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半晌,闲庭信步踏入夜色中,打开手机屏幕照明。 “洗完了?”谢治群肤色本就偏白,浓重的黑暗中光一照,轮廓皆变得模糊,似匀上一层光晕,显得莹白通透。 上身的短袖明显胖一圈,勾不出身材,圆口处垮塌,露出柔美的锁骨线条,格外勾人心弦。 梁念诚面色紧绷,探出两指遮住光线,抬头望天花板,“怎么不开灯。” 视线又循光,朝坐在沙发上的人流连忘返,发现这人只穿了短裤,手先一步按到这人裸露的大腿,关切道:“不冷吗,穿这么少。” 谢治群感到腿上的热意,面上不由自主也臊了起来,语焉不详道:“不算冷吧,倒是你的手是很热。” “怎么想起穿我的衣服了。”梁念诚不动声色地挪开手,这时才察觉自己的举动稍有不妥,昨夜与这人互相自慰的淫靡场面仍记忆犹新,很难不让他下意识以为,此时与自己对话的人仍是那个举止轻浮、口出狂言的谢治群。 因而脱离羁绊后,自然而然想要亲密接触,举止也随即放纵了。 这时候才问,难道刚才没有看见? 谢治群困惑不已,扯了扯自己低挎的领口,解释道:“早上起来时就觉得很热,身上的衣服也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很难受,所以很想洗澡,但是昨天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带换洗衣服,所以就自作主张借了你的,你介意吗?” “不会。”梁念诚言简意赅道,对于谢治群的任何请求,他都求之不得,又何谈介意,提醒道:“但是好像有些大了。” 谢治群听到这,眼神柔软,往事如溪流接踵而至,朦胧的虚幻中浮现出一个大人牵着小孩的温馨画面,叙说道:“你还记得之前我们第一次见面,在药店前,我说过两年,你也会和我一样高,没想到一晃这么五年过去了,你不仅长得比我高,而且身材也比我强壮很多,时间真的是很神奇的一件事物。” “当然记得,我那个时候好像只到你胸前。”梁念诚很热衷倾听谢治群讲述过去的时光,手不自觉放到沙发把上,盯谢治群的衣领半晌,忽然不紧不慢道:“我再给你找件衣服。” 谢治群并不在意衣服的不合身,想插一句“不用了”,可转眼间梁念诚已经走向房间。 一分钟后,梁念诚带一件衣服走出来,同时打开客厅的灯。 谢治群不适应地皱眉,眯着眼从罅隙中仔细端详,觉得这件衣服实在眼熟,下意识接过来往自己身上比划。 衣服表面极其平整光滑,一丝多余的褶皱都无,像一件精心封存多年、不染纤尘的至宝,思绪转圜半会儿,有些不敢置信,惊叹道:“很合适,就好像……是我自己的衣服?” “治群哥,就是你的。” “什么时候?”谢治群张大嘴巴,某种不可名状的触动纠着心旌。 梁念诚的眼神如此真挚,不像在诓人。 年代久远,依稀记起过去还在糖厂任职时,自己曾三番五次带梁念诚回家,其间确实有借出过衣服。 难道是把那个时候的衣服留到现在了吗? 他恍然大悟,不禁问:“这件衣服,你保管这么久?” “嗯,毕竟是治群哥的,当时因为一些事忘记还了,而且想还给你的时候,你又……” 梁念诚原本很骄傲,说到此处便歇语了,眼神流露些许遗憾与哀愁,“算了,不提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停下,是想说因为我走了,所以才没有机会送给我吗? 他应该也是对当年的失约感到痛苦,又不忍心当面责怪我,所以才没有说出来,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没有变过,温柔、体贴,就算我逼他做那龌龊事也表现得风平浪静,甚至连一句怨言也不舍得说,究竟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谢治群自惭形秽,攥紧衣服道:“为什么不提,梁念诚,你难道就不怪我吗?明明一直不肯联系我,回来以后你又老是对我这么好……让我怎么不能……” 声音戛然而止,他猛然抬起头,眼中充满恐惧,耳边有一个讥诮的声音在不断冷嘲热讽: 不能什么?你敢吗? “治群哥,你怎么了?”梁念诚察觉他的不对劲,急忙摁住这人的肩膀,快言快语道:“我为什么要怪你,当年是我失约了,我本以为你会怪我,所以才一直不敢联系你。”
第51章 “这是……什么意思?” 谢治群墨色的眼眸蒙上层水雾,充斥惊诧、困惑、呆滞。 为什么梁念诚要把我的衣服留这么久,难道他会认为这很特别吗? 谢治群没有再说话,只觉细思极恐,遵着肩膀的一片温暖,身体抵靠坚实温暖的胸膛,慢慢平息下来,茫然地望向梁念诚,四周皆变得静谧。 梁念诚见了,揪缠的心这才舒缓,俯身贴谢治群的额头,试图安抚这人纷乱的情绪,耐心解释:“当年我收到你消息的第二天,我就接到二爷去世的电话,那时我很着急,连手机不小心打翻在地上,也没有捡起。火急火燎赶回村里,之后连续几天时间,我都忙着操办二爷的后事,没有心力再顾虑其他,再回到镇上,你已经离开了,我也没有机会和你解释。” “治群哥,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听完这席话,谢治群终于释怀,不再惴惴不安,但更心疼失去至亲后,将这段惨痛的经历不痛不痒述说口的梁念诚,也震惊命运对他们两人开出的滑稽玩笑,竟如此相似又令人窒息愤恨。 他颤抖地抬起手,抚上梁念诚刚硬的面孔,愧疚道:“对不起,念诚,我让你提到伤心的事……是我刚才太激动了。