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明摘下礼帽,微微向他欠身:“正是在下。”
第21章 拜师 【有了师父没了哥?】 丁书衍只远远看过苏长明的戏。若是对方扮上赵云、马超,他或许能认得出。但是卸了妆,他可真是「对面不相识」。 虽然报纸上偶然有苏长明不带妆的照片,但小丁之前不识字,并没注意过,不认得也实属正常。 一下子见了心中最喜欢的角儿,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想来想去双手抱拳,学着绿林好汉那般豪气干云: “多谢苏老板搭救!在下、在下丁书衍,将来若有需要,愿听苏老板驱使!” 这话说得颠三倒四,可见孩子心里紧张,祁映墨站在一边忍俊不禁,为了保全他的面子,好悬才忍住笑。 “听你哥说,你想学武生?”苏长明上下端详着丁书衍。 丁书衍怔了怔,看了祁映墨一眼,低头回答:“以前想过。” “为何现在不想了?”苏长明追问。 “年龄大了,怕基本功练不好。”丁书衍实话实说,“也不知道学不学得成,怕耽误时间。” 苏长明轻笑一声:“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 “这跟信心没关系,人得认命。”丁书衍一副小大人的腔调。 但孩子心里嘀咕,但现下光景与之前不同,或者也能试一试? “哼,认命?若是拼过,不成,认命也算是性情豁达。可你试都不肯试,这便认命,我看你就是个懦夫!”苏长明厉声道。 祁映墨听着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想要出言阻止,怕孩子伤了自尊心,但又生生忍了回去。 他在女高也算是严师,对着那些十几岁的女孩子照样声色俱厉,可面对丁书衍却从来狠不下心。 从这几个月看来,确实有点溺爱纵容了。若是苏长明愿意教导这孩子,也算是件好事。 丁书衍眼珠一转,仰着下巴看苏长明:“我若愿学,你可愿教?” “呵,你这个小兔崽子,反倒质问起我来了?”苏长明冷笑。 丁书衍混不吝地说:“你若愿做我师父,我便听你教诲,你若不是我师父,我凭什么听你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阿衍!”这话着实没有礼貌,哪怕已经听出他的激将法,祁映墨仍是忍不住出口阻止。 听了他的喝止,丁书衍有所收敛。但眼中气焰并未消失,灼灼目光像两支小火炬,恨不能从苏长明脸上烧出个窟窿。 苏长明把帽子戴回去,背起双手:“你若真想学,我可以让班主收你入科班学艺,但学成什么样,那还是靠你自己。” “入科?那不成,我不去。”丁书衍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祁映墨:“……” 苏长明蹙眉:“为何?怕自己吃不了苦?” 丁书衍语调铿锵:“入科要改名,这名字是我哥给取的,我不改,走到哪儿都不改。” 这话听得祁映墨十分窝心,却又觉得只是一个名字,自然比不得前途重要,正想开口规劝。 不料孩子似乎揣摩到他的心思,转头看过来:“哥哥,你劝我也没用。” 好吧,我什么都不说了。 祁映墨刚张开的嘴又闭上,这是丁书衍的事,自然是由对方来决定,他还是乖乖当个看客的好。 “用名字当借口,你这说法倒是新鲜。”苏长明神情比方才冷了许多,“六月份翠微路图书馆大火,我在报上见过你,听说你原本不在那儿,听说出事才跑回去,救出了自己的同伴。 方才又见你路见不平,即便身处弱势也要出手相救,两件事加一起,我打心眼里觉得你忠肝义胆、一身豪侠,听你哥说你原本想学武生,便念你是个好苗子,这才主动相邀,没想到……哼!” 丁书衍突然再次双手抱拳,弯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多谢苏老板赏识,在下斗胆问一句,您愿不愿收我做手把徒弟?” 原来如此,祁映墨总算松了口气,这小子确实不傻。 苏长明眯起眼睛打量着他,片刻后哑然失笑:“臭小子,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好,我苏长明还从未收过徒。既然因缘际会,便认了这师徒缘分。 往后你跟我学艺,我给你在凌云班另请个带道师,让你能边学边演,看看能不能成器!” “多谢师父!”在巡捕房门口,丁书衍直接下跪磕头,“师父在上,受徒弟一拜!” 苏长明伸手虚扶了他一把,笑道:“行,起来吧,但你年岁确实大了,要练好基本功,还得下一番苦功,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之后就看你自己的了。” 丁书衍站起身,拽了拽他的袖子,压低声音:“师父,借一步说话。” 在旁边兀自替他高兴的祁映墨:“……” 什么情况?说话都要避着我了么? 有了师父没了哥? 苏长明跟着丁书衍下了台阶:“想说什么?” “师父,您既然从报纸上看过我的情况,就知道哥哥对我多么恩深义重。做徒弟理应全天在师父家伺候。但我不忍心看哥哥过回过去那种孤单的生活,所以……” 丁书衍情真意切地请求,“恕徒弟不敬,希望师父能允许我仍旧在自己家住,每天能回去陪哥哥吃晚饭——” 苏长明「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你这臭小子,艺还没学,事儿可真不少!” “求师父答应!”丁书衍再度鞠躬。 