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耳紧抿着嘴,回答她:“是。” 顾总淡声道:“拿回去吧,我们家不缺这一百万。如果你想通过还钱再和明远产生什么瓜葛,我劝你省省力气,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你。” “不是,我没有想……”苍耳着急想解释,顾总又打断他道:“度假是明远自己想去的,他一回来就换掉了所有跟这几年记忆相关的东西,衣服、鞋子、手机,还有电话卡。他说这些年吃够苦了,再也不想过那种日子。” 苍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瘪地回答:“对、对不起。” “你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决定是他自己做的,受的苦也是他自找的。”顾总冷声道,“当初我找过你,让你拿着三千万离开我儿子,你也确实有骨气,没接受。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放过你俩吗?难道是被你的骨气感动了?” 顾总嘲讽地一笑:“只不过是等你们自己栽跟头。我的儿子我了解,吃够了亏才肯认错回头,在乡下浪费两年就当送去劳改了,回到谢家,他还是我们最宠的小儿子。至于你,是贪图富贵还是清高,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顾总的话就像一把把刀子,割掉了苍耳仅剩的尊严。 “这一百万你拿走吧,就当我儿子在外磨练的学费。”顾总靠在沙发椅上,轻轻舒了一口气,“你耽误明远,害我们都成为身边人的笑柄,我不追究你。因为地位决定眼界,你除了无知和痴心妄想,没有犯什么大错。我当然知道你也受了不少委屈,但你既不是我儿子,也不是哪个富家公子,受什么罪只能算你自己活该。下次做什么梦,先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出去吧,以后别再出现在谢家人面前。” 苍耳最终还是拿着那张银行卡,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办公室。由于整个人都不在状态,走过转角的时候不小心撞到清洁工放着洗拖把的水桶,哗啦一声,连人带桶摔成了一团。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走路这么不小心?”清洁阿姨赶过来,十分不满地数落,“脏水搞得满地都是,叫我怎么收拾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帮您拖干净。”苍耳爬起来,顾不上自己满身污水,低头连连道歉。 “算了算了,赶紧走吧,别杵在这儿碍事。”阿姨看不下去,摆手赶他,又道,“这张银行卡是你的吧?快拿去收好。” 员工们都听见了这边的动静,还看见苍耳匆匆蹲下捡起银行卡,忍不住悄悄议论,投向苍耳的眼神也从看热闹变成了鄙夷。 苍耳恍恍惚惚地从谢家公司出来,沿着路边一步一步地走,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寒风刮在他身上,把一身的水冻成冰碴子凝结在衣摆。 秦榆接了老队长的任务,替他去市里开个交流会,刚开车带着旁听学习的实习生从局里出来,就看见路边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苍耳与那天晚上一样瑟缩木讷,挂着一身冰碴游魂一样走着,嘴唇都冻紫了也仿佛没有察觉。秦榆停下车,降下车窗道:“诶,你怎么在这儿?” 苍耳抬头一看,勉强笑道:“先生,是您啊。” “别一口一个先生,整得跟旧社会似的,叫我秦榆吧。”秦榆蹙眉看他,“你怎么搞的,大冷天挂一身冰在风口里晃?” 苍耳摇头道:“我没事,先……秦先生,您忙您的吧,不用管我。” 秦榆想说让他去自己办公室喝杯热茶,但又想到被请进公安局喝茶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想了想掏出自己的车钥匙,丢给副驾的实习生说:“小吴,给你放个假,不用陪我去开会了。你回去把我车开来,送这小孩回家。” 苍耳连连后退,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身上都是脏水,会弄脏您的车子。我去坐公交就好了,谢谢您。” “这么冷的天,再坐公交折腾一圈,人都废了。”秦榆叹了口气,“你不放心坐我的车,给你打辆出租车也行。” 从这里打车到家得飙出天价去了,苍耳只好妥协,局促不安地等着小吴回去开秦榆的车。秦榆怕这家伙溜走,一直看着苍耳上了小吴的车,才重新启动车子赶去开会。 苍耳不知道秦榆的车是什么牌子,只觉得看起来就很贵,惴惴不安地坐在后座,小心翼翼不让脏了的衣摆碰到座椅。 苍耳刚满二十二,但脸嫩生生的很显小,明明是同龄的小吴自然而然把他当成了弟弟,启动车子问他:“小兄弟,你家住哪啊?” “您把我放在前面路口就可以了。”苍耳小心道。 “那可不行,秦哥说了要把你送回家。”小吴笑着说,“没事儿,你怕什么呀,我们是警察,有困难找警察叔叔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再说了,咱们秦哥人可好了,帮忙也就是顺手的事,别有心理负担。你就早点回家洗个澡睡一觉,没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 苍耳攥着手里的卡,轻声说:“谢谢。” 苍耳一路紧张兮兮地看着自己的衣服,生怕脏污沾到车子一点,等车子开到巷口,他便让小吴停车。 “不用开进去了,我自己回去就好。”苍耳连忙下了车,站在外面认真向他道谢,“真的谢谢您和秦警官,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行了行了,快进去吧。”小吴失笑,见人转身走了,才启动车子离开。 苍耳回到出租屋,脱了衣服倒在床上便睡死过去。再醒来天已经擦黑了,他坐在没开灯的房间里,感觉自己脑袋昏昏沉沉,针扎似的疼。 想着明天还要去找工作,不能冻生病了,他便去药箱里找感冒药,翻出一板头孢胶囊,塞了两颗进嘴里,又去厨房找水,可水壶里都是空的。他含着药找了一圈,连果汁牛奶都没有,只有柜子里放着半瓶谢明远剩下的酒,他打开盖子往嘴里灌了几口,把胶囊吞进了肚子。 酒劲有点冲,惹得苍耳脑袋发晕,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他看着这瓶酒,想到这还是谢明远涨工资那天买的,附带买了一束玫瑰送给他。那天他认真做了一桌菜,跟谢明远喝了半瓶酒,然后把酒瓶收起来了,对他说,这酒挺贵的,省着下次有喜事再喝吧。 “这酒挺贵的呢。”苍耳看着酒瓶低声嘟囔,又抬起来喝了一口。 秦榆好不容易听完冗长的会,开车回局里时天都黑了。今天没什么案子,除了值班民警都可以准点下班。他去小吴那拿回车钥匙,准备开车回家,发车前拿抹布擦座椅,擦到后座时在地上捡到了一张黑色的银行卡。 他捡起来看了半天,返回去找值班的小吴:“今天除了你还有人开过我车吗?” “没啊,我送完那小兄弟就回来了,车钥匙一直在我桌上放着呢。”小吴答。 “那这卡只能是他掉的了。”秦榆无奈,也不知这里面有多少钱,怕那人掉了卡着急,只好转头又去网安部,揪了个闲着的值班民警办走加急流程,当场调出了户主信息。 秦榆不知道苍耳叫什么,看到户主姓李也不疑有他,拨通电话打过去,对面一接他便道:“喂?你的银行卡……” 刚说出“银行卡”三个字,对面就突然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苍先生,您是不是不懂廉耻二字怎么写?小少爷被你害得辍学回国和你私奔,差点丢了继承人的位子,顾总不追究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你现在还要为了这张银行卡纠缠?怎么,一百万补偿金嫌少?我告诉你,顾总说不出狠话,我说得出,一百万就算是嫖资,买你这种人也是绰绰有余,别不识好歹!” 秦榆没插上一句话就被对面挂断了,值班民警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简直比锅底还黑。 秦榆深吸一口气,又拨了回去。被挂断两次之后,第三次对面终于接了起来:“有完没完?再打我报警了!” “我是市治安管理支队副支队长秦榆,警号*******,你要报警抓谁?”秦榆一句话,便叫对面瞬间没了声音。 “这张银行卡被公安局捡到了,是不是你的?” 这次对面再开口,气焰显然小了很多:“不好意思啊警察同志,这个这个卡是我开的,但已经送人了。” 秦榆冷声:“送给谁了,什么目的,有没有违法交易?” “没有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李秘书急道,“就是我老板的儿子,找了个男朋友,后来分手了,这边给他的分手费,真没什么交易,那嫖资什么的是我胡说八道的,警察同志您千万别当真。” 李秘书除了苍耳的名字,别的也一概不清楚。秦榆教育了他几句,挂了电话去找小吴:“你今天送那小孩住哪?” “城中村那片儿,他没让我送进去,村口就下车走了。”小吴答道。 刚才已经查到卡里有一百万,苍耳又不是真户主,丢了这钱怕是得急死。秦榆把卡揣在兜里,去启动车子往城中村的方向开,一边开一边叹气,深深觉得自己哪是副支队长,简直就是居委会主任。 秦榆到了城中村,耐着性子找人问路,但好在这里的居民似乎都知道苍耳这个人的存在,一说白白净净,不爱说话的年轻男人,立刻就有大妈指路:“找小苍吧?最里面那栋,五楼,没装防盗门的就是。” 秦榆好不容易找到门口,上去试探着敲了敲:“苍耳在吗?你落东西在我车上了。” 敲了半天没人应,秦榆顺手一拉门,竟然吱呀一声拉开了。他见里面的灯是开着的,干脆打开门走了进去,却赫然看见地上倒着一个人影。 “苍耳!”他大步上前把人扶起来一看,苍耳昏迷不醒,脸上还有不正常的红晕,手边攥着一瓶剩不了几口的红酒。旁边的茶几上,一眼就能看见拆开的头孢药盒。 秦榆脑子嗡的一声,抱起苍耳大步冲出了房门。 苍耳再度醒来的时候,入目是一片干净的白色,他反应了好长时间,看见顶上挂着一袋药水,自己身上又穿着病号服,躺在一张病床上。 秦榆坐在陪护沙发上,疲惫地打了个呵欠。抬头一看,苍耳已经醒了,瞪着乌黑的眼珠发呆。他便出声道:“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苍耳转过脸,看见秦榆的脸,愣愣地问:“我怎么来医院了?” “我送你来的。” 没想到听秦榆说完这句话,苍耳突然急了,挣扎着爬起身:“你干嘛要送我来医院呀?我好好的,又没病……” 秦榆因为一时心软招惹上一连串事故,导致自己一晚上都在给这人跑东跑西,整夜都没怎么合眼,结果这人醒来第一句竟然是质问自己干嘛送他来医院。秦榆憋了一晚上无处发泄的邪火终于被引爆了。 “你没病?我看你脑子有病!还头孢配酒,自杀好玩儿是吧?!”秦榆把那张卡砰一下拍在桌子上,“是这一百万块钱够买你一命,还是那什么小少爷迷得你殉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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