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梁念诚不舍得怪他,提起故去的二爷,内心浮露的是更多自责与惋惜。 孩提时期父母走南闯北,梁念诚由两位老人抚养长大,对他的成长有至关重要的影响。 他曾郑重许诺,会拼尽全力让一大家子人过上平安顺遂的生活,可生命如草芥脆弱易逝,亲人的相继离世带来的打击如晴天霹雳,令他更加识得老天的偏颇不公,也更懂得珍惜每一个至亲挚爱之人。 他斜下脑袋,一只手覆住谢治群的手,下颌浅浅蹭掌面,敬畏一般道:“人死不能复生,所以我才会说都过去了,但我也因此知道,比起痛苦,没有什么比珍爱身边的人更重要的事了。” 他爱恋地叹笑,拢住谢治群的手,拉到自己胸膛紧贴,虔诚道:“治群哥,我不肯联系你,是因为我不懂得如何面对你,解释再多也于事无补,错过就是错过了。可时间久了,我又开始后悔,我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存在,你也许早就忘记我是谁了,我不敢打电话,其实就是变相对你记忆中的我灭亡。” “治群哥,我这么说,你能好受些了吗?” 谢治群翕动灰暗的眼眸,起身,一只腿架在沙发上,半抱住梁念诚。 从始至终,他压根没有责怪过面前这个,眼神和肢体都透露真情的男人,心中喷涌的只有对现实生活的喟叹,以及无尽的心疼。 他甚至开始觉得,如若在仅剩的生命里加上一个梁念诚,那将对自己不可或缺,毕竟这个男人带给自己的感动太多太多,是一个谁也无法替代的存在。 “念诚,是我没有解释好。”谢治群从梁念诚身上离开,拉他坐下,面对面语重心长道:“你不用为五年前的失约自责,因为第二天我同样接到父亲病情恶化的消息,权衡之下,我只能赶去医院,也没有赴约。” 他苦笑道:“老天真是和我们开了个很大的玩笑。” 梁念诚屏住呼吸,斟酌问道:“那伯父现在怎么样了。” 谢治群眼中掠过一丝悲痛,强装平静说道:“父亲是肝癌晚期,这类病一经发现就难以治愈,在医院接受治疗将近两个月,就离开了。” 梁念诚低下头,握住谢治群苍白无力的手,事态的发展是他始料不及的,致歉道:“对不起,治群哥。” “没事,你看,你又道歉了,我们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道歉都说不完。” 谢治群笑着说,“我没有痛苦很久,因为我和你持有相同的观点,父亲曾告诫过我和你一样的话,不要一昧沉浸在难过中,都应该好好珍惜眼前人。” “对。” 梁念诚眼底涌上涩意,很多时候在谢治群面前,他都感觉自己像个孩子,控制不住情绪,想哭,想闹,想扑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嚎啕大哭,但尚存的理智又告诫他已经长大,不该如此任性,应该要坚强。 他的生命中缺失过很多爱,唯一不可多得的馈赠,便来源于非亲非故的谢治群,这样一个对善良不加掩饰的人。 事情解释清楚后,两人的隔阂消解过半。 届时,梁念诚看了眼不早的时间,提醒谢治群回房休息,自己则留守客厅,转头进入房间拿被褥和枕头,回来时见谢治群仍呆坐在沙发上,不肯离去。 “怎么还不回房睡觉?治群哥。”梁念诚好奇地问,坐很近的位置,一只手搭在谢治群身后,过分拉近距离。“时间不早了。” 汹涌的雄性气息凌迟着心神不宁的谢治群,他龟缩着脖颈,耳根发红。 虽还未来得及询问梁念诚对昨夜所发生的事的看法,但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暗中使舵,催促他含糊其辞道:“我是客人,要不然……你还是回房间睡吧。” 梁念诚一怔,误解谢治群不喜欢麻烦自己,便温声细语规劝道:“我不要紧的,你快进房间吧,治群哥,你知道的,你不进去,我也睡不着的。” 谢治群固执地摇头,不肯退让,瞧了眼梁念诚松坦的衣领,这时倒是有勇气试探:“昨天我喝了很多酒,听永刚他们说,我好像做了一些不好的事。” 梁念诚一怔。 这话既像问句又像陈述句,浅层上木然叙述,深层上则藏有玄机,模棱两可。 有时人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总会问出些混淆视野的问题,从对方错乱的语句中检索出正确答案。 梁念诚挪开搭在谢治群身后的手,对住那双疑云密布的眼,心中混沌不堪,他不屑于欺骗谢治群,却惧怕事实真相被昭然若揭后,不可估量的严重后果。 他不愿再失去眼前这个人。 即使一辈子当个哑巴,他也死心塌地认了,还有什么比能够把这个人挽留在身边更重要的事呢? 一次的失误尚且能瞒天过海,他不会再行差踏错,即使日后眼睁睁目睹这人步入婚姻殿堂,但只要这人能幸福平安,他也就知足,不会抱憾终身。 “我把你送回房间之后,就离开了,没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你只是喝醉酒了而已,治群哥,不要放在心上。” 叫我不要放在心上,是因为他也不放在心上吗?还有,他究竟为什么要撒谎。 谢治群感到很沮丧,按理来说,他听到这个答案本该是庆幸的,毕竟两个男人互相自慰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甚至有辱风化,与寻常伦理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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