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娱不会为任何团体或个人说好话。 但是…… “……星都,”叶形说,“星都和定娱——” 咔哒一声。 Yuki碰倒了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噪音。除此以外无人说话,经纪人的眼神锐利,却不如冬卉的目光更让他心惊。 “我,我随口一提……”他说,看见Yuki眯起眼睛。 “我对你所称的‘随口’持保留态度。” “真的,”叶形摆手,对天发誓他绝对没有别的意思,“电视台的那次,冬卉姐也在,《价低者得》商讨会,我记得很清楚!” 另外二人若有所思地对视一眼,叶形认为有必要自证清白,开始增加细节,“就是那个一直说我不行的,常人乐的经纪人?我也记不太清,反正他原本在定娱工作——” “等等,”Yuki抬手打断,终于抓住证人话语中的线索可以大喊异议阿里一般,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他原本在定娱工作’,谁跟你说的?” 叶形身体僵硬,显而易见地卡壳了。 侦探都不需要略施巧计就能勾出犯人认罪的关键台词,比如在嫌疑人说出“我没有用烟灰缸砸他”过后,侦探就会这样似笑非笑地开口——我只说你杀了人,但没说你用的是烟灰缸。 “我——”叶形张口结舌,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Yuki切断了让他糊弄过去的机会。 “常人乐告诉你的?”她解读着叶形的表情,后者抿住双唇,避免露出任何线索。 经纪人耐心有限,她神色略显惊讶,“尹朋池?” 不知道她如何得出该结论,叶形别过脸,最终对上冬卉的眼睛。 他们的视线交汇了一秒。“……陆于则。”冬卉立即得出答案,用了陈述句语气。 叶形低下头,听见Yuki轻轻吸气的声音。 霎时间一片安静,他心中闪现过无数种可能,她们在想什么,对于他,对于从陆于则处得到情报的家伙,有怎样的看法。 “……你和陆于则走得太近了,”冬卉率先开口,罕见地带着点迟疑,“这对你不好。” 叶形愣住了。 “不好?” “星都的运营状况,不太乐观,”她直截了当道,“我们不希望你被……卷入事件。” 叶形的正常思路被切断,Yuki确认冬卉神态似的凝视着她,最后叹了口气。 “于子肖失联了,”她一脸严肃,说着叶形不太熟悉的名字,“至少失联了有六天。” “于子肖?” “就是陆于则的父亲,”Yuki的神情带着些许讽刺,“噢,当然,也是于录之的父亲。” 语气轻描淡写。 开始,叶形半是茫然地听着。陆于则的父亲失踪了。他换算出这个结果,于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担心。他不清楚陆于则和他父亲的关系如何,但一个失联的父亲所带来的麻烦,一定是无穷无尽的。 但是随即,他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 叶形咬紧牙齿,用尽全力才压下想要惊呼的本能,他的大脑至少宕机了十秒,然后才回神,胸中一片混乱。 陆于则的父亲失踪了六天。 这是什么概念。 他的脸色一定非常不好看,这六天间发生了什么不必过多回想,符合广义道德与否姑且不论,但最重要的是,陆于则的所为,全然不像一个……暂时失去了父亲的人。 他心里闪过无数猜测。 还是说…… Yuki接续着前面的话题继续,“你大概知道,星都最大的股东,是一个名叫‘宵歌科技’的法人,”她显然发现了叶形的异样,却未作点明,大概将此归结于重量级消息所带来的震撼上,她耸了耸肩,放缓语速,“而宵歌科技背后,持股比例最高的两位自然人的名字,分别是于子肖,还有陆革。” 叶形努力跟上信息的节奏。 陆于则的父母。 “可以说,于子肖和陆革两个人间接控制着星都这家公司。而于子肖的失联,给想要上市的星都带来了巨大的打击,”Yuki眸子中带着危险的阴影,“叶形,一个人突然消失不见,你能想到几种可能。” 信息传递的同时居然还带问答,效果跟上课差不多。 “死了?”叶形茫然,想都没想,盯着Yuki半挑起的眉毛,迟疑着更换词语,“过世了?” 经纪人哼了一声,“死了没准还更好呢。” 她的评价格外偏激,叶形有点被吓到。死亡对大部分人而言是最顶级的未知与恐惧,究竟是什么样的严重现实,让她作此评价。 “一个间接控制人不见了,给星都的打击,真的有那么大?”叶形小心翼翼地说,尽量不显得太过幼稚,“不是还有其他股东吗?听说券商已经进场,如果按照指示继续下去的话……” Yuki笑了笑,“券商的事,也是陆于则告诉你的?” 又一次暴露。 叶形脸颊发热,窘迫地闭嘴。 “怎么可能按照指示继续,”她倒没有深究下去,“实际控制人不见了,股东间的信赖早就烟消云散,合都合不起来,推进项目就是痴人说梦。” 她的观点偏激,但也确实如此。实体企业经营依靠人的支撑,其运作离不开强有力的秩序维系,一旦背后的资金、人力或政策扶持出现问题,距离崩塌或许也只是时间问题。 “星都的主要问题还是人,”冬卉插话,“本身就是靠钱堆出来的公司,吸引的都是帮唯利是图的家伙,现在于子肖找不到,下面的人心思越来越活络,哪还能照原定计划行事。” 