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烛光最后一次闪烁,陈冉一口气吹灭了所有的蜡烛,她还是自私了一次,这人生中最后一个心愿她不想奉献给虚无缥缈的大义,她只想为自己和秦正许下一个小小的愿望,但她不敢说出来,因为愿望出口就不灵了。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秦正已经在倒酒了,可能是烛火灭了大半的原因,也可能是他这一天的药量已经耗尽,那种灰败的死气又缠上了他,她看见他倒酒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听见他的声音也在发抖:“我的傻女孩,我告诉过你,在第一声枪响时,就该跑的远远的,不要回头,为什么不听。” “是啊,像你这样的成熟男士总是瞻前顾后,衡量得失,可是亲爱的,有些事情是理智无法阻止的,你明明对此深有体会,不然也不会孤注一掷的和安德森先生合作。” “我理解你,尊重你的选择,请你也理解我,尊重我的选择。”陈冉将手搭在了秦正已经完全冰凉下去的手背:“我跟着你从校园走向社会,哪怕你的兴趣在于枯燥的政治,而我的兴趣在于多彩的画布,但我始终跟着你的脚步,所以现在我还要跟着你走下去,不管你介意还是不介意,我总会跟着你。” 秦正开始激动了,他似乎反悔了,想找些话来反驳,但是陈冉把手指放在他的嘴唇上,让他安静。 “没有你的生活,毫无意义,七年前我就不该听你的。” “不过Z国这一趟也不算白去,至少为你、为我们带回了解脱。”陈冉看着桌上的红酒瓶:“我们还是可以幸福下去,在另一应许之地。” 这瓶红酒里掺了毒,哪怕按照当今社会的医疗程度,也束手无措的剧毒,或者可以称之为一种安乐死,它可以逐步溶解大脑却不产生任何痛苦,甚至在这短暂的过程中催发一种极乐的幻觉。 它让死亡看起来也没那么恐怖了,很多年前她就一直带在了身边,今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或许天下乌鸦一般黑,也许Z国并没有那么好,Z国的科技树也总是点的歪七扭八,但比起T国来,他们至少还愿意将人看作为人,单就这一个层面,众泰就已经凌驾于辉锐之上许多。 想必严恣也不会想到,2360年了竟然还会有如此复古的自杀方式吧。 陈冉一向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女人,事到如今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秦正想破脑袋也找不到第二个更好的可能性,所以他不再坚持了。 他盯着红酒杯里的液体,却仿佛透过玻璃看得越来越遥远,联想翩翩。 “是啊,一定会的,那里一定很美好,有你有我还有……” “我们的孩子。” 框框巨响和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秦舒明跌跌撞撞得边走边骂:“妈的见鬼……这么大的房子,就亮几盏破灯,你们他妈的天天在搞什么鬼啊?” 他满身的酒气,领带也像默哀日降下的半旗,半死不活地吊在胸前。一看他浑浊眼睛,就知道他这一天估计把自己泡在了威士忌酒桶里。 陈冉脸上的笑容完全褪去了,她一点也不把他看作自己的儿子,她的儿子早已经死了,至于眼前这个毫无教养,精神失常的疯子,他们只是不想留着他危害社会罢了。 “今天是你爸爸的生日,至少坐下喝一杯,祝他生日快乐。” “呵……我是不是……还得给你们唱首生日快乐歌?”秦舒明根本不拿正眼看他的母亲,他冲着秦正吹了一声口哨,讥诮得好像在逗弄一个妓女:“你想要怎样的快乐?肏你发痒的骚屄吗?” “滚!” 陈冉忍无可忍得赤红了眼睛,她要赶走这个疯子,现在立刻马上,可秦正却坚定的握着她的手,摇了摇头。 “让我回来的是你们,让我滚得还是你们,给我钱,我立马滚,看见你们两个就恶心。”他口齿不清地骂骂咧咧道。酒精控制了他的发音,让他舌头打结。尽管如此,他还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自己对金钱的渴望。 钱才是他的父母,除此之外什么都是狗屁。 没人会对这样的儿子产生好感,他的出现甚至破坏了本来非常和谐温馨的氛围。 “喝一杯吧,喝完我就给你钱,反正你也不差这一杯。” 秦正的话其实漏洞百出,可对于一个喝昏了头的醉鬼来说没有一点问题,指向明确,干净利落,很有效果。 秦舒明甚至没有半点犹豫就一口饮尽了杯中掺了狠料的美酒,他犹嫌不足的砸吧着唇,什么嘛,这种葡萄酒简直淡的像水,一点儿也不过瘾,拿了钱,他要去酒肉的海洋里遨游,溺死在美女的怀抱里。 他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欢欢喜喜得离开了这个家,甚至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可能还没走出院子,就已经倒在了那片玫瑰花海里。 “开心点吧,冉冉,去了那里他还是我们的孩子,其实一切都不是他的错,是我们害了他,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敬你~敬我们~” 他们举起红酒杯,这是人生中最后一次交杯酒,再也没有任何迷惘了,他们的眼神无比坚定,指腹紧紧扣在了酒杯的高脚上,饮下了鲜红跳动的酒液。 这感觉非常好,很久没有这么好过了。当酒液完全入喉,秦正亲吻了自己的妻子,即便他已经没有了味觉,但他觉得妻子的嘴唇无比甜美。 鲜红的酒液溢流而出,从他们紧密贴合的唇线边缓缓流下。 他的眼睛里出现了某种非常亮的东西。那是太阳吗?还是圣光?它越来越亮了。 “冉冉,你在哪儿?” 她就在他的怀抱里,从来也没有离开过,但是秦正的眼睛散光了,他们明明拥得那样紧,但他不再有感觉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嘴唇动了动,换到她来亲吻他了,她不顾一切地亲吻着自己的丈夫。 他笑了,因为他的眼睛再一次可以看见冉冉了。 他用微弱的声音含糊的说道:“应许之地,我到了。” 他们紧紧相拥,吻了很久很久…… 直到头首相抵,彻底僵硬。 直到辉锐集团旗下的创伤救疗小组将她们的尸体分开。 ---- 【应许之地:上帝指引的乐土】正正&冉冉:为悦己者容,为知己者死。
