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孟听潮站的很直,他的眼眸不再清亮,慢慢染上雾气,“我真的有这么傻吗?” “没有。” 单薄的肩膀颤抖地厉害,孟听潮的眼睛里渗出泪水,“我好看吗?” “好看。” “那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要我?” 孟听潮狼狈不堪地捂住眼睛,眼泪滚滚而出,似乎是厌倦了自己的软弱。 外面风雨交加,一阵闪电划破了黑暗的天空,室内的灯光忽明忽暗,暴风将画廊的纱帘吹得狂舞起来,宛如一群狂怒的野兽,凶猛地袭来,大自然的风雨声不断地敲击着画廊的玻璃和门口的两颗深绿色的龟背竹。 原本虚弱的人忽然面色沉重起来,孟听潮缓缓地把被雨淋湿的外套脱掉,露出干燥清爽的白色衬衣。 钛白色的衬衣被一颗一颗地解开纽扣,单薄的里衣缓缓呈现,孟听潮将衬衣丢进翠绿的龟背竹之中,由于重力,衬衣从长而细的叶片中滑下,融入盆底湿滑的泥土之中。 钛白色与土黄色融合,黄色的泥水在白色的衬衣上流动着,孟听潮把湿漉漉的头发梳到脑后,精致的五官里难掩即将爆发的愤怒。 “冷吗?”江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可他就是想陪着眼前的人疯一把。 “冷。”孟听潮这次实话实说,他拎着衬衫甩弄两下,让泥水均匀地涂抹在衬衫上,隔着一道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形成的水膜,定定地看着他一丝一缕的想象、一笔一画的创作。最后把沾满黄泥的衣服,狠狠地甩了上去。 斑斑点点的泥渍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把汹涌的潮水一一涂抹,画作失去了原来的气势,丧失了先前的灵气。 画面的纹理和墨色都变得污浊,看到自己的画被自己所污染,孟听潮病态式地笑了笑。 他把丢在一旁的外套也拿了过来,如法炮制地对着另外一副扔了出去。 自己的画被一下一下地蒙上土黄色的泥浆,孟听潮的情绪渐渐平稳许多,他把地面上的脏衣服捡了起来,重新染上泥水,重复地拍打在他曾经的骄傲上。 直到画已经看不清楚原来的模样,才肯罢休。 没有制止孟听潮的任何举动,在他发泄情绪,恢复理智之后,江声才把自己衣服脱下来,披在他的身上,轻声安抚道:“舒服点了吗?其实.我可以帮你拿下来的。” “脏了的东西,”养龟背竹的花盆中大量的泥沙被掏空,强烈的风一刮,重心直接不稳,“砰”地一声摔倒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响声,孟听潮恍惚地喃喃道:“我不要了。” 江声行动比思想更快一些,他越过安全线,单手提住画框,将挂在墙面上的画快速地取了下来。 厚重不透气的泥巴掩盖了画的模样,可江声不用看也知道,不用摸也明白,画的外壳上还有一层透明的保护膜,能够起到防水的作用,他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撕开保护膜,取出里面的画。 内里的纸张缓缓抽出,丝毫没有受到暴力的摧残,完美无缺。 “发泄之后,内里毫发无损。”江声默默地看了一眼听潮,想到了他与柴观雨的感情,意有所指地说道:“听潮,你果然还是舍不得这张画。” 画离自己越来越近,孟听潮的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直视,可原来署名的地方被恶意手工裁剪得那么明显,他想逃也逃不了。 孟听潮被风吹得哆嗦了一下,他想到自己深爱多年的男人居然寻找了一个小偷,就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笑话。 他用手攒紧江声递过来的画,狠狠地丢进瓢泼的雨里。 墨开始扩散,散到白色的门厅前,晕染出大面积的黑色。 画却剩下淡淡的痕迹。 孟听潮失神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脑海里飘散出不念旧情的柴观雨和素未谋面的方慢,最后一脚重重地踏在他费劲心思的画上。 飞溅起来的墨汁落在孟听潮的脸颊,眼底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像是眼睛里多出了一种会流出黑色眼泪的泪腺。 “江声,你说要赔多少钱?我的这一次脾气,要赔多少钱?”孟听潮疯狂地笑了两声,“我赔的起吗?” “你的东西。”江声擦了擦孟听潮脸上的脏水,“你有权处置。” “也有不是我的东西。”孟听潮还在笑,“发脾气发到别人的家里来了。” “你不是发脾气。”江声柔声道:“你只是在发泄不满,你作为成年人的情绪压抑地太久了。” 喉咙里使劲想要发出笑意却只有苦涩,孟听潮不再勉强,“连你都知道我压抑太久了,他怎么不知道?” “他还在意你吗?” “在意。”孟听潮紧紧地抓住江声的衣襟,“他在意我的。” “那就好。”江声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孟听潮失神地喃喃重复道:“他在意我的。”到最后用微弱到不可闻的声音重复道:“他还在意我吗?” 江声看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和红润欲滴的嘴唇,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手上的举动最重重的。 他一把将孟听潮推到承重柱上,用手扣着孟听潮的后脑勺,不容分说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带来安慰,带有爱意,“我在意你的,孟听潮。” 孟听潮来不及反应,吻就停止了。 蜻蜓点水,轻盈地触碰嘴唇就离开了,江声浅尝辄止。 