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雪稚愕然,没有说话,但他变白的脸色已经表明了答案。
第67章 心跳停止 一区连日封锁,大半的社会活动陷入停滞,繁荣的街区冷清得不见一人,高大的建筑群站立在灰暗的天色中,冰冷地俯瞰大地。 雪是从昨日开始变大的,泼天白絮如织巨网,城市无一幸免。 空旷的马路尽头忽然冲出一辆汽车,一路呼啸着撕开雪网,停在一家药店门口。 车门打开,高大的男人走下来,然后从副驾驶抱出一个被围巾遮住头脸的人,疾步迈入药店。 这几天客人很少,店员正坐在柜台后看新闻,被突然出现的脚步声惊了一跳,连忙站起来,男人已经走近。 “先生您好——” “这个药有吗?” 男人高大英俊,单手抱着一人,另一只手将一瓶空了的药拿给她看。 店员一眼认出包装:“这个药啊,现在没有啦,前几天尚屿将这款药全部召回,现在一区紧急封锁,新一批的药都还没送进来呢。” 男人紧蹙眉头:“一瓶也没有?” “没有的先生。”这两个客人实在特别,店员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打量。抱在身上的那个看身形也是个男子,就是围巾围住大半张脸,只有一小部分苍白的皮肤和一小截闭着的眼皮露在外面。 “尚屿说要召回,你们就一瓶也不留下吗?”男人愠怒的声音引回店员的注意力。这一定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发怒时声音不大,却极有威严,店员不由自主地站直身体。 “先生,这种特效药马虎不得,制造商要召回我们怎么敢私自留存?万一是药品出了纰漏,难道我们能继续售卖吗?这一不小心可是要出人命的。” 男人冷着脸将药瓶收回,不发一言地就要离开。 “先生!”店员叫住了他,“您要这款药做什么?是家里有心脏病人吗?最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进不到新药,您看要不要我给您找一款别的先应急?” 辛雪稚的病情况戍再熟悉不过,除了这款特效药,旁的一概无用,现在时间紧迫,他没空和店员交流,转身便走。 辛雪稚脸上的围巾因此被牵动,往脖子上掉了一截,露出下半张脸。 况戍扯动围巾时,那店员忽然扑了过来。 “天哪先生!您抱着的这位就是病人吧,他的嘴唇已经发绀了,得马上送医院才行啊!” 况戍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冷冰冰地挡开店员的手,抱着人匆匆出门。 店员边追边喊:“真的要送医院才可以!!” 车门砰地关上,将雪和杂音全部隔绝在外。 况戍攥着方向盘粗重地喘气。忽然,手机响起来,他滑动接听。 “喂!老况!”会这么称呼他的人只有项京堂,只是这一次,这位风流公子不见吊儿郎当的态度,语气颇为严肃,“不行啊,我在二区的人脉倒是想办法搞到了那个药,但现在一区封锁得太死了,私人飞机根本飞不进来,陆路更别提了,简直跟铜墙铁壁一样,连偷渡的法子我都想过了!完全没用!” 况戍五指收紧,恨不得捏碎手机:“恩,挂了。” “哎——” 那边还想挽留,但况戍已经挂断了电话。 在这五天里,况戍想尽办法,一区的人脉几乎把全区的药店翻了个遍,他自己也带着辛雪稚跑,还是一无所获。 项京堂已经是他最后的希望,别的地区药品倒是能买到,但送不进来,一切仍旧白搭。 他偏头看向副驾驶。 辛雪稚的病情恶化速度太快,仅仅断药几天而已,已经开始出现发绀的症状。 他将围巾从脸上拨弄下来,小心触碰他泛紫的嘴唇,从早上开始,人就一直没有清醒过,况戍知道,很快,他的昏睡时间将越来越漫长。 店员的警告犹在耳畔,况戍牙根紧叩。 但是去医院又能如何,到时候无非两个选项——要么死,要么进行医械移植。 看起来迥然不同的结果,实际上都意味着辛雪稚这个人的消亡。 心脏医械的后遗症太过可怕,它将彻底改变辛雪稚这个人的意识、认知、喜好,隐灭曾经的灵魂,其实就是在同样的外壳里,塞进去一个全新的生命,比起身体的死亡,这种人生被外来者入侵的滋味才更恐怖。 这也是为什么在他当年病重的时候,明明可以随时启动芯片的易今瑞迟迟没有动手,直到他只能靠着体外膜维系生命,易今瑞也坚持跟尚屿交涉。 只要一踏进医院,就代表辛雪稚的命数已定。 况戍怎么舍得。 然而买不到药的话,在外面同样是绝境...... 他沉重着呼吸,手穿过辛雪稚的肩膀想要把人抱进怀里,犹豫了一会儿又放下了,看了看他的脸,然后脱力般倒在他的颈窝。 一丝隐忍而微弱的抽噎在车厢内颤抖。 俄尔,他感到自己的后脑被蹭了蹭。连忙抬头,辛雪稚果然醒了。 “你、你醒啦......” “恩。”辛雪稚的声音喑哑而虚弱,他环顾了四周,发现自己不在床上,便问,“我睡了很久吗?” 况戍安慰他:“还好。” “哥哥。”他看着况戍的眼睛偏了偏头,想要用手碰,抬到一半没力气又落了回去,“你哭过吗?” “没有。”况戍把他的手接住,努力挤出一个笑,“外面雪好大,刚扑进我眼睛里了。” 这样蹩脚的谎言瞒不住任何人,辛雪稚没有戳穿他,用手指在他掌中蹭了蹭,无声地将他看住。 