苏长明十分无奈,刚刚答应了收徒。若是在徒弟并没有犯原则性错误的情况下出尔反尔,自己就成了反复无常的小人。 这个混小子,心眼可真够多的。 但他句句不离自己的哥哥,都是在为对方考虑,看起来确实是重情重义之人,这样的徒弟,岂有不收之理? 一辆小轿车开过来,停在路边,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匆忙向苏长明跑了过来:“苏老板,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好,我答应你,就这样吧。十日后你去中庆路苏公馆找我。”苏长明向丁书衍交代,“我苏长明收嫡传弟子,必得大操大办。” 他倨傲地一笑,转身上车离开。 丁书衍乖巧抱拳鞠躬,直到汽车消失在远方,才直起腰来。 祁映墨走过去,他很想打听两人又说了什么。但既然人家特意避开他,就是不想让他知道。虽然心里有一些不爽,但他还是按捺住了好奇心。 “安排妥当了?”他拢住丁书衍的肩膀。 丁书衍转身兴奋地抱住他,仰头笑道:“妥啦!十日后去苏公馆见师父。他人特别好,答应我不用搬过去,还留在家里住,我还能保证每天晚饭都和你一起吃!” 祁映墨不懂他们之前说的什么「入科班」、「手把徒弟」。但也听说过徒弟要在师父家学艺,还得鞍前马后地伺候,心里空落落的。 家里这才热闹没几个月,就又剩下他自己了——倒是还有吞吞,但那能怎么能跟阿衍比! 为了丁书衍的前途着想,他打算把这事儿深埋心底,绝不表露出来,没想到现在听到这样的好消息,高兴地一把将孩子抱了起来。 “太好了!”祁映墨不知道说什么好,笑如阳光般灿烂,只是重复着那句话,“真是太好了!” 丁书衍环着他的脖子,认认真真地说:“哥哥,我一定会好好学艺,绝对不辜负你对我的栽培。” “还有,我一定一定不会离开你,绝不再让你一个人生活!”
第22章 怪师父 【振翅高飞吧,阿衍。】 回家的路上,丁书衍才从祁映墨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据说当时苏长明是去那边探访一位旧友,才没有带任何随从。他遇上了跑出去求救的那位姑娘,便立即让路人报了警,再过来救丁书衍。 以他的能力,轻松打倒三个大汉毫无问题。但只打倒没有意义,还是得让警察来抓住他们,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到了巡捕房,苏长明亮出身份。他虽只是个「戏子」,但朋友不少,遍布政界、商界高层。因此言语中向办案的巡捕施压,要他们彻查这些当街掳人的恶徒。 丁书衍听后,不禁感叹:“师父真是侠肝义胆,智勇双全!” “往后你可要好好跟他学艺。”祁映墨叮嘱,“既是难得的师徒缘分,入门又晚,得加倍珍惜才是。” 丁书衍扬眉,信誓旦旦道:“哥哥放心,我绝不让你和师父失望,也绝对会对得起自己!” 十日后,腊月十八,他先去苏公馆正式拜见了苏长明。 苏长明唱的是长靠武生,是家传技艺,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武生。但并不算出名,倒是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跟凌云班搭班演出之后骤然名声鹊起,一下子就成了角儿,发达之后购置了一套西式庭院,正是这苏公馆。 丁书衍本以为唱戏的人会怀古,至少也该住四合院,再怎么着也该中西合璧。 但他跟着苏长明在苏公馆里转悠了一圈,看到的景物跟中式风毫无关系—— 尽管他不太懂西式建筑风格,至少能分辨得出来,眼前的一切很陌生,好看是好看,就是觉着怪。 而更怪的,是他师父的脾气。 唱戏的人出明早,苏长明红了十年,今年也不过二十八,丁书衍以为,这年轻的人要么活泼好动,要么老成持重。 而师父年少出名,相交遍天下,怎么也得是稳重、世故的那种,今日深聊了几句,才发现这人好像有点滚刀肉那意思。 倒也不是坏的那种,而是言语间颇为自负,我行我素,想一出是一出,聊着聊着话题就不知道蹦到哪里去了,时而对他师长般语重心长,时而又像个与他差不多年龄的伙伴,嬉笑怒骂、快人快语,总之就是怪得很。 好在丁四哥闯荡江湖多年,也算见识过不少怪人,跟苏长明聊了一个上午,听他细数家珍和吹嘘自己,原本紧张的心情也渐渐放松。 师父脾气虽然怪,但至少是位性情中人,不虚伪不做作,性子乖张得坦荡,细品之下,丁书衍觉得他很有趣。不仅对他的崇敬之情丝毫不减,反而多了些许好奇。 稍后,苏长明便去更衣,让他在院子里随便转转。 丁书衍对这西式的园子很好奇,先前跟着师父不敢过多打量,此刻便现了原形,恨不能犄角旮旯都看个遍。 他在树林里猴子一般钻来钻去,不慎就听到了几个过路的下人闲谈的内容。 “老爷这次收徒也太冲动,那小孩岁数都那么大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学出来。” “可不是,要不然老太爷跟他急了呢,老爷都这么大人了,还得跪下来受家法。” “嗐,受家法有什么用,他决定的事儿,天王老子也阻止不了。” “可我觉得老太爷说得对,这街上遇见的小孩,不知脾性,不知道是不是证人君子。万一心术不正,将来给老爷招祸可怎么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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