孟听潮却狠狠地给了江声一巴掌。 唇上带来的感觉太过真实,孟听潮的身上一阵阵地发冷,触碰江声脸颊的手却在发烫。 如果他接受了别人的亲吻,那么他和柴观雨有什么区别? 如果他对眼前这个男人动心了,那么他和柴观雨还有什么两样? 他苦苦维系的感情简直不值一提,仿佛在嘲笑这十年的相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可是这个吻又像是一个导火索,一个安慰剂。 孟听潮自嘲地笑了两声,他知道自己还有魅力,短短的一天时间,自己吸引了伴侣小三喜欢的人,未尝不是对他的一种补偿。 柴观雨可以,为什么他不可以? 凭什么就要他接受伴侣出轨的事实? 他也可以,这项权利,感情的双方都有,只要一方违反了,另外一方为什么不可以去实现他的权利呢? 孟听潮眉头紧锁,无休止地忧心纠结。最终,对观雨的信心打破了他内心的黑暗。 他还是愿意相信观雨。 或许只是方慢不经过观雨的同意带走了他的画,毕竟自己也没有看见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或许这都是他的猜想。 或许这只是......他被痛苦疲累的工作催生出来的幻想罢了。 没准,这只是一场噩梦,毕竟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孟听潮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又睁开,眼前俊帅的男生脸上留下很大的红印,在月色的映照下蒙上一层偏执的面纱,江声顶了顶口腔里的软肉,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声音坚定,“我在意你的,孟听潮。” 如梦初醒,孟听潮丝毫没有回复江声的喜欢,只是跌跌撞撞地离开了画廊,走进滂沱的夜色之中。
第9章 “唇” 柴观雨伏在办公桌上,这一份报告要得急,组员送来的底稿,他已经审查地差不多了。高精确度和准确性让晚上的工作有极大的压迫感,他看了看时间,往椅背一躺,竟然睡着了。 梦境里,长江的水声浩荡,潮水平稳,忽然远方一艘方形的小船飘荡而过,潮水瞬间汹涌。 雨势滂沱,江声呼啸,方形的小舟上一个莫名人在搅弄风云,波诡云谲之下,雨水逐渐融不进潮水之中。 前半段是虚虚实实,后半段竟然真实的可怕。 他的爱人开着那辆二手的丰田,驶向远方,无论他在背后,将新买的宝马油门踩得生猛,也追不上爱人的速度。 孟听潮没有回头,他没有犹豫,脸上全是笑容,速度没有放慢,“咚”地一声掉进汪洋的江海之中,没有了身影。 “听潮、听潮......”柴观雨从办公桌上醒来,惊起一声冷汗。 一旁的方慢支着下巴看着他,“柴总,数据都已经校对好了,请您做最后的核实。” “好。”柴观雨狼狈地抽了张纸擦了擦汗,忽视方慢含情脉脉的双眼,“辛苦你了,先出去吧。” 方慢撅了撅嘴,无奈地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柴观雨回过神来,有一种后怕的错觉。 今天的孟听潮似乎不太对劲,他从来不会对自己冷笑,还有他一般看见小动物,都能高兴地笑很久,这次却冰冷地拒绝,这不对劲。 方慢养的加菲猫可是连自己都喜欢的存在。 柴观雨想了想前因后果,吓得浑身是汗,他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想看一下校对的底稿平静一下心情,可熟悉的数据一个都进不去他的脑袋。 他咬了咬指甲,孟听潮的面容悄无声息地闯进了脑海里。 突然,电话铃声响了过来,不是听潮的。 是审计报告出具的对象。 柴观雨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接通电话。 “柴总,”王老板的口气极其急躁,“我的审计报告什么时候好?” “马上了。”柴观雨揉了揉眉心,捏了捏鼻梁,“后天我出差前一定给你。” “我等的起,银行等不起。”王老板语气焦急,“银行还等着这份审计报告,明天可以吗?” “现在已经是明天了。”柴观雨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一点钟了,他沉默片刻,试探道:“为了这份审计报告,王总等的彻夜难安啊。” “柴总,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做这份报告。”深夜的疲倦不仅影响到柴观雨,更加影响到坐立难安的企业主,王老板的语气也不好,“礼物你没少……” “好的,我知道了。”柴观雨掐了电话,看着从门外端着咖啡进来的方慢,心里突然起了一丝抱怨。 这个客户,他本来不打算接手的。 方慢收了人家的好处,还大大方方地送给自己。柴观雨从虚荣的奢侈物件中找到了自信,也从满身是吻痕的方慢身上得到了满足。 好日子没舒坦两天,对方就开始持续不断地催促。 还好,这个审计报告,拿去银行融资的金额也不算多,公司经营从面上看的过去,还是近几年比较热门的行业,应该项目风险也不算大。 柴观雨摘下眼镜,又尝试看了看数据,可是情绪上的疲惫感打败了他。 他想起早上被他怒声吼骂的孟听潮,低垂双眼,好不可怜。 又联想起刚刚做的梦,柴观雨合上电脑,拿起外套,径直地往外走。 “我先走了,你们也早点下班。” 柴观雨看着灯火通明的办公室,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关上车门,柴观雨坐在驾驶座,一时也不知道去处。他不想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最后发动车子,导航到孟听潮的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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