况戍牵起他的手吻了一下,然后发动汽车:“我们继续出发了。” 辛雪稚说:“还有几家药店?” 东城的药店都是他们亲自在跑,这五天几乎已经跑了个遍,况戍道:“还有五” “恩。”辛雪稚在心里其实知道药店根本不可能留下那款药,但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况戍宁愿不厌其烦地去赌一个微小的可能,也不想直接送他进医院等死。 这几天他们一直在路上,晚上歇在酒店,根本没时间回 曹姨倒是来过几通电话,说爸爸中途醒过来两次,只是意识模糊,说的话他都听不太懂,睁一会儿眼睛就又睡去。不过身体指标正在变好,医生说再过几天意识就会恢复正常了。 一区封锁后,卓溟正在实施他的计划,几家大型医院因为某些“不可控的官方原因”,拒绝再使用分辉的产品,新闻则以“分辉技术发现漏洞”这样含糊的说辞向民众解释。 辛雪稚并不是很担心这个,就算他不在,他也相信分辉的研究员、还有学校的特殊小组总有一天能够解决这些难题,唯一让他挂心的是况戍。 他看着目视前方开车的男人,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疼痛。 车内暖气很足,他有点热,想要把围巾取下来。好不容易抬起的手却被按住了。 “忍一忍,外面太冷了,来来去去怕呛着风。”况戍单手抓着他说。 辛雪稚“恩”了一声,果真没再动。 等到车子停下时,他鬓边的发丝已经有点湿润,粘在脸颊边,衬得他的肤色更白,五官更精致。况戍用手指替他擦掉汗珠,上拉围巾遮住头脸,确保不会被风吹到,这才抱着他下车。 一遍又一遍,重复地进门、询问、失落而归。这是几日来他们生活的全部内容。 如此,又走过四 只剩下最后一家店了。 窗外的雪似乎变成了灰色,死气沉沉的仿佛是云层的灰烬,目力所及之处,洒下的尽是黯淡。 辛雪稚慵懒地扫过几眼便挪开视线,盯着驾驶位上的况戍看。 这一看,才发觉那人眼眶比先前更红。他的心颤了颤,伸过去手,艰难地勾住对方小指。 况戍感受到了,立刻回握住他,偏过头时脸上努力地带了笑:“怎么了?” “哥哥......”辛雪稚的呼吸已经逐渐费力,说一句话要歇好几次,“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去移植吧......” 况戍的脸瞬间暗下来。 辛雪稚小心地,用手指安慰性地去勾他的指节,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唯有一双眼睛还亮得清澈,看得人心里发软。 况戍心痛如绞。曾经的辛雪稚是多么害怕医械移植,现在为了让他心中好受些,竟然亲自开口要求移植。 对他们来说,只要肉体还在,即便人格消亡,看见那张脸还存在就觉得仍有安慰。但对于辛雪稚来说,移植之后他的人格不但死亡,还要忍受自己的一切被夺走的恐惧,那简直就是一种极致的折磨。 况戍将他的鬓发别到耳后,看着那张小巧的脸庞,道:“我们现在不说这个,还剩最后一家,万一那家店留下了一瓶药呢?” 车子载着二人,像绝望的徒步者般期待着前方。 他们终于抵达了最后一家药店。 况戍帮辛雪稚解开安全带,正要把他抱起来,那人突然开始呛咳。 “雪稚?!”况戍连忙垂首查看,辛雪稚似乎不能喘气,一边咳嗽一边从喉咙里发出惊心的哮鸣。 “雪稚、雪稚!”他抚他的后背,拍他的后心,但呛咳声依然没有停止。 况戍惊慌失措地抱着他,手忙脚乱却不能帮助他舒服一些,他看着辛雪稚起伏得越来越激烈的胸口,喘息得越来越艰难的喉管。 “雪稚......”况戍终于发出绝望的哭腔,深深地看了一眼药房大门,准备调转车头。 正在这时,喘息声戛然而止。 “雪稚?!”况戍惊喜地回头,看到副驾驶上的人已经不再痛苦的挣扎。 他轻轻搂抱起对方:“没事了吗......?” “恩......”辛雪稚轻浅地呼吸,“别怕......” “恩!”这时,况戍才显露出他真实的年龄感,就像他万般执着地要亲自带着辛雪稚奔走求药一样,那种少年般的固执,在外人看来不可理喻,但却是绝不能触碰的敏感地带。 所以,辛雪稚无论多么难受,只要况戍没有提出带他去医院,他绝不会让这个绝望的人伤心。 “那你在车上等我好不好?我去问了药就马上回来?” 辛雪稚点点头,因为难受,身上的冷汗越渗越多,发丝如泡过水湿哒哒的粘在颊边。 况戍下车几乎是小跑着冲进药店,不到一会儿,他回来了,不发一言地发动汽车,脸上如染冰霜。 辛雪稚知道结果,看了况戍一会儿,道:“哥哥,我饿了......” “是吗?”况戍看过时间,“的确快到中午了,那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买。” 其实辛雪稚哪有什么胃口,他现在胸闷气短,心脏时不时还会一阵绞痛,提饿不过是为了转移况戍的注意力罢了。 他透过车窗粗略一扫,随便捡了一家还在营业的小店:“啊......想吃馄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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