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涟真找出一副头戴式耳机,连着两天闷在家里,听新歌,构思舞蹈。等想法储备差不多,他去了趟舞社,找到这次负责Acemon主打歌编舞的老师Mika。 Mika年纪不到三十,拿过四个世界大赛冠军,曾在韩国为很多偶像团体出过作品,去年才回国发展。祝涟真以前也常参加街舞比赛,两人舞蹈审美相似,一拍即合,这次公司能邀请到Mika也是通过祝涟真的关系。 Mika一见面就问他:“手术完好点了吗?” 去年祝涟真开始闭关苦练新舞种,磕碰淤青是家常便饭,仗着自己基本功扎实常常较真起来不顾身体,结果不慎摔伤了膝盖,做手术修养好几个月才康复。 “早没事了,放心。”祝涟真脱外套活动身体,“我最近都开始练地板动作了。” “那就好。我这两天想了起码三个版本,正好跳给你看。”Mika刚教完两堂公开课,体能依然充沛。她外放《Shake》给祝涟真示范,前奏和主歌她都在放松地Freestyle,到了最抓耳的副歌部分,她四肢力量的投入与律动感迅速上升一个层级。 祝涟真很快进入状态,他平常最喜欢编排构架饱满的舞蹈,而Mika也是个爱控制细节的踩点狂魔,目前看到的这几个片段,正好完全符合他心中所想。 “现在就开始吧。”祝涟真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活动筋骨。团体这次回归前的时间极其有限,他身为主打歌的编舞之一,必须在五天内构思并调整好所有动作,给团队之后的磨合留出充裕时间。 排了两个小时,他暂时缓口气。隔壁练舞室正在上课,音乐声隐约传来,是他最熟悉不过的旋律。 Mika也听出来了,“这是你们那首出道曲吧,《黑桃A》?” “嗯。”祝涟真仰头喝水。 “我记得在韩国也红了一阵子,舞蹈我还扒过,特别像你的风格。” “不不不,我那时候才十五六,只参与过我自己中间的Solo。”祝涟真笑着回想年龄,“这首歌……都过时了,还有老师给它重新编舞?” Mika想了想,“我记得旁边是初学者班,只跳Urban,可能是想快点出齐舞作品吧,选歌都避开近几年节奏复杂的。” 祝涟真点点头,双腿伸直坐在地上,默默听完了隔壁的那首歌。 他正要起身继续琢磨动作,Mika更先抬头,冲门口热情地打招呼:“Hi,小吻来啦。” 祝涟真想看清来人是谁,结果动作太急,脖子猝不及防扭了一下,侧颈肌肉疼得他呲牙。看到谈情的身影出现,他更没好脸色,“你怎么来了?” “上次你提醒我多练舞,所以我来补补课。”谈情泰然自若地脱下外衣,里面穿了套轻便的灰色运动套装。 “我原话明明是让你在家或者公司练基本功吧,”祝涟真站起来嘀咕,“谁让你来舞社了,添乱。” Mika笑了笑,替谈情解释:“小吻基本功挺扎实的,最近一直来找我学,所以我让他提前看看编舞,提点意见。” 既然是老师的安排,祝涟真勉强接受,他只是没想到谈情还真把自己的随口一句提醒落实到位了。 接下来,Mika喊着拍子,稍微放慢速度为他们示范新歌完整的舞蹈。谈情虽功底比不了祝涟真,但记动作非常快,不会拖慢其他两人的编舞进程,偶尔提出意见也精准到位。 可就是在这样如此顺利的情况下,祝涟真心里莫名越来越没底。 有时候,安逸会激发人类的警惕心,对于祝涟真来说,编舞过程畅通无阻,很可能就意味着没有突破。而具体是哪段出了问题,他看着镜子边跳边思考,半晌没得出结论。 明明每个动作都与音乐鼓点完美契合,像一首浑然天成的诗章,但他却体会不到字里行间的美妙。 “我想想走位。”祝涟真拿着笔坐下来,习惯性地在纸上画出几个圆圈,再用箭头表示站位变动。他专心思考时会完全浸入脑内世界,旁人基本不可能打扰到他。 谈情坐在对面,默不作声地递给他一瓶水。 祝涟真无意识地伸手接过,另一只手仍握着笔涂画。过了一会儿,谈情往他手指套上一枚运动护腕,祝涟真低着头,五指自然地握起来,方便它滑向手腕。 “别动。”谈情小声说着,指尖探向祝涟真耳廓。 祝涟真脑袋稍微一歪,像是配合谈情的指挥。但当一枚长条状的物品触碰到他耳后,祝涟真被痒得自动打了个激灵,这才回过神儿来—— “你往我身上塞了多少破烂儿。”他后知后觉地咂舌,丢开水瓶,摘掉护腕,一摸耳朵,上面还别着根烟。 神经病吧! 谈情若无其事道:“你专注的时候,给什么都能接住。” 凭着对他的了解,祝涟真好像能在心里读出来他隐藏的后半句:小祝真是太好玩了。 眼下编舞才是最重要的事,祝涟真无暇发作,抬头问谈情:“我们的音乐是什么风格?” 谈情无需多加思考,有条不紊地回答:“EDM结合Trap,经常融合Dubstep和——” “不,”祝涟真打断他的话,“我是问你,在普通听众耳朵里,该怎么形容我们的风格?” 谈情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道:“大概是阴暗强势,迷幻,节奏快……” “还有‘夜店’之类的,对吧。”祝涟真把笔丢到一旁,“所以说,哪怕不了解音乐类型,只要听歌的感觉对了,别人基本就能认出哪些是‘Acemon的风格’,甚至一首歌都不用听完也能判断。” 