第31章 【25章.纪元福音】 == 无影灯下,整座手术室如同另一个维度的惨白地狱。 到处都是层叠密集的线缆通管和大大小小的监测仪器。 它们一刻不停地发出机械规律的响声。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所有器械显示出来的数据几乎都是同一种画面。 【没有任何波动的线条和不再变化的数字。】 就算没有任何医学知识的普通人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手术台上的血肉,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其实早在一个小时之前,赶到现场的创伤小组就已经确认了它的死亡。 当仪器扫描上那一对相拥男女时,他们的大脑是一片混沌的流体,照不出一条沟壑、甚至难辨原型。 即便是在2036年的今天,脑死亡依然还是临床医学上从未突破过的难题。 可今夜此时,辉锐药研的专家们,同时也是全球着力于生命工程最顶尖的几位领航者,围着这台被无数导管线路环绕的手术床,一刻不停的操作着。 锋利的手术刀如入黄油般划开肤肉,切断失去韧性的筋膜再剥离丧失活性的器官。 各种不同颜色的组织液被强制引流出体外,当然包括已经失去代谢功能的血液。 这些抽走的废血、扔掉的死肉本身就是生命的组成,它们聚合在一起才称之为完整。 可现在有更好的替代品甚至拥有更卓越的性能。 一种比牛奶更稠厚的乳白色人工血液,如同圣水般拥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当它流入胸腔中那枚强劲跃动的透明心脏时,一瞬间就被泵向了全身,赋予所有标着特殊X字号印记的义体器官活性。 它们无一例外都是辉锐药研最先进的型号,从后面一连串数字就可以看出已经经历过多次迭代优化,但此前从未有过任何一套实验体流入过市场。 因为它们从立项之初就不会对外公开,更不会拿去售卖,它们只属于手术床上的这具尸体,不仅仅是脏器,甚至完整到皮与骨、甚至可以拼凑出一具完整的人形。 这些义体已经等待了主人太久,而这些行业中顶级的生物专家们也已经等待了太久,所以他们的动作才会如此娴熟流畅,因为他们模拟过无数场这样的手术,在付出了千百条无辜“白鼠”的性命之后,他们几乎找到了所有疑难问题的答案。 所以,无论秦正最后死状如何,他们总能找到最优解的。 这是一场命定的“重生魔法”,每一个环节都经历过无数次实验确证,所以当尸体开始发生变化时,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现出多余的感情。 仪器展现出来的画面已经变了,平直的线条颤颤巍巍得荡起了波浪,死气沉沉的嘀嘀声开始变得强弱有序,那些代表生命体征的密集数字跳动的越来越快,心跳、供血、呼吸一切维持生命的功能正在趋于正常。 这间白色地狱里吞灭过无数健康的活人,却挽回了一具已经死透了的尸体。 可秦正依然还称不上复生,人体至为关键的大脑承载着意识灵魂,什么样的仿生材料都无法代替它的特殊性,哪怕是意识芯片依然需要一个基础载体。 而这个载体就在主刀医生的手中,刚从恒温箱中取出的它是如此的鲜活,粉白色的皮质层如同蒟蒻,膈膜上的每一条血丝都是嫩红的艳色。 一个小时前它还留存着原主人的意识,那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同样拥有一个完满的家庭,他过着令人艳羡的生活,从未想过会遭此灭顶的不幸。 而这场灾难,仅仅在于他植入过辉锐的义体成为了辉锐的客户,他的大脑和秦正的大脑最为相近。 今晚的夜色又何止葬送了一个本应幸福的家庭。 当主刀医生将寄体大脑放入生物液中浸泡待用时,严恣走进了这间手术室,他甚至没有穿抑菌服,一身暗红色西装的他衣冠楚楚,像刚散了一场晚宴,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但没有一个人会对他的突然造访表示质疑,更没有人敢对他指手画脚。 生物专家们依然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严恣则安静的驻步于一个不影响手术的合适距离,旁观一切。 他看着秦正恢复心跳的身体,睡着了一样平静。要是忽略掉剃净发丝的外翻头皮和掀开的颅骨,他的甜心依然还是那个美丽诱人的性感尤物。 可是现在,各种各样的手术钳引流器,在他的颅骨里进进出出,这画面着实有点差强人意 他的甜心要是还有意识一定会觉得很羞耻吧……可惜他感知不到这一切,他都不知道自己这副孱弱无力、任人宰割的模样有多招人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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