沅耳廓又烧得通红。 煎熬了快一天放学,俩人并肩走到要分别的岔道口,程沅正琢磨着怎么道别才显得自然,他好像还没和季霖待够,学校里到处都是人,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 “要去我家吗?” “嗯?” 这么问好像是有些奇怪,程沅补救道:“我是说,上次的那幅画,要去我家看吗?” 季霖想起上一次程沅问这个问题时,是在自己家单元楼下等了他快一天,他当时因为想要刻意疏离,所以拒绝了。 程沅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呢?明明眼里盛满了愤怒,却又一点点化为悲伤,湿漉漉的像一条被人遗弃的小狗。 小狗实在很好哄,一个吻,一个拥抱,一句好话,又会好了伤疤忘了痛,继续冲你摇尾巴。 “走吧。”季霖说道。 程沅家离学校很近,步行也就十分钟的距离。 程沅满心欢喜地打开了门,却在客厅看到了坐着喝水的程若芸。 程若芸听到开门声抬头:“回来了?今天出去吃吧…” 她看到了跟在程沅身后的季霖,语气一顿,又不着痕迹地掩盖住那丝僵硬,继续说道:“小季?吃饭了吗?” 季霖礼貌地打了声招呼,程沅就把话头接了过去:“妈,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程若芸先看向季霖,眼底映着友善的笑意:“没吃的话一会儿跟我们一起出去吃吧?” 说完了才重新看回程沅,回答着他的疑问,“合作方临时有事,提前回来了,怎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啊?”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还似有若无地瞟了眼季霖。 程沅下意识站在季霖面前,替他拒绝了共餐的邀请,说他俩就回来拿点东西,拿完就走。 季霖不置可否。 只见程沅跑回里屋,拿了本不知道什么书,递给了季霖,然后把人边往屋外带边说着:“我送他下楼!” 季霖任由他拽着走下了楼,拿着手里那本不知道是小学几年级的课外阅读数书,好整以暇地看着程沅。 “我不知道我妈会在,下次吧。”程沅避重就轻地解释道。 “你妈在家,”季霖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又问道:“那和我看画有什么关系?她知道什么?” 季霖的表情有些严肃,程沅想到那晚自己肆无忌惮地偷吻,又想起他妈妈盛怒之下的争吵,还有季霖此刻皱起的眉头。 没必要告诉季霖吧?好不容易才到今天这一步,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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