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挣扎着坐起来,装着十分急切的样子,看了眼站在跟前的穿山龙,依旧什么话都没说。 他得让对方知道他紧张,又不肯说出来,这才能为接下来的转变做铺垫。 穿山龙看着他的样子,冷冷地「哼」了一声:“鸿城外打仗,跟我这儿没什么关系,你别以为有逃跑的机会!那刘督军也是个吞金兽,只要我把他伺候好了,老子继续当这儿的山大王!就算老子不在这儿待了,临走前也得一枪崩了你!” 丁书衍继续默不作声,但是脸上的神情明显没有之前镇定,他右眼珠「心慌」地一转,觑了穿山龙一眼。 “如果你当了我的手下,我就能护着你。”穿山龙觑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心里十分得意,“也能派人保护你哥,你要是愿意,把他接上山来也没什么问题。” 城外这一打仗,穿山龙心里也有了新的考虑,他刚损失了一批得力干将,确实需要新的人手,丁书衍这一个能抵三个,不留白不留! 这一晚,丁书衍并没有表态,也没有服软的意思。若是答应得太快,反而显得立场不坚定,引人怀疑,之前受的罪都白受了。 穿山龙也没有逼他,照例把他关了起来,还特意换了个生面孔看守他,没有再让孙小五靠近「刑房」一步。 丁书衍倒是无所谓,反正孙小五该演的戏都演完了,对他没用了。 第二天,穿山龙没有出现,也没派手下来责打他,倒是看着他的那个叫张大毛的那个手下,给他提供了不错的饭食和水,还给了他止疼药和伤口上涂的消炎药,免得天气太热,他伤口发炎化脓。 从这个待遇上来看,丁书衍判断,大当家这是要走怀柔路线了。 敌不动我不动,他这几天好好休养生息,决不能主动表示要见穿山龙——这场拉锯战,谁先松口谁就输了。 丁四爷到底是年轻,身体底子好,才过了四天,原本只剩半条命的,现在站起来走动基本没问题。 张大毛没限制他行动,他戴着手铐脚镣,一步步挪到了窗前,探头向外看。 外边是个院子,天气一片晴朗,太阳热烈地照耀着大地,丝毫不受这乱世战火的影响,热情得近乎残忍。 丁书衍想,此刻南园里应当也是同样的景象。若是搁以前,他和祁映墨会在树荫下坐着,分吃一个在水井里冰镇了一夜的大西瓜。 祁映墨不喜欢太沙的,总觉得吃一口跟没有汁儿似的。于是丁书衍每回都给他买汁水最多的。 他最会挑西瓜了,回回买回来的都是皮薄馅大,一刀切下去,红色汁水四溅,淡淡清香四溢,沁人心脾。哥俩都穿着背心裤衩,一人半个西瓜,捧着用勺蒯着吃。 祁映墨每次都会把中心最甜的那一大块挖给他,最初丁书衍还会心无挂碍地接受,后来长大了,知道疼喜欢的人了,他也会把自己那块最甜的挖给他哥。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做出同样的动作的时候,还会会心一笑,交换了彼此勺里的西瓜。 大吞也热,毕竟穿了一身「皮袄」,感觉到西瓜的清凉,呜呜叫着在俩人身边蹭来蹭去,想蹭口吃的。 祁映墨也心疼它,常常会剩多些果肉,用勺子挖下来,半个西瓜皮里装了果汁果肉,直接当碗给大吞吃。 大吞急得要命,回回都吃一脸,弄得狗脸上黏黏糊糊不舒服,拿爪子一直扒拉。 丁书衍就恶作剧,晚上洗完了凉水澡,用剩的洗澡水去泼它,撵得狗子「汪汪」叫着满院子里跑。 这个时候祁映墨就会坐在石桌边看着他俩笑,丁书衍跑得又是一身大汗,皮脸狗腚地非要抱着他腻歪,把自己身上的汗蹭他一身…… 回忆着这些画面, 他忽地想起祁映墨之前教过他的一阕词,「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点「寻常」,现在害得丁四爷差点泪洒当场。 “你要出去转转吗?”旁边一直盯着他的张大毛突然出声。 这人二十多岁,看上去憨厚老实,不像孙小五那么多话,看了丁书衍几天,俩人之间就没说上几句。 丁书衍觑着他:“能放我出去?” “你这不戴着脚镣呢么,出去转转还能跑了?”张大毛把房门打开,往外一甩头,示意他想出去就能出。 丁书衍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破屋里又闷又热,一股霉味儿,快把他熏死了。 他跌跌撞撞地出了门,大口呼吸着夹杂着泥土和阳光味儿的空气,感觉自己肺里的浊气全都排了出来。 他缓慢地四下打量着,看着这小院子的景色——其实就是很普通的农家院。 只不过没人干农活,院子里没有劈柴堆,也没有农具,更没有家畜家禽,周遭都是房子,从密密匝匝的房檐能够判断出来,出去之后肯定还有别的院子。 透过房子之间的空隙,能够看到远处的大山,群山层峦叠嶂,像极了一幅被水洇开了的水墨画。 “脚下是什么山?”他问道。 张大毛靠在树干上,懒洋洋地说:“笼绡山。” “离鸿城多远?” “百十公里吧。” 丁书衍心里想,百十公里,不远,要是我替哥报了仇,快马加鞭,一天就能回去了。 “哟,出来散心了?”院门口有个声音响起,正是穿山龙,此人脸上挂着坏笑,背着手向他走过来。 丁书衍眯起眼:“战势怎么样了?” “还挺关心这个。”穿山龙甜不嗦的脸看着令人生厌,“担心你家里人?” 丁书衍冷冷地看着他,不吭声。 “你要是真担心,就别犯倔,乖乖跟着我干,老子保你和你哥吃香喝辣。” 穿山龙觑着他的表情,笑吟吟地说,“实话告诉你,老王看着是不成了,这鸿城他守不住,不定哪天刘督军就能打进鸿城。 我可听说这位刘阎王经过的地方全都寸草不生,进城第一件事就是打家劫舍。你家里就你哥一个人,听说他是个教书先生,你觉得他能挺得过去吗?” 丁书衍不动声色,面无表情:“老王不成了,你还这么高兴?” “只要刘阎王喜欢钱,我就什么都不怕。我就是豁出去一半家产,也能把他伺候舒服了。” 穿山龙背着手得意道,“小子,留给你考虑的时间可不多了,我估摸着再有几天这鸿城就姓刘了,你要考虑,可得抓点紧。” 他笑了一声,转身往院外走去,没走两步,就听见背后传来丁书衍的声音。 “等等。” 穿山龙心里大喜,压住快要飞上天的嘴角,好整以暇地转过身来:“怎么?” 丁书衍像是十分为难,片刻没有出声,望了望远处的大山,才像下了什么决心似地问:“我要是跟你干,你真能护着我哥?” 穿山龙看着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 祁映墨被关在刘督军攻城指挥所的临时监狱里,已经五天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姓徐的是个小队长,负责战阵巡逻,主要就是抓探子和逃兵,自己搞不清楚路线,误打误撞进了战线交界处的那片树林,几乎就是撞在了枪口上。 负责审问他的则是另一名长官,有当兵的称呼那人为「李参谋」。 这李参谋对他还算客气,祁映墨救人心切,想尽快离开这里,便也把自己的事交代得很清楚,说他是名女高教师,行李里有教师证,他此次出城是为了救自己的弟弟,这一身功夫是小时候学来防身的,手枪则是为了上山对付那些土匪。 他甚至说明了丁书衍的身份,这样方便对方查证。 李参谋见他态度良好,并没有对他进行刑讯逼供,看过他双手,见那上边只有笔茧没有枪茧,也相信他并不是守城军派来的探子。 只是这人并不肯立刻释放他,声称还有其他情况需要核实,让他老老实实在牢房里待着。 祁映墨心里牵挂着丁书衍,简直是坐立难安,这三天他度日如年,连饭都吃不下去。 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在牢房里来来回回地走。他一身衬衫西裤全沾了灰,脸上也脏兮兮的,倒是恰到好处地掩盖了他清秀的面容。 “你可消停点吧!晃得我眼晕!”他的「狱友」靠在墙角,郁闷地抱怨。 这位仁兄是个真正的逃兵,自称老宋,开战之后他就偷摸溜出城,没跑多远就被抓住了,提前半天被关进了这里。 老宋是个自来熟,一来就跟祁映墨聊这聊那,完全没有被抓了之后的紧张感,祁映墨没心思搭理他,他被打击了积极性,这才缩在角落里装蘑菇。 祁映墨没有理会他的抱怨,拍着牢房的栅栏门,对外大喊道:“有人吗?!有人吗?!” 一个小兵过来,用枪托狠狠砸了砸门框,不耐烦地问:“干什么?” “李参谋在吗?我想见他!”祁映墨尽可能恳切地央求,“我弟弟被土匪抓去好多天了,我担心他会出事,你们到底查没查清楚我的身份?能不能快点放我出去!” 小兵一瞪眼:“现在打仗呢,谁有功夫查你们的底细,老实待着!” “不行!人命关天,我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那和我们没关系!”小兵冲他嚷嚷,“等回头打完了仗,刘督军肯定派人上山剿匪,到时候就能把你弟弟救出来了!” 祁映墨哪敢等,土匪闻着味儿肯定会跑,跑又不可能带着人质,丁书衍的下场可想而知,一想到这个他心里就哆嗦:“不行!到那时候什么都晚了!” “少废话,再闹一枪崩了你!”小兵横他一眼,端着枪走了。 祁映墨焦躁地拍着门:“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行啦!可别闹了!小心真挨枪子!”老宋掏着耳朵劝他。 祁映墨痛苦地跌坐在地,双手插入头发里抱着脑袋,剧烈地喘着粗气。 老宋突然站起身,走到他跟前,蹲下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真着急救你弟弟?” “当然!”祁映墨早就没了之前的好脾气。 老宋神秘地笑了笑:“咱俩能当狱友,也算是缘分,你再忍两天。要是那姓李的不放你出去,咱哥俩自己出去。”
第69章 做好准备 【我的阿衍就是天下最棒的。】 祁映墨看着老宋沟壑纵横的脸,整个人怔住了。等反应过来之后,他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紧张地问:“什么意思?你有什么办法出去?!” “山人自有妙计。”老宋满脸神秘,“但是现在不能告诉你。” 祁映墨不甘心:“为什么现在不能走?” “时机未到。”老宋老神在在地说。 “那得等几天?我弟等不起!” 老宋冷笑一声:“时机不合适,就算现在出去,你走几步还能被抓回来,一样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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