祝涟真叹息着揉了一把头发,视线向下,盯着自己画的走位图草稿,“我现在跳舞就是这种感觉,根本不需要纠结,每段旋律都好像有标准答案,听一遍歌马上知道该怎么跳,就好像……” 好像自己被音乐单方面操纵着,而不是与它和谐共舞。 “你觉得新歌有问题?”谈情问。 “不,它没有缺点,所有乐器,合成器,低音都搭配得很完美。”祝涟真闭上眼回忆旋律,“但就是因为太符合Acemon的特点了,所以才那么……” 他忽然想起那天录音,Koty提到的“过时”二字。 “缺乏惊喜,是吧。”谈情帮他补充后半句。 委婉的说法令祝涟真暗自舒口气,他睁开眼,正好对上谈情深邃的视线。 祝涟真迅速低下头,语气减弱了些:“我觉得歌要重新做,小吻。” 话音一落,他因自己习惯性脱口的称呼愣住。 而谈情却没特别反应,淡定地同意:“那就重新做。” 好像只有自己在意那个口误,祝涟真抓起水瓶喝了几大口压压心头的紧促感。 跟Mika说明了情况后,祝涟真马上联系了制作人,约好一会儿见面的时间。之后下楼找浴室,打算冲个澡再离开。 浴室很多单间,更衣室是公共的。祝涟真脱好衣服裹上浴巾,瞥了眼不远处的谈情。 肌肉线条果然还是和记忆里的一样匀称完美,不过这并没有引起祝涟真的兴趣,他真正想关注的,是谈情右下腹那块被布料遮挡若隐若现的刺青。 ——Provehito in altum. 与自己后腰上的“由此踏入星空”相对应,谈情下腹纹着一句“向更深处进发”。祝涟真如今每次想起它们,都觉得自己脑残得无可救药,连黑历史都得跟谈情配对存放。 而在那拉丁文的尽头,负责收尾的月牙弓箭终于露出边角,祝涟真望着这枚象征着自己的标志,温热的血液正从指尖往上涌。 原来它也没有被激光清理。 它还原封不动地生长在谈情身上。 “小祝。” 谈情的声音冷不丁响起,祝涟真底气一下子虚了,眼神匆匆挪到对方脸上。 只见谈情礼貌一笑,态度恳挚:“可以把脸转过去吗?我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脱衣服。” 祝涟真先是怔住,随后愤然起身,抓起毛巾径自走向浴室单间,“谁他妈看你了呀!” 我明明是看你的纹身。 冲完澡,祝涟真喝着冰冻乳酸菌,忍不住随口问谈情:“怎么不把那个图案洗掉?” 谈情面色如常,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反问一句:“你不也是一样?” 祝涟真告诉他理由:“我只是嫌洗纹身疼,你别自作多情。” “我只是信守承诺。”谈情视线下移,仿佛透过祝涟真的身体窥见了他后腰的图案纹路。他嘴角翘起似有若无的弧度,令人分不清他是否在开玩笑:“我答应过你的,等我死了,我的血肉、骨架会和你的象征一起化为灰烬。” “少来这套,吓不吓人啊你!”祝涟真紧皱眉头,手中的易拉罐被他捏出几枚指腹大小的凹陷,“是谁当初说,和你谈恋爱对我百害无一利?好,我承认你是个祸害了,你现在又来跟我演深情款款,怎么,想让我吃回头草?” 说完,祝涟真看见谈情的目光黯淡下去,心里顿时警觉起来——他知道谈情演技很好,在过去没少装弱吸引他上钩。但以前的祝涟真愿意对此视而不见,现在可没立场再纵容谈情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谈情就无可奈何地说:“小祝,比起我的感情得到回应,我更想让你毫无负担地完成你的梦想。” 负担。 听到这个词后,祝涟真不禁眯起眼睛,怀疑地打量着谈情神态的细微之处,想从中捕捉出一丝虚伪或真诚。 对方轻描淡写地将自身摆到如此低姿态的位置上,很容易令人动容。祝涟真敢肯定,谈情这样说绝对是想听自己反驳一句“你才不是我的负担”之类的告白,但是当自己说完,谈情又绝对会满脸无辜地表示:小祝,没想到两年过去了你还这么在意我。 他妈的,这就是个陷阱。 “我也是这么想的,梦想当然比谈恋爱重要了。”祝涟真装无所谓地耸耸肩,“所以啊,劝你别再对我动那些心术不正的念头,我已经被你带坏过一次了,还记得当初分手时我给你的忠告吧?” “当然记得。”谈情脸上终于浮现出明朗的微笑,“你当时的眼神,我记忆犹新。” “别以为我是跟你开玩笑。”祝涟真捏紧已经喝光的空罐,铁皮变形的声音略微刺耳。 接着,他重复了那句和当年分别时一模一样的话:“再让我喜欢你一次,我就弄死你。” 谈情依然保持着笑容:“求之不得。”
第9章 初拥 凌晨,录音室灯光全亮着,几个人围坐在长桌前再次讨论新歌制作。 GK习惯工作到半夜两三点,现在正精神,其他人却是临时被喊出来加班。尤其是付榕,起床气持续半个小时,整张脸依然冷得像刚从冰窖出来。 “……总之,我的想法就是在不喧宾夺主的情况下,多加一些以前没融合过的风格。”祝涟真从人到齐后就一直滔滔不绝,别人基本插不上话,“比如最开始可以引入Reggae节拍,鼓点不用太强烈,让前奏听起来稍微带点异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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