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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朱悦案正式立案，并与一些陈年旧案很快并案调查，后改称为许成懋系列案。 许成懋正如日中天，大约很久没有这样被当面连扇几个巴掌的感受了，从尧闻瑛出逃，到真的有人胆敢帮助尧闻瑛拍摄电影，再到电影上映，正式立案，朱悦的死从一个无人问津的三级片小演员寻常的自杀，不过两三好友知情，直直被炒至被虐待多年求救未果的未成年失足少女的离奇死亡，当然，后者是电影中形象。 这辈子尧闻瑛也没几次凭良心做事，这回他突发奇想的，几乎没有根由的良心给他赌对了，他赚得盆满钵满，警方借由这个口子突破了不少许成懋的拥簇，而许成懋甚至不能再对他下手，因为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但这个电影，这个尧闻瑛特意夸大后的故事，从头到尾都和他许成懋没有半点关联，如果他真在警方的眼睛下动了手，等同不打自招。 是的，尧闻瑛在编写剧本、拍摄电影、甚至直到最后勉强上映，面对媒体时，都从未亲口说过《女演员》的原型是朱悦。 这个皆大欢喜的故事里，我是唯一的那个，不识时务的、煞风景的人。 电视机上，首映礼的画面随着旁白消融，确实没有出现过我的身影，但在某些场景中，画面略过去的一角，我大概能辨认出来的，漆黑而熟悉的过道口，我知道当时我应当是在这些黑色像素点的背后。 季灏安在电影没放多久时把我拉了出去，那时我有很久没有见他，想念化作了冲动，胡乱回应了他的请求，在一片漆黑中有些手足无措地说我再想想。那时我是很爱他，比平常的爱他更爱一点，心里想的大约是他安全回来就是好事，但他又离开了，影片慢慢放完，尧闻瑛的功力不减，那时我并不知道朱悦的死讯，当下只觉得震撼，难以从故事的情绪中挣脱，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剧组采访环节，有好事者，或者说可能也是和我一样完全不知道原委的傻子，还以为这不过是三级片导演尧闻瑛又一部充满噱头与情色的随手之作，嬉笑着问女演员牺牲够大的，这是打真军吗？ 是季灏安帮那个女主演回答的，他说是，这是基本的职业操守。 我从那日起才明白，从那刻起才把那个敬业刻苦热心勇敢的好演员季灏安的形象看得分明，也是从那刻起明白我其实是一个有些卑劣的自我主义者，此前对季灏安这些美好的金子一般的品质不过是叶公好龙一样的喜欢。我无法忍受欺瞒，无法忍受尧闻瑛，无法忍受不告而别，无法忍受在这种情况下他轻飘飘地仿佛理所当然一样的回答，无法忍受未来里可以一眼望见的妥协与聚少离多，与这些相比，让我还留在这里的原因无非只有一条——我还很喜欢他。 很轻易的、廉价的一条。至少我当时是这么觉得的。 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好人而已，彼时我深吸了一口气，告诉我自己，这没什么问题，我可以改。 ---- 感觉很不碰巧地和时事有了一些比较微妙的联系，这个电影内容，包括作为两个人分手的节点都是我很早之前就想好的，也与亲友讨论过，但在这个时间点发可能会让人产生一些联想……我自己文中的故事是没有原型的，但是也同样希望不去避讳一些不幸的故事，希望逝者安息，作恶的人得到应得的惩罚。
第49章 四十九 “我们了解到，最开始定下来饰演您这个角色的演员，就在您和尧导演见面的前一天被打断了右腿，您知道这件事吗？” 警方的采访结束后，纪录片没有结束，画面渐暗，打了这么一行字，顿了一会，然后切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知道。”季灏安说。 “当时就知道吗？” “那倒没有，是开拍后知道的。” “那您因此而担心过，或者是后悔过吗？” “担心，不后悔。”季灏安说，“担心那个同行的伤情，担心电影没有想要的效果，担心一些有的没的，但我这个人就很少后悔。” 接着照样是一行字，不过再出场的人变成了尧闻瑛。 “您是怎么想到要拍这个戏的呢？” “我再上一部片子是朱悦的女主角。”尧闻瑛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坐在转椅上，用手撑着身子，坐没坐相，说，“片子不是什么正经片子，后来也没播出，不过混口饭吃嘛。我们这种片子，拍摄进程很快，因为重点就是那几幕戏，快的话一个月不到就能拍完，当时流程走得很正常，甚至可以说是我导演生涯里最快的几部，一切都非常顺利，拍了大概三分之二吧，有一天女主角突然找不到了。 “我就去找她，我有她的地址嘛，”尧闻瑛做了个在手心写字的手势，“挺好找的，她就住影城附近，租了个小房子，我以为她翘班之类的，急匆匆去找她，结果门打不开，电话打不通。隔着门你能听见座机在门里面响，保安查监控说昨天下午进屋后再没出来过。 “事情一切都在正轨上的时候，你很难相信面前横着这样一个熟悉的朋友的尸体。于是我试图把我所知道的，有关她的故事整理出来，反正那部戏没了女主演也停工了，我就想拍出来，人都找好了，消息当然也走漏了，凑钱的时候告诉我被打伤了好几个，那时我才意识到严重性。”尧闻瑛顿了一会，又补充道，“我这个人有反骨，也就是那时候，才真正把这件事当作一个该完成的，一个使命来看待。” 画面渐淡，又是一行字，然后又换了人。 “你们是怎么瞒天过海的？” “先跑到了岭城，然后导演趁许成懋在这边还没打好招呼，连夜买了机票。”女演员说，“其实我们哪有钱去海外，人生地不熟的，还得现买器材。就是大摇大摆地带着行李过安检再偷偷摸摸溜回来，许成懋后来好像是在海外找疯了，但我们就在岭城旁边的山旮旯里，所以所有景都是室内的，光线基本都是昏暗的。 “其实我当时还不太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紧张，连跟家人报备都不让，后来听说之前那个演员腿都被打断了，才知道我是被导演骗上贼船了。” “值得吗？” 白字淡出，这回换了季灏安。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他说，“这是我应当做的。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就算没有我们的电影，也会有其他的记者，警察，热心人士。” 他的话音未落，又接上了尧闻瑛的声音。 “当然值，你不知道这片子当年赚了多少钱，投资人赚了，我赚了，演员虽然风险大点，但也是有了名气，高风险高回报嘛。不过老季他爱人好像因此跟他有过矛盾，具体细节我没敢问。” 我靠在椅背上，摁下暂停，侧头去看季灏安，心下没有原先可能会有的愤怒，倒觉得好笑，指着电视问：“这段又是你让尧闻瑛留着的？” “他不知道你把我甩了，大概以为是我开的玩笑吧，纪录片刚粗剪完成的时候我们一起看片子，我跟他说最好把你都删了，他还以为是不能露你的名字和脸，这段就没删。”季灏安说，“后来我跟他说最好还是删了，但是他说如果真分了就不该删了，这段就留着了。” “他尧闻瑛还觉得我们在谈？”我难以置信地笑了一声。 “他说我们俩从来没在公开场合见过面，我有几次避免和你出席同一个活动他应该也知道，”季灏安说着说着自己也笑起来，“这家伙说我们只是避嫌，还说很理解。” “像吗？”我沉默了一会，“……也没有那么像吧？” “你别被他那个曲折的脑回路带进去了。” “也是，”我说，“那既然他这么觉得，后面不会还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吧？” 季灏安没有直接回答：“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我哼笑一声，回头去摸遥控板。 其实我并不是不能想象当时的情形，对我而言，这件事已经足以成为一辈子的心结了，不过是在漫长的生命中慢慢消解掉那些缠在心头的情绪，所以才能装得若无其事，那相应地，对于季灏安，虽然我想我和他都认同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但这样痛苦的、迈不过去的坎想必会一直一直地留在他的每一寸回忆中，以他自苦的性格，恐怕不仅不懂得消解它，在年月的推进中，这些溃烂只会越发扩散，直到吞噬他自己。 画面开始变换，镜头切回季灏安，他原本看着采访者的视线看向镜头，仿佛真的在看镜头外的我一样，然后又挪了回去。 “我已经很幸运了。”他淡然道，“如果你曾经见过困苦中的人，见过挣扎求生的人，就不会奢求一切都顺利——拿到好角色，事业有起色，拥有一个好的家庭，和你爱的人。我不是那个被打断腿的演员，更幸运的是，我的父母，我的爱人也不是那个被打断腿的人，他们都还好好地活着。” 他的面孔渐暗，后期在这里加入了那个不愿意被采访的伤员当时的一些影像资料，镜头摇摇晃晃，偶或没聚上焦，但季灏安的声音还在平稳地说下去。 “比起这个而言，感情上的得失并不是什么能拿出来说道的资本。” 这集纪录片走到了结尾，参与人员的大名单在黑屏上慢慢滚动，背景音悠扬地歌唱着什么，但室内还是很安静。 “八年前我演唱会摔过一跤，”我干巴巴地说，“那天晚上买我房子的买家给我打了个电话，是不是你让他打的？” 季灏安看着我，很轻微地笑了笑，突然起身背对我，把他身下那把椅子放了回去，一边放，一边说：“后来你每开一场演唱会，我就买票给小于，拜托他来看看。” 顿了顿，季灏安又转过头来，好笑地补充道：“然后他爱上你的歌了，死皮赖脸要我带他来见你。” ---- 老尧：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他俩必定有染
第50章 五十 于蔚林那电影居然不出五月便拍完，甚至已经剪得差不多了，听季灏安说，主要是得益于当地居民。听说要拍家乡的电影了，不少人连夜赶回来帮忙，这批人大多在外务工，做事效率本就高，加上熟悉当地环境，要价又便宜，还不需要操心住宿、饮食等问题，于是于蔚林这个向来以小博大的文艺片导演，第一次似乎有了拍商业片的规模，用的还是一样的价钱，可不卯起劲使劲干活。 五月正好也是我结束巡演的日子，回国后不久，鬼迷心窍地搬回了岭城那个如今看来是又破又小的老房子。不过抛开我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谈，至少在岭城的生活照样还是那么地舒适，每天晒晒太阳，溜溜弯，吃季灏安给我做的饭，他要是没空回家，我也从上次校庆批发回家的小零件中翻出了一张宝贵的校友卡，便觍着脸去学校食堂里蹭吃蹭喝，空闲的时间里，还能抽空给赵一璇准备她的新专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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