她平常总是极为谨慎,避免对外部是件发表观点或评论,可她这次竟然鲜明地发表评论,让叶形格外惊讶。 “更讨厌的是,有个小股东跑到运择去了,”Yuki道,“也不知道谁给他牵的线搭的桥,他在星都那点股权又怎么处置。” “小股东?”叶形的好奇心站了上风,脸上的潮红估计褪去,得以再次投入对话之中,“小股东跑路有什么讨厌的?” Yuki微微摇头,“讨厌就讨厌在他的身份,”她短暂停顿片刻,“那个股东是港籍,投的钱属于港资。” 困惑就像一团烟雾,每当快要散去的时候又逐渐凝聚,若隐若现地挡在前面。叶形无法明白,一名身份特殊的股东离开到底有何深意;和于子肖的消失相叠加,又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他不由自主地再次去想陆于则,这会给他带来什么。 “不过,我们说再多也都是虚的,干脆等过两天信息披露吧,到时候谁走谁留都一目了然,”Yuki总结道,继而轻哼了一声,“更何况,想跑的可不止幕后人员。” 叶形心中一动,思维敏捷得诡异,“艺人也有跑的?” “当然有,”她神秘兮兮地向他倾斜上半身,“你也认识。” 答案呼之欲出,排除掉绝不可能离开星都的个人团体,余下的就是正确选项。 “……常人乐?” Yuki露出狡黠的微笑,打了个响指。 正确。 叶形松弛下来。 又是他。 这三个字越来越经常地出现在他的工作之中,如同幽灵,或者某种不祥的暗示。世界的定律便是这样,越是同类型的东西越会放在一起被比较,好比被动的竞争,叶形感觉喉咙发干。 于是,那个在电视台咖啡厅的下午猛然变得非常真切,夏风中看起来有些难过的陆于则、从酷炫无比的车上下来的尹朋池,还有隔着玻璃窥视他的常人乐和叶形。 而再往前倒退一些,常人乐说,良禽择木而栖。 “星都或许在走下坡路,他们内部人看得比我们更清楚,”Yuki的声音似乎变得很空,高高地从穹顶坠落,直接砸进叶形的大脑,“常人乐还留着我的号码,大概就上个礼拜晚上,打电话过来,七转八转地说是要回B-plus” 叶形不发一语。 Yuki好像理解他的反应,两步走过来,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 “都还没定呢,我们还只在接触中,他说他瞒着星都。” “瞒着”两个字格外可疑,也格外真实。真正的重要决定往往发生在无言中,类似于忽然有一天,打开电脑收到的第一封邮件,是公司总部发下的裁员10%告知。 普通人的去留从来不会搞得轰轰烈烈。 叶形喃喃道:“就像二次照明一样。” 只不过如今立场对调了而已。 Yuki审视着他的表情,仿佛要从他的神色间判断是否有弦外之音。 常人乐不是二次照明,最显而易见的差别是,二次照明姑且tie过热剧,流媒数据还算漂亮,开得了巡演。但常人乐,他有什么实绩吗? 叶形几乎是恶毒地想。 ……纵使他根本没有资格说出口。 Yuki反而微笑了。 与此同时,门被敲响,从外面传来AD的声音,闷闷的,听不真切。 她说:“二位老师,录制前十五分钟,请准备。” 就是这个瞬间,叶形莫名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 他起身,站到保持安静的冬卉一旁,调整后便向外走去。 “上次,惠老师跟我说了个节目,运择底下的公司制作的,”他确认经纪人的反应,待后者点了点头后才道,“……我能接吗。” Yuki和他们步调统一,拍了拍叶形的背,“会很辛苦喔?” 她的掌心带有热度与力量,空调风狂吹,叶形很想回答,他知道。 只是万事万物都如他们此刻的步伐一样,迈出后就没法撤退。 地毯吸收掉脚步声中清脆的部分,然而体重压上地面时的振动仍然无可避免,固体传导出钝响,自以为隐秘地宣告出他们的去向。 随后,Yuki与另外二人在下个分叉口分别,去往其他休息室,叶形与冬卉并排走着,零星核对着当日台本。流程了然,世界有序运转,正如此前的、未来的每一天一样。
第54章 勒索信(1) 然而变故总会来得很快。 叶形从出租车里冲进B-plus大楼。他刚结束一个无关紧要的广播录制,二十分钟前,来自Yuki的邮件和电话几乎同时到达手机,内容直白,言简意赅,大意就是请他速至公司会议室。从经纪人公式化的措辞来看,应该不是要给他工作。 周遭的环境变得模糊,大概是跑太快,连一楼前台刷卡的女生都变得看不清面目,她表情空白、动作机械,值得忽略。 叶形沿着熟悉的路途进入建筑内部,电梯停在一层,直接开了门,他走进去,闻见化纤地毯散发的崭新塑料味道。 与此前隐约皮革气味相比,这一小方空间变得极为陌生。 细枝末节的改变足以颠覆认知。他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从来都不了解B-plus本身。 叶形无意识轻蹭脚底柔软的质感,一心想着Yuki叫